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他和她之間
12月的一個星期一早上，起牀的時候發現自己來了初潮，因爲亞由已經先有了經驗，而且也在生理相關的書籍上看到過，所以我還算從容地處理了情況。
只是這樣一來，下午的體育課就不得不請假見習了。當我和幾個女生低着頭走到體育老師面前時，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眼神，幾個男生還曖昧地笑了起來。我有點窘迫，也沒多注意衆人的表情，埋着頭就走到了一旁，心裡不停地自我安慰，這很正常，會習慣的，從容點兒．．．．．．
之後慢慢發現自己食量大了起來，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容易感到餓，開始的時候也沒太在意，一旦餓了就吃，所以課桌裡常常有面包等儲備糧。但是寒假後的一次體檢，看着體重計上的數字，我深受刺激，從此只得勒緊褲腰帶，含淚和衆多美食說了拜拜。
而且我發現自己開始不可抑制地關注起自己和周圍同學的外貌來了。早上會照鏡子有不有痘痘長出來，對着鏡子慢慢觀察自己的五官，最不滿意的是鼻子，最滿意的是嘴脣，五官的組合還算一般，側臉的弧線很好看等等。
跟亞由在一起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打量她，覺得她出落得越發美麗，雖然她經常抱怨自己的皮膚不夠白之類的，但是我最羨慕她的眼睛，十分勾人的丹鳳眼，隨時眼波流轉，勾魂攝魄。
和亞由玩鬧的時候，她也會痞痞地勾起我的下巴，眼角一挑，出言輕薄，“這位美麗的姑娘，你可是偷含了國王城堡裡的紅玫瑰？否則爲何我的眼中只剩下你紅脣的弧線，隨時給我想要親吻的蠱惑．．．．．．”
每當這時，我也不會示弱，伸出食指輕點嘴脣，反擊的話語緩緩吐露，“明明是你的眼太過風流，在最深的黑夜裡也能閃着媚光，勾走路人的魂魄．．．．．．”
同時班上的男生也發生着日新月異的變化。雖然知道自己的身高有了明顯的變化，但是一旦站在手冢面前，我就不可避免地感到鬱卒。
他的便當分量越來越大，我幾乎每天見到他，都覺得他又長高了。一次看到他站在教室門口，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讓他背靠門框不要動，然後拿來鉛筆做了記號，隔了幾天又讓他站過去，發現真的超出了一點點，我不服氣地站定給自己也做了標記，一量之下結果比他矮了足足17釐米，一時陰雲壓頂。
手冢一般只是靜靜地任我作爲，看到我陰沉的臉色後盯着我半天才安慰一句，“女生長得太高也不好。”
我還是陰測測地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可是我不想以後跟男朋友ｋｉｓｓ的時候搭板凳。”
他卻別過臉去，輕咳一聲，然後轉過來認真地看着我，接話道，“以你現在的身高，不用搭板凳也可以的。”
然後我不服氣地看着他也不再說話，氣氛莫名變得微妙的時候，有人從外面進來，我們才表面上若無其事地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最能深刻地體會到我們班男生的猥瑣本質的時候，是在英語課上。他們肆意妄爲，將國語和英語的精粹發揮到了最大限度。
比如說我後面的那個男生，樣子普通，性格普通，平時極沒有存在感，以至於一個學年後我仍沒有記住他的名字，但是他卻在一次英語課上語出驚人。
那次剛好講到比較級的應用，佐藤老師點他起來說個例句。那男生站起來，伸出食指把眼鏡往上一推，鏡片白光一閃，驚世之句脫口而出，“My little brother is stronger than yours．”
我當時本是下意識地看向他，哪知他例句一出，我莫名地就接收到了這裡面的猥瑣電波，幾乎是立刻響應他般，嗆咳起來。班上同學的視線紛紛砸在我身上，茫然的，瞭然的，敬佩的，感慨的。羞愧得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下去。
最令我感到幻滅的是那被我滿心景仰的佐藤老師，對此的反應居然是望向窗外，欣慰般地慨嘆，“你們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啊~”
下課後坐在我後面的那個男生拍拍我的肩，“小香不愧是我們班級的領路人，什麼事都要走到最前列。”
我黑線地轉過身來看着他，試圖解釋，卻發現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況且這種事越描越黑，一時也只有一口氣憋在胸膛。
哪知他了然地一聳肩，語調調侃，“我就知道你肯定記不住我的名字，再一次自我介紹，竹內龍太，現任一年一組青春期綜合現象研究會會長，現聘請小室同學爲研究會特別顧問，今後就請多指教了。”
我糾結萬分，心裡不停吐槽，喂喂，我們班是什麼時候有了這個組織的啊，特別顧問又是什麼意思啊！
但面對他“你不用解釋了，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的目光，我也只有認命地一嘆氣，轉過身去。
不久後我心中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所謂特別顧問，那就是一黃色笑話測試器啊啊！
幾乎每天有各種男生以各種形式給我講黃色笑話。如果我立刻笑了出來，就有人在旁記錄：理解度，5星，搞笑度，5星。如果我反應慢了30秒，便是理解度4星，搞笑度5星；依次類推，以眼神變化判斷理解時間，以嘴角弧度變化判斷搞笑度。
當然我不會輕易配合他們，以我靈敏的面部神經對他們實施不同程度的干擾，但我後面的那位簡直是非人類的存在，其他的不在行，唯有對我表情的變化敏感得讓我冷汗直冒，以致於我長期受到壓迫。
這樣一來，手冢就成了我眼中純潔神聖的代名詞。因爲他從不對我講黃色笑話，也不會在老師吐出“chichen”、“brother”等單詞時發出猥瑣的笑聲。我對手冢同學“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品性給予了高度讚揚。
但是事實證明手冢雖然品性高潔，卻仍是個青春期的正常男生。
一次體育課玩羽毛球，我的球剛好落在了他的腳下，很自然地，我跑到他面前彎下腰去撿，哪知他居然後退了一步，我疑惑地擡頭看他，就見他尷尬地咳了一聲，然後表情嚴肅地說，“今後不要在男生面前做出這種動作。”
我開始只是茫然地望着他，卻見他耳根開始慢慢發紅，立刻心領神會般笑了起來。經過這段時間來我們班的男生的千錘百煉，現在我已一身銅皮鐵骨，不到一定級別基本面不改色的境界了。直起身來，攤開手，調侃道，“啊啊，差點忘了手冢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吶~”
第一次，看到手冢維持不住表情，近乎狼狽地轉過身去，快步走開。我滿心快慰，笑得YD異常，彷彿數月來受到的壓迫終於有了一絲意義。
又是一年四月櫻開，我升上了二年級，這意味着終於有人叫我學姐了，對此我一半是感慨一半是快慰。感慨的是我又不可避免地蒼老了一歲，快慰的事我終於也可以板着臉去玩弄小學弟了。
除了個別同學的調整，新的班級人員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開學第一天座位重新抽籤，我的籤運一如既往地好，第三排臨窗，前面的已經不是美雪，而換成了另一個比較開朗活躍的女生水原君。後面和旁邊的人都沒有變，這意味着我又可以和手冢做一年同桌，這個結果稍稍抵消了繼續坐在竹內君前面的鬱卒感。
開學後沒多久在食堂看到過一次不二弟弟，因爲那次去他家叨擾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還沒跟他說過話，估計他早就忘了，我也不好冒然他招呼。遠遠地看了一眼，也就沒放在心上。
六月中旬的時候，一天體育課，我又請假見習。由於頭一天晚上痛得死去活來，沒有睡好，趁老師不注意我就躲到了操場旁邊的樹下補眠。
雖六月已經開始熱了，但樹影裡還算陰涼，而且蟬鳴單調地重複，不一會兒我就開始昏昏沉沉。
突然腦袋被砸了一下，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摸到一隻黃色的小球，還沒清醒過來，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沒事吧？”擡頭看見不二關切的臉，因爲剛剛劇烈運動身體還冒着熱氣，使得周圍的空氣彷彿也一下子躁動起來。
我立刻站起身來，把球遞給他，眼神飄向不遠處的網球場，“沒事的，你們班體育課上網球？”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有點歉意地笑笑，“嗯。看來我今天有點活躍過頭了。”
注意到他神色間的煩躁，我不經意地說道，“青春期大家的精力都比較旺盛，特別是男生，如果遇到了煩心事，是一定要發泄一下的。不二最近有什麼不順心嗎？”
他遲疑了一下，纔有些沉鬱地說道，“裕太轉學了。”
想起班上女生偶爾的議論，我立刻就想通了這此中關節，知道不二平時最看重家人，組織了一下語言，試探性地勸道，“他會明白過來的，畢竟你們是家人，不會有一輩子的心結的．．．．．．”
不二忽然睜開眼睛，用那冰藍色的眸子憂傷地望着我，突然問道，“小香的話，會覺得我的存在給了你壓力嗎？”
一陣風吹過，樹影搖曳，他的臉上光影交錯，斑駁不清。風揚起他的衣角，這一刻，這個被稱作“天才”的少年顯得如斯寂寞。因爲太過優秀，所以被衆人有意無意地疏遠，他就一直站在那裡，對所有人笑得溫和。
不二，你的心裡在渴望一個人走近你嗎？
他額前的碎髮呼啦啦地劃過，絕美的瞳孔裡那破碎的微光就這麼落在了我的心裡。
啊，好想緊緊抱住他。
小室香織，13歲，人生第一次，瞭解到了心疼的感覺。
壓抑住微亂的呼吸，我極其認真地看着他，試圖用最溫柔可信的聲音緩緩說道，“不會的，你的存在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不二突然又笑了出來，一時間天地失色，“謝謝你，小香。”聲音震動着空氣，彷彿有一圈圈的水波就這麼蕩進了我的心裡。
想起剛纔自己有些犯傻的話，我窘得滿臉通紅，低着頭，生硬地轉換話題，“幸虧不二喜歡的是網球吶。”瞥見他疑惑的眼神，我輕咳一聲，繼續說道，“以前鄰居家的哥哥初中喜歡的是空手道，一旦煩悶便用手擊打我家的圍牆。”
不二也語調輕鬆地接話，“那你們家的牆壁可就遭殃了。”
我聞言笑着看了他一眼，才說道，“哪裡的事，我每次都聽到他在那邊呼痛跳腳的聲音。所以像不二這樣纔好，把球打出去，總不會砸到自己。”
不二臉上也是笑意滿滿，正準備說什麼，他的班上卻在喊集合了，兩人匆匆道別，在他轉過身去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紅着臉對他喊道，“不二以後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可以告訴我，我會一直一直地聽你說的。”
他轉過身來，漂亮的眼睛裡閃着莫名地微光，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輕輕點頭，“嗯。”然後快步離去。
等情緒稍稍平復，我也轉身準備回去集合，卻看見亞由從樹後慢慢地走出來，低着的頭看不清表情，聲音裡有着壓抑的憤怒，“我用了多大努力才剋制住不去看他，你憑什麼要去接近他！讓他成爲我們共同的夢不好麼？小香，爲什麼要先背叛？”
聽到她語句裡哭泣的顫音，我心裡不是滋味，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可是亞由，我不捨得看着他一個人寂寞啊～”
按着亞由的肩，我努力撐起恍若哭泣的笑容，聲線不穩，“吶，亞由，我們公平競爭，好不好？”
亞由擡起頭來眼神灼灼地望着我，雙手在身側握緊拳頭，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我不會輸的！”越過我向網球場奔去。
我站在原地伸出手，透過張開的五指仰望湛藍的天空，一半明媚，一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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