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同學,你真的不知道是誰做的嗎?”在講臺上,教導主任皺着眉毛,有些不滿意的問道。
站在他對面的理佳因爲低着頭,可以清晰的看到教導主任中年發福而隆起的肚子隨着呼吸一動一動的,似乎要把衣服撐破一般。
心裡越發的覺的有些好笑,但面子上依舊不顯半分,用無比抱歉的語氣把對姐姐的話再重複一遍:“是的,因爲門很快被關上了,沒看見。”
“真是麻煩。”教導主任不耐煩的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以後小心一點,不要總是惹是生非。”
明明自己纔是受害者,卻形容得自己好像惹事精一樣,如果在以前,一定會覺得委屈死了吧。
理佳這樣想着,抿着嘴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桌的“好友”吉田艾草轉過頭來,用同情的目光飛快的看了理佳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大家都知道教導主任最恨有人在他的課上分神說悄悄話了。就在艾玲回過頭去的同時,理佳翻開教科書,垂着眼簾,手指輕輕的撫過捲起的書角。
自己在病得最嚴重的時候,總是夢見這青春飛揚的國中生活,一次次的回想,終於讓自己在臨死想明白,其實,陰謀早就開始了,早就在自己站在畢業典禮的場合上時,開始了。
不過,當時明白得太晚,大局已定,自己無路可進,最後只能帶着無限的恨意離世。
理佳一整個上午都在回想前世中度過的,若不是艾草推了她幾下,她還沒注意到下課鈴聲呢。
“怎麼了?”理佳忍住逐漸涌上噁心,強忍下想轉身離開的衝動,儘量用溫和的語氣問道。
“你不去食堂嗎?”艾草看着理佳的表情,問:“臉色有點難看呢,不舒服嗎?”
“恩,覺得有點悶,想出去走走,你自己去食堂好了。”不待對方說話,理佳已經把書啊筆記本什麼的通通往桌底一塞,便低着頭匆匆的出了教室,她怕自己忍不住,會給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一巴掌。
“不二桑。”
一道如清泉流動的嗓音空中輕輕飄蕩,撓得人的心癢癢的,理佳咬牙停下腳步,擡起頭時,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羞澀,隱約的帶着驚喜:“間宮同學。”
間宮秋洋攏起耳邊被輕風吹拂過的金色捲髮,露出頸間牛奶般的肌膚,柳眉星目,眼尾上挑,一雙淺紫色的瞳孔彼爲妖嬈嫵媚,粉紅色的嘴脣微微上揚,她一步步緩緩的朝着理佳走去,碧色的裙角隨着她的動作一同搖晃着,如詩如畫。
希臘神話中,阿佛洛狄忒有着最完美的身段和樣貌,使得衆天神都追求她,而她狂熱信徒更是遍佈各地。
間宮秋洋也許就是阿佛洛狄忒的化身。
理佳的笑容一直沒有化去,反而更因爲對方的靠近而倍感榮幸和歡喜而加深嘴角的弧度。
“因爲聽說了你的事情,所以特意來看看。”間宮秋洋認真的端詳了一會兒柔聲問道。“臉色還是有點蒼白,在廁所裡一定很害怕吧。”
理佳的笑容一僵,抿着脣,有些黯然的點點頭。
“知道是誰做的嗎?”
“不知道,因爲太害怕沒有注意到。”理佳用更加黯然的語氣應道:“主任似乎也沒什麼辦法,大概是不了了之吧。”
“校方怎麼可以這麼敷衍呢。”間宮秋洋埋怨道,微微撅起的嘴脣,讓人不得不用憐愛的眼神看着她。
理佳並不接過她的話,只是臉上掛着無可奈何的笑意,看上去很像是贊同間宮秋洋的話又因爲膽小而不敢說出校方的壞話的樣子。如果在場的人足夠心細,便會看到她那雙海藍色的瞳孔,如夜晚下那風平浪靜的湖面,無人能看透底下的世界。
“這個,送給你,是我媽媽爲我求的,可以保平安。”
一番推辭後,理佳最終還是受寵若驚般的接過間宮秋洋遞過來的護身符,繼而害羞的說了一聲:“謝謝。”
間宮秋洋微微一笑,周圍依稀可以聽到有人深吸口氣的聲音。
“太美麗了。”;“果然是女神啊!”
在衆人的議論紛紛中,理佳目送着她轉身離開,直到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才聽到不知何時鑽到自己身邊,拿着飯盒的艾草在一邊羨慕的說道:“那是間宮同學耶~被那樣的人關心了,理佳,你好幸福哦!”
環視一圈四周的環境,在她和間宮秋洋短短的交談時,走廊居然圍了不少的人,他們的眼裡或多或少都帶着羨慕的味道。
看着他們那盲目的崇拜,理佳笑了笑,用很害羞的聲音說道:“啊,我也是這麼的覺得。”
說着,很不好意思的擠出人羣中。
間宮秋洋表現出來的善意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這一點讓理佳很疑惑,她有些不太明白,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着,時不時停下腳步看着這所將近有百年曆史的學校。
目光隨意的朝不遠處草叢邊一瞥,理佳的視線便再也無法從那麼熟悉的身影中移開了。
一種荒涼的感覺快速的佔據了自己那顆緩緩跳動的心,眼裡不斷的涌起苦澀的酸意,在前世裡,手冢國光也幫了家裡不少忙,特別是大哥出事的那段時間,他特意從德國趕回來,但最終沒有挽回大哥的生命,反而牽連上他,讓他搭上自己引以爲傲的網球生涯。
心懷愧疚的自己,直到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也沒有再見他,實在是沒有臉面去面對這個無辜的人。
感覺敏銳的手冢國光察覺到一個注視的目光,翩然轉身看去,看到七八米外的理佳,眼眶泛紅,明明是一副想哭的樣子,在對上自己的目光時,勉強的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眼淚隨着緩緩偏頭的動作蜿蜒落下。
被淚水洗過的海藍色的眼睛,手冢國光發現了裡面包含着一種類似酸楚或是傷痛的感情,心中爲止一震,等他想要看得更仔細更清楚時,對方已經小跑着離開了。
躲在無人的角落了,悲慟不已。
前世裡一個個遠離自己而去的人,再一次聚集在自己的面前。那種失而復得,讓她陷入更大的恐慌中。
她害怕啊,害怕自己的力量不夠強大,害怕再重新經歷一次那樣的人生,害怕那個人,再一次受自己的連累。
“不要再哭了。”
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白色球鞋,理佳先是抽泣着喊了一聲:“學長。”然後才擡頭眼淚婆娑的看着來人。
手冢國光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想了想,終究沒有蹲下身替她擦掉淚水,而是微微皺着眉,塞到她手裡:“擦擦。”
“謝謝。”理佳把紙巾緊緊的擒在手裡,並沒有真的去擦,只是無聲的慟哭變成小聲的啜泣。
“怎麼了?”手冢國光問。
見理佳搖了搖頭,並不說話,手冢國光只當她不願提,也就不強迫,挨着她旁邊的位置,無聲的坐下。
調整好情緒的理佳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如果,想要保護一個人,但自己的力量薄弱,而對方又太強,要怎麼辦?”
“啊。”手冢國光想了想,淡然的說道:“那就讓自己變強吧。”
“那如果它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強大的壞蛋呢?”
“那就找一個比更強大還要強大的的壞蛋,有時候,藉助壞蛋的力量也不錯。”
理佳愣了一下,看着手冢國光足足有十幾秒,沒有說話,因爲她沒想到手冢國光居然會順着自己的語氣和說辭來安慰自己,手冢國光偏過頭,鏡片底下的眼睛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走吧,等下就要上課了。”
“恩。”
“有沒有怪你大哥不去看你?”手冢國光忽然問道。
“有,作爲懲罰,昨天晚上我把他踢到客廳去當廳長了。”
“怪不得他一整個上午一直都揉着後頸呢。”
“嘻嘻!”
作爲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的老幺理佳沒有一絲愧疚的的笑了起來。
在樓梯口,兩個人互相告別,一左一右,往自己的教室走去,腳下只邁了幾步,理佳忍不住回頭,手冢國光已經上了樓梯而看不見身影,倒是能看到走廊外的櫻花樹。
遙遙望去,四月末,東京的櫻花早就過了開放的季節,如今倒是有幾朵不願凋謝的,便這樣枯敗的在枝頭上,理佳怔怔的看了一會兒,才黯然的回到自己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