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雨後乍晴
天快亮的時候，手術終於結束。學校也收到了消息，各種相關處理人員陸續趕來。亞由的監護人是在手術剛剛結束時趕到的，之前正好伯父伯母兩人都外出，接到通知後立刻往回趕，一路風塵，神色間難掩疲憊。
他們對於亞由這個非親生女兒的真心的擔憂讓我有點感動，但是他們聽到醫生的診斷結果並看到醫藥費通知單時那一刻神色間的爲難還是讓我心裡一涼。
醫生說亞由傷在頭部，而且位置十分接近眼球，雖然動過手術，但不排除視網膜脫落而導致失明的可能性。具體情況雖然要拆紗布的時候才能知道，但要我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那一刻我彷彿回到了幼年在千葉的時候，看着亞由被收養她的那一家人欺負卻無能爲力，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和軟弱，不能爲如此摯友略盡綿力。
我知道現在的伯父伯母在爲難什麼，一個普通的家庭，可以勉強供養一個健康女生順利成人，但是一個失明的14歲女孩兒對一個家庭的影響和負擔是難以估量的，之後她甚至也許不能對這個家庭有所貢獻。如果是血親倒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亞由只能算是養女，如果她的存在對於那一家的親生子女產生了妨礙，出於人的本性，一般人都會衡量一下，在良心和利益面前猶豫不決。
不二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後也是神色一時黯然，作爲國中生的我們無法對朋友有任何實質意義的幫助，這種挫敗感讓我們都不想說話，心裡各自思量。
最後還是我強作歡顏，自我安慰般說道，“醫生也只是說有可能性，事情也許還不會到那麼糟糕的地步。”
各自回去休息了一下，第二天和不二相約去探望亞由。
走進病房時房裡還有點狼藉，但亞由已經安靜地坐在牀上，眼睛蒙着紗布，護士小姐正在協助她進食。
護士的聲音還算柔和，動作也是正規中不失溫情，“在你面前的12點鐘方向是湯，今天食堂的例湯是海帶湯哦，味道雖比較清淡，但說不定正好和你的胃口，3點鐘方向是．．．．．．”
亞由面無表情，雙手緊緊握住刀叉，卻遲遲不肯動手，彷彿在努力壓抑着什麼。
我看着心裡難受，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不二也有些微微失神的表情，輕輕地碰了碰他，喊出聲，“周助．．．．．．”也算是告知亞由我們的存在。
亞由聞聲試着把頭轉向我們的方向，聲音因爲剋制而顯得低沉，“小香，你讓不二先出去。”
不二有點猶豫，準備說什麼，我把他推了出去，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會處理，然後便把他關在了門外。
有時候覺得我和亞由對彼此的瞭解如同□□一樣，雖然後來因爲不二關係僵硬，但並不妨礙我體諒她此刻的心情，我們都是驕傲倔強的人，絕不允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故意腳步有點重地走到亞由身邊，看不見的人總會對無聲無息的接近感到恐慌，以亞由能夠感覺得到的速度走到她的牀邊，聲音裡是故作輕鬆的笑意，“怎麼？小亞由還挑食不成？”
亞由不說話，我慢慢地伸出手試探性地握住了她拿勺子的那隻手，我的手一直很緩和，亞由緊繃的表情也有一瞬間的放鬆。
緩緩地牽引着亞由的手，讓勺子輕磕了一下盛湯的碗沿，“亞由，這可是海帶湯哦，當年在我家我總是爭不過你，你一次可是要喝一大鉢的．．．．．．”
握着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我的聲音有點梗，勉強壓下去，才啞着嗓子繼續說，“亞由，你猜猜今天還有什麼菜，是你最喜歡的．．．．．．”
亞由突然反手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接下來的話，她的手有剋制不住的顫抖，“小香，一個人站在黑暗世界的中心的感覺，真的好可怕．．．．．”聲線裡有破碎的哭音。
一股酸酸苦苦的感覺直衝腦門，我緊緊地抱住她，想要溫暖她，也彷彿想要溫暖我自己，我咬着牙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亞由，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亞由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害怕她的淚水會感染傷口，不得不扣住她的肩膀，殘忍地低吼，“亞由，不準哭！”
亞由努力仰起脖子，嘴角拼命扯出弧度，突然笑起來，她的笑聲越來越大，在狹窄的病房裡迴盪，混合着奇異的希望與絕望。
良久後，她終於平復下來，嘴角是飛揚的驕傲笑容，“我當然會好起來，我還等着和你公平競爭呢！”
我捂着嘴淚眼朦朧，一直陰暗的心情終於有了一絲起色。我彷彿找回了那年同她一起在月下奔跑的勇氣，生活給了我們如此多的苦痛，但是我們別無退路，只能一往無前。
湊過去輕輕地抵着她的額頭，聲音是脫胎換骨後的輕鬆笑意，“亞由，你很棒，但是我不會輸給你的。”
我的心經過大雨沖洗，架起了絕美的彩虹橋，要連到我多年摯友的心裡。
一身輕鬆地從病房裡出來，走到走廊轉角的時候，發現不二和菊丸並排坐在醫院側門的臺階上。
菊丸的聲音如他的紅髮一樣，熱烈而決絕，“即使亞由一輩子看不見我也可以照顧她的！”
不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放鬆身體，雙手後撐，仰望着清透的藍天，聲音有些飄渺，“英二，你知道一輩子意味着什麼嗎？你能想象一個不能看見的女孩生活中會有多少不便嗎？你能保證你單純的喜歡不會因爲生活的重壓而變質嗎？”頓了一下，不二的聲音變得有些惆悵和深沉，“英二，我們不得不快快地成長起來，因爲喜歡的女孩兒還在哭泣，我們就要拼命地成熟起來，讓她們可以依靠。英二，你有沒有痛恨過自己的無力，恨不得立刻成爲大人，牢牢地抓住這生活，拼盡全力地對它吼出一個‘不’字？”
少年陽光下的溫柔側顏，說着關於成長的困惑和對未來的努力，似乎是對我的心的某種考驗，讓我爲自己曾有的那麼一瞬的軟弱退縮而感到愧疚。
菊丸抱膝成團，低低地嗚咽傳出，我彷彿親眼看見這個男孩兒拔節而出的骨骼，他的寸寸成長，將會是蝴蝶破繭而出的絕美風景。
作者有話要說：偶滴天，先緩口氣。這章憋死我了，字數刷地一下就降了下來，算了，意思表達清楚就行了。
我覺得，亞由的事情，引發的更多的是多人的成長。當然，這文還沒虐到頭，守望着部長英姿的，明天請早~唔，或者應該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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