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家宅的客廳裡,大家彼此寒噓了幾句,不二眀彥就已經忍不住問起理佳在旅途的見聞。
因爲由美子早前說理佳是去旅行,所以纔會有這麼一問。
理佳眨了眨眼,依偎在自己父親的胳膊,漫不經心的笑道:“無非就是看看風景,有什麼好聊的,不過,我在民宿裡倒是聽說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爸爸要聽嗎?”
不二眀彥接過妻子遞來的茶杯,轉眼又遞到理佳的手裡:“嗯,你說。”
“好吧,爲了更容易區分,那我就用字母來代表人物咯。”理佳笑着說完這句話,輕輕瞥了一下茶麪上自己的倒影,淺嘗一口,才撩起眼簾看了坐在對面的大伯一家,放在桌子上。
坐在長沙發上一端的中年男人,不二明智被理佳的這一眼看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老二家的這個孩子,怎麼眼神那麼駭人。
“大概是在五年前,遠居在平戶男子A,在投資生意失敗破產之後,就帶着自己的妻子B,上東京投靠在國際情報局的哥哥和大嫂,C和D。”
“C和D這對夫妻在聽到他們弟弟弟媳不幸的事情後,沒有任何的猶豫,善良的他們馬上邀請來投奔的AB住到自己的家裡,並且給A找了一份得體的工作。而爲了表示謝意,A的妻子B則主動提出要照顧這對夫妻,因爲工作繁忙而無暇顧及的三個孩子。”
“聽到那樣的話,善良的夫妻CD自然很開心的答應了,如果有自己的親人照顧這羣孩子,自然是要比去外面請保姆更爲保險一些,於是就主動提出會給B發薪水這樣的話。”
“如果,事情就開始安排的那樣,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來投奔的夫妻AB一開始的確是很照顧這羣孩子,可漸漸的,看到別人過着錦衣玉食生活,又對比着自己赤貧如洗的日子,AB的心理開始不平衡起來,他們想,我們也曾經是個富裕家庭,憑什麼要過着寄人籬下,服侍別人的日子?”
“小小的邪念就像發芽的種子,這樣的想法日漸增長着,心生歹意的他們,想出一個自認爲非常的好主意,先是栽贓嫁禍製造僞證,向情報局舉報善良的夫妻通姦賣國這樣虛假的事情。”
“在種種證據之下,善良的夫妻無法洗清自己的嫌疑,帶着冤屈死去,只留下三個孩子,年幼的孩子們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被自己的叔叔嬸嬸害死的,一如既往的相信着A和B兩個人。”
“或許是爲了早日奪得善良夫妻的家產,也或許是怕夜長夢多,A和B兩個人開始想着法子要除掉那三個年幼的孩子...”
理佳說到這裡時,抿嘴頓了一下,迅速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的灌了一大口:“那樣的手段,我可是聽得心有餘悸,猶如親身經歷一樣,如果要細細說給大家聽,大概是花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了,不說也罷。”
話鋒一轉,理佳對着自己的父母笑道:“其實,我就是想告訴爸爸媽媽,一直生活在寒冷中的人不會渴望溫暖,唯有曾經感受過的人才會在寒冷中渴望溫暖,如果無法溫暖,就會用盡手段去掠奪別人的。”
“就像那些過慣了富貴榮華生活的人,在落魄之後,他們不會打起精神來讓自己東山再起,也不會甘心過着平凡普通的生活,而是嫉恨着那些比他們還過得好的人,他們會大多數都會選擇那些下三賤的手段謀取別人的東西。”
“爸爸媽媽一向很善良,但是善良有時候也要分對象的,不能因爲是因爲自己的親人,就不加以防範,你說對吧?大伯。”理佳說這句話的時候,又轉頭看着自己的大伯不二明智。
而此時,不二明智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那是例外吧?再怎麼說都是自家親戚,怎麼會做出那麼絕情的事情來?”
“大伯說得也對,至少,我跟姐姐哥哥就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理佳笑了一下,眼瞳裡的眸光閃了閃。
“不過呢,大伯太高估自己的人格了,又太小看自己的嫉妒心,因爲從面相來說,大伯就是長了一張,一看就知道絕情寡義的人的臉,如果大伯是那個謀奪家產的人,也許,會更加的心狠手辣也說不一定。”
“胡鬧。”不二淑子板着臉嗔道:“怎麼可以這樣跟大伯講話。”
“我當然是在胡鬧啊,大伯伯母是什麼人,那可是自尊心高過天的人,先不說現在的家境比我們好太多,就算真的是落魄了,那也是個貴族,再怎麼樣也不會住到我們家,是吧?大伯。”理佳再次把問題拋向不二明智。
理佳之所以說他們是個貴族,是因爲自己的伯母,是日本皇室裡的哪個分支,因爲時隔太久,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不二眀彥夫妻早就習慣自己的女兒口無遮攔的樣子,也只是瞪了理佳一眼,倒也沒有多想。
不二明智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是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而她的妻子不二敦子則用那雙深棕色的眼眸饒有興趣的打量着理佳,理佳偏頭笑了笑,輕輕一瞥的看回去,絲毫不在意。
倒是坐在角落裡的不二週助把沙發裡所有的人的表情動作都收在眼底,看到自己的堂妹不二紗姬,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不二由美子和不二裕太則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這種故事,哪裡有趣了?
這個話題過後已經是十點多鐘,於是大家也沒有多聊,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關上門後,不二明智在房間裡渡來走去,搖晃的腦袋:“真是的,那個臭丫頭什麼不好聊,非得說破產爭奪家產這樣的故事,現在可好,早前想好的說法是一個都用不上了。”
“難道,那丫頭知道我們家破產的事情?”不二明智皺着眉問,然後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她的消息哪有這麼靈通。”
“亂什麼。”不二敦子輕聲喝道:“辦法總是有的。”
不二明智的眼睛一亮,問道:“難道你有法子了?”
“法子我沒有,但我保證,會讓我們一家在這裡名正言順的住下去的,”不二敦子輕撫着自己的手指,淡淡的說道:“讓紗姬好好跟那幾個孩子相處,過幾天就去神奈川找你們老爺子吧,我就不信了,他還能見死不救。”
不二理佳獨自一個人站在長廊,看着庭院,雪花飄飄灑灑,長廊的對面,是大她一個月出生的堂姐不二紗姬,淺藍色的直髮,深棕色的眼睛以及殷紅的嘴脣,更是襯得她的膚色如雪花般白皙,而她身上披着一件橘紅色的外衣,看上去十分的嬌弱。
【不二紗姬,你爲什麼要這樣?我姐做錯什麼了你要這樣子?把我姐還給我,還給我!】
理佳回想起前世裡,在那條昏暗的小巷裡,不二紗姬告訴自己,姐姐由美子是被她推下衝繩海海島的事情,自己聲聲的質問,只換來幾聲冷笑:【爲了讓你痛苦的活着。】
理佳猛地轉身進了裡屋,自己的父母是出了名的好心人,最後卻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這種事情怎麼讓人咽得下氣。
凌晨六點鐘,外面的景色依舊是一片灰暗,習慣早起的不二週助看着理佳的房間的門縫透出燈光,,想了想,扭轉門把,強烈的燈光把一切照得猶如白晝,而理佳整個人縮在牀角。
“理佳。”心細的不二週助一眼就看出理佳的不對勁,快步朝牀邊走去。
明明是下着雪的冬天,可她的額頭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臉色也蒼白的很,把理佳因爲太過用力而使得骨節突出的手捧在手心裡:“理佳,醒醒,你怎麼了?”
不二週助的聲音並不大聲,甚至可以說很輕柔,但理佳就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猛的睜開眼睛,胸口因爲激動的情緒而不斷的起伏着,待看清眼前的人,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緩緩泛起水汽,撲在他的懷裡,驚魂未定般。
被抱得死死的不二週助先是愣了一下,溫柔的問:“怎麼了?做噩夢了?”
理佳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不是噩夢,只是前世裡的一切,以做夢的方式,讓我重新經歷一遍了而已。
受盡冤屈而自殺身亡的父親,病死在醫院的母親,還有姐姐、哥哥,以及那個爲了保護自己而搭上前程的少年。
不二週助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理佳的背,輕聲細語的安撫着她的情緒。
只是,眼簾底下的迷惑,久久還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