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手冢國光自虐式的懲罰不同, 不二週助在親眼看到理佳葬身火場之後選擇了放棄。
放棄了對網球的追求,對攝影的喜愛,放棄了所有值得歡慶、歡喜、歡樂的每一分每一秒。
對其他知情人來說, 理佳的死, 是不二紗姬和阪田千銳合手釀成的, 但不二週助來說, 其實是自己給她的那巴掌, 才導致理佳這麼決然奔向火場的。
裕太是弟弟,理佳是妹妹,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那麼把自己的妹妹推入地獄的自己,有什麼資格選擇幸福。
理佳死後, 不二週助總會想起三兄妹在一起的情形, 因爲年齡相當, 所以除卻上課的時間,三個人總是會在一起玩遊戲寫作業什麼的,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傾注在裕太身上的感情高出給理佳的遠遠的好幾倍不止。
感情的天平爲什麼會失衡?
裕太不是弟弟,也是弟弟,因爲他孤身一人,因爲他不爲其他家人所重視所照顧, 因爲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也正因爲如此, 自己總是忍不住想對他好, 想把自己認爲美好、最好的通通給予他。
理佳是妹妹, 也不是妹妹,因爲她享有家裡包括裕太在內的所有人的寵愛, 因爲她身上流着和自己一樣的血液,有着無法擺脫的羈絆,所以身爲兄長的自己便自作主張的理佳應屬於她的情分給了裕太。
因爲理佳從來就沒有抱怨過,所以自以爲是的以爲自己做得不明顯。
可是,這一切錯得太離譜。
看着自己和理佳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檢驗結果,往日裡堅信不疑的事情轟然倒塌。
回想那天理佳喝醉酒在自己懷裡的時候,不二週助的心猛的一揪,扶着書桌,好不容易纔勉強的撐住自己因爲震驚而晃動的身軀,緩緩的擡頭看向書櫃上的畫像。
那是幸村精市親自送來的畫像,儘管畫上的她垂頭寫字,面容並不清晰分明,但卻是她最後的一張畫像。
你到底是怎麼做的,藏着那樣的秘密和我們日日相對的你,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藏在心裡,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不二週助傷心的看着[她]:“你以爲什麼都不說就沒問題了嗎?不二理佳,你以爲自己什麼都不說就沒問題嗎?”
“既然你那麼自以爲是,那你現在在哪裡?你出來啊!”
太殘忍了。爲什麼要隱藏住那些秘密,明明錯的是我,明明被誤導的是我,應該承受真相的人是我,爲什麼要替我承受這些。
“不二理佳!”悲傷到極致而無處發泄的不二週助對着無形的空氣低聲的喊道,隨着門柄轉動的聲音,手冢國光呼吸略喘的出現在門口:“不二。”
清冷的聲音如一注涼水從頭澆下。
不二週助回頭,手冢國光緊抿着嘴脣,眉尖蹙起,他旁邊的間宮秋洋則是撫着心口,擔憂的望着自己,再往後一點的,就是有些不安的不二裕太。
理佳..理佳...理佳...
“不二。”/“周助。”
手冢國光第一反應扶着不二週助到一邊的牀上坐下,間宮秋洋卻是眼尖的看到地上的文件夾,她回頭喝住裕太,讓裕太給他哥哥倒杯溫水過來,等他走後,才彎腰把那份文件放到自己的包裡。
一回頭就對上手冢國光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眸,間宮秋洋絲毫不退怯,直視着手冢的目光,十分冷靜的說道:“我知道里面的東西是什麼。”
“我也知道周助在難過什麼。當初給她這幾份檢驗結果的人,就是我!”間宮秋洋說着垂下眼簾,迅速撇了不二週助,示意他不要說話,隨即又直視着手冢國光。
“既然周助現在也知道了,那我只想問一個問題。”間宮秋洋向手冢國光邁進一步,語氣艱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理佳和周助都不是....”
不行,問不出口,那樣的話問不出口。
不二週助卻是撩起眼簾看着手冢國光,雖然沒有說話,但向來溫和的眼眸卻是折射出如寒霜般的冷意,手冢國光抿了抿嘴,忽然覺得自己失去言語的能力。但他也沒有沉默太久,淡淡的應了聲:“是。我早就知道了你們不是他的孩子。”
說着緊緊抿着嘴脣,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隨即又鬆開,下定決心般說道:“不僅如此,我還知道,理佳是作爲你的擋箭牌纔會被領養的。”
“爲你犧牲,就是他爲準備她的宿命。”
話音剛落,裕太剛好拿着水進來,而不二週助已經騰地起身,緊緊的咬着嘴脣轉頭看向窗外。
因爲角度的問題,間宮秋洋看着眼圈已經發紅的不二週助,鼻子不禁酸了起來,她掩下心中的難過,自作主張的接過裕太的杯子,笑了一笑輕聲說道:“不二君,周助他想起理佳的事情,心情有些不好。”
裕太看了看自己的大哥,沉默的點了一下腦袋,隨即就出去了。
他丟失了有關妹妹的記憶,所以連安慰自己大哥的權利都一同丟失了,他只能依靠大哥的朋友了。裕太關上門之後,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無處訴說。
也就是間宮秋洋說一句話的時間,不二週助已經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了,他回頭看着手冢國光問:“所以呢,你現在告訴我這些的理由是什麼。”
手冢國光靜默了一會兒,小聲的說道:“剛纔裕太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跟爺爺和三親王會面,他想讓我和不二紗姬訂婚。”
間宮秋洋明顯的愣的一下,失聲啞笑,隨即表情一冷,杯子重重的扣在書桌上:“那瘋子還真敢奢想。”
不二週助也皺起了眉頭,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手冢國光,等他繼續說下去。手冢國光卻是什麼都沒有說,怔怔的看着窗外,天空不見一顆繁星。許久許久,他才轉過頭來,對着不二週助輕輕的點點下頜。
間宮秋洋苦笑了一下,偏過頭。
他們是朋友,是夥伴,有着共同想念的人,有些話不需要言語,也能讀出彼此的心思。
那個人是何其的幸福,又是何其的不幸。
即便走了有這麼些年,至愛至親依舊心心念念着她,在得知某些真相的時候,又毫不猶豫的選擇爲她討回公道,可是,他們爲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份無從得知、無法傳送的心意,註定是一場無妄的舉動。
而對這一切毫無所知的理佳,正在滿屋子的追着遊子喊打。
丫的居然還真的通風報信,打!
女傭之葉默默的看着瞬間鬧得一團亂的屋子,給自己衝了一杯果汁,十分淡定的看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