南門菜市場屬於華新市老城區一處擁有悠久歷史的菜市場,許多如今在菜市場討生計的老大媽還很小時,這個菜市場就存在了。這一帶的市民對南門菜市場頗有感情。雖說各大超市有清理乾淨擺放上架的蔬菜瓜果購買,但大家還是希望來充滿生氣的菜市場買菜。一方面是懷舊,另一方面則是這兒的蔬菜是老農起早摸黑拿來賣的,吃得放心。
福伯將汽車停在路邊,回頭說道:“要我等你嗎?”
林澤微微搖頭,笑了笑說道:“福伯您回去吧,我辦完了事兒就回去。”
福伯點頭,等林澤下去之後,便驅車離開了。他知道林澤來這兒做什麼。從他上班到現在,只有這一次是翹課的,那麼可以肯定,跟上次飛車大戰的另一位男主角有着不可開脫的關係。
林澤下了車,便徑直向熱鬧非凡地菜市場走了過去。在還隔着一條街的地方,他就能嗅到一股酸澀的味道從菜市場門口飄來。印象中,神父是一個對生活品質極有要求的男人,現在卻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居住。看來,幾年不見,的確是有些物似人非的變化了。
菜市場內以三十到五十的少婦與大媽居多,當然也不乏年輕男女。少婦跟大媽是爲了生活,年輕男女們則是找情調,完全不是同一個頻道的。
林澤雙手插在口袋,嘴角叼着一根菸,慢悠悠地踱步進去。
即便以他這樣的形象,兩側賣菜的商販還是向他吆喝着。
“小夥子,我這白菜水靈靈的,特新鮮,來一斤?”
“小帥哥,買點豬肝回家給媳婦兒煲湯喝?”
“快來看啊,剛從田裡摘的新鮮黃瓜,新鮮得不得了,買回家不吃也能敷面膜,來幾根?”
林澤腿一軟,不由感慨,這年頭果然連賣菜的也與時俱進,知道黃瓜可以敷面膜了。林澤忍不住摸了摸雖說略顯粗糙,卻從沒長痘生黑頭的臉龐,苦笑不跌。
神父跟屠夫居住的地方林澤知道,是一家豬肉檔的背後,這片區是老城區,還保留着十幾二十年前的房屋建築,一樓當賣菜門面,樓上則是居住。左右打量着菜市場的佈置與格局,心想,這種充滿生氣與熟悉味道的地方,估摸着用不了幾年,政府就會以影響了市容,拖了城市發展的後腿,給強行拆了。
走了大約五分鐘,林澤在一家肉販面前停下腳步。嘴角的香菸已經焚燒到了盡頭,卻沒一口吐出來。只是盯着剁着豬骨的粗壯大漢,微眯着眼睛,神色沉重。
粗壯大漢本在埋頭幹活,發現有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盯着自己,不由好奇地擡起頭來,望向林澤——
“——”粗壯大漢抽了抽嘴角,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從凶神惡煞的臉上掠過,最後,他鬆開了殺豬刀,解開了圍裙,饒過豬肉攤,走向林澤。
“老大——”粗壯大漢摟住了林澤的肩膀,整顆腦袋都埋在了他的肩上。畫面頗爲感人肺腑,只是,這大漢要比林澤高上半個腦袋,看上去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林澤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了好半晌,方纔問道:“你肩膀燙不燙?”
粗壯大漢聞言,忙不迭用手抹了一把肩膀。原來,他這麼一撲,直接把林澤嘴角的香菸給捻滅了。也虧得林澤嘴巴敏銳——沒把菸蒂吞進嘴裡。否則還不得燙出一個水泡?
“老大,進去說,神父那小子還沒起牀。”粗壯大漢拉着林澤就往屋裡去,連幾個要買豬肉的大嬸都不管了。
神父。屠夫。很有趣很奇怪的名字,但這是當年小刀會的那批兄弟給他們取的。神父是因爲作風儒雅,雖說手上也沾了不少鮮血,卻是個很有生活品味的男人。屠夫性格有些憨厚,卻是十足的狂人。當年的小刀會,除了沒在衆人面前展露過真正戰鬥力的林澤,他的手段是最猛的。即便是神父,在他發狂的時候,也不敢擇其鋒芒。
一樓到處擺放着雜物與做生意的物品,二樓則是他們睡覺的地方,屠夫見一樓連個落座的地方都沒有,直接領着林澤去了二樓。
端茶倒水,殷切伺候着,屠夫做事的態度跟他的外形有着天壤之別。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一個如此細心的男人。
坐下之後,林澤給他派了一支長白山,剛點燃,神父就從臥室出來了。
三人齊齊坐在客廳,桌上倒了三杯酒。林澤端起來抿了一口,隨後從口袋摸出一張銀行卡,遞給神父道:“卡里剛好有一百萬,待會兒我們一道去醫院,其餘的事兒都好說,別耽誤了小惠的最佳治療時期。”
神父把杯裡的二鍋頭一飲而盡,平靜道:“老大,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林澤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我有一份報酬還不錯的工作,可以混飯吃。”
“如果老大想搖旗——”
“閉嘴。”林澤冷漠地打斷了神父的話,淡淡道。“這些事兒不要再提。”
神父被冷酷拒絕,臉上沒絲毫不滿,只是有些落魄。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倒不是非得讓林澤繼續去道上混,只是,他無法接受自己的老大當一個接送富家子弟上下學的保鏢。老大是什麼人物,怎麼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而他不知道的是,林澤如今倒是很享受這份工作。輕鬆,悠閒,還很充實。雖然睡覺時間少了點,但這一點對林澤而言,倒不是大問題。大把的上課時間等着他去享用,不愁養不足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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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對二傻的記憶並不是那麼清晰,他本就只是利用小刀會來完成任務,說到底,他不是混江湖的,幫助神父和屠夫創建小刀會,並在華新市取得一定知名度和勢力。只是爲了有接近那個特種團伙的籌碼。
所以,從內心深處來講,他對神父和屠夫有些內疚的情緒。如果不是自己,他們現在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雖說當初碰上他們的時候,這兩人也只是道上最底層的小混子。沒名聲沒手下,豬不聞狗不嘗,過着緊巴巴的艱辛日子,也是遇到了林澤這麼一個有眼光有魄力,還很霸道的年輕人,他們纔有了鹹魚翻身,大展拳腳的機會。但是林澤不會否認,他們人生的第一個大起大落,是自己直接導致的。
然而,他們卻忘不掉當年創建小刀會,通過不到一年時間,成爲華新市道上名聲最旺的堂口。會內人數雖然不到一百,那些擁有好幾百人甚至逼近千人的堂口,卻不敢跟小刀會叫板。其一是小刀會的兩位老大都是狂人猛人,其二則是,這兩個老大的背後,有個運籌帷幄的神秘人物。但凡小刀會出現了很危險的狀況,他都能輕而易舉解決。
對二傻的記憶不深刻,林澤卻記得二傻的小妹是個很可愛的小丫頭。她經常會送飯給值班的二傻吃。兄妹是孤兒,感情好得不像話。二傻出來混,賺錢給小惠讀書。而小惠也從沒讓二傻失望,學習成績一直很優異。只是沒想到,二傻死了,她又得了重病。這對幸福圓滿的兄妹從此陰陽兩隔。
華新軍區醫院,可以說是除了華新第一人民醫院之外,基礎設施最好,醫術最過關的醫院。甚至在腦科等部分內科部門,他們在全國都有着較高的知名度。
小惠得的是一種比較少見的腦部癌症,換做普通人,得了這種病的最大可能就是回家準備喪事。倒不是沒法治,一方面是治療這種腦癌,花銷是普通家庭難以承受的。哪怕傾家蕩產,也沒把握治癒。另一方面則是在治療過程中,患者承受的痛苦和壓力是難以想象的。
不提其他,單單是在手術之前的化療,就足以讓無數患者承受不住精神和身體的壓力崩潰掉。掉頭髮、噁心、失眠、忽冷忽熱都是比較普通的。最可怕的就是得了這種罕見的腦癌,在進行手術切割前,會時常出現痙攣,休克等症狀。
而神父他們支撐到現在,除了出於對二傻的愧疚,更多是則是小惠這個小丫頭堅忍不拔的精神。她頑強的毅力和樂觀的生活態度,不僅感染了病房內的其他病人,連神父和屠夫這種見慣了生死,早已經冷血的大惡人,也爲之敬佩動容。
在護士的帶領下,林澤三人來到了小惠休息的病房。三人間病房,居住條件十分優渥,算是華新軍區醫院比較昂貴的病房了。而原本神父是想把小惠搬到單獨病房的,但這妮子卻不答應,她喜歡熱鬧的生活,醫院本就冰冷單調了,若是再一個人居住,更是會發自內心的寂寞。神父拗不過她,便也作罷。
這個時候,小惠剛進行了全身檢查回來,躺在牀上吃着護士姐姐削成方塊的蘋果,見神父和屠夫來探望她,臉上浮現了雀躍的神采。但發現兩人的身邊還跟着一個略微有些熟悉,卻不太記得的年輕男人。不由有些好奇了起來。
“小惠,還記得我嗎?”林澤走過去,徑直坐在了病牀旁的椅子上,用十分柔軟的聲音笑問道。
“你是?”小惠歪着頭,眨巴着不大,卻很清澈的眼睛,腦海裡掠過無數張臉龐,最終定格在一個冷酷而殘忍的少年身上。“林哥哥?”
“嗯,是我。幾年不見,你都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有十六歲了吧?”林澤像個長輩一樣,和藹可親地問道。
“還差兩個月滿十六。”小惠羞赧道。
“這麼快啊,到時候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告訴林哥哥,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下來。”林澤微笑道。
“小惠不要天上的星星,只是希望——”小惠掠過林澤的臉龐,目光定格在默不作聲的神父臉上,輕輕說道。“小神哥哥不要這麼辛苦,其實小惠的身體很好了,護士姐姐都說快能出院了。”
林澤臉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停滯,旋即轉頭道:“聽見沒有,小惠讓你以後別這麼辛苦。”說罷又轉過頭,笑道。“小惠你放心,你的小神哥哥要是不聽話,我替你教訓他。”
“不要不要——”小惠忙不迭擺手,心疼道。“林哥哥不要欺負小神哥哥,他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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