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的採訪如果報道了, 別的姑且不說,在有心人眼裡,你就是在徹底的自暴自棄。”智將一杯剛泡好的紅茶放在紫面前的桌子上, 在一旁坐下。
兩個人一起望着海面上的飛鳥, 萬分悠閒。
“自暴自棄吶~聽起來真新鮮的詞。”紫端起紅茶, 深呼吸着享受馥郁的香氣。
“那邊開始有動作了, 正在大量收購零散股。”智終於沒辦法陪紫神經下去了, 他鬱悶地趴在桌子上,“你就不能有點緊張感嗎?”
“緊張有用嗎?”紫靠在竹編的涼椅裡,雙腿優雅地交疊。“對了, 那個網球月刊的記者問了我一句很有趣的話。”
“什麼話?”智只好任由紫將話題轉開。沒想到紫喝了一口紅茶,竟又不想開口了, 只是眺望着水平線, 勾起脣角分明是在微笑。
——“只是看着就可以了嗎?”
剛回來的時候, 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將這一年的全國大賽作爲記憶收藏起來, 不過……不知不覺地牽涉其中,甚至開始期待這些少年的未來了呢。紫又喝了口紅茶,嘆道:“真是好閒啊——”
“沒辦法啊,我們只能等着。”智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打着呵欠, “神啊, 賜我點兒事做吧~”
“沒事做的話, 下去當陪練。”紫在智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手感還行。
智領命, 一個虎跳躍起來,蹦跳着從樓梯衝下去, 看來真是閒壞了。
紫重新端起茶杯抵在脣邊,餐桌上配備的小型電腦屏幕上,綠了一天的下降曲線又開始變爲紅色,艱難地向上攀升着。
正確的決策。只不過以父親的爲人,很難想象他居然能主動拿出自己的私有資產回購股票拉動股價——本該是理所當然的策略,卻花了一天下決心,光看這點就知道不會是父親的主意。
那麼,是你嗎?忍。
終於說服了父親啊,不過——只有堅信的人,纔會是最後的勝者。父親能夠信任你到什麼程度呢?
——這是星期二,距離星期六下午舉行的關東大賽決賽還有三天半。
星期三,電話已經沒有像前一天那麼吵鬧了,紫依然在享受着悠閒的一天——看起來。
“開始吧。”——似乎是輕鬆的一句話,智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在證券交易所裡,紫所擁有的股權正在漸漸拋出,好不容易恢復了平緩的藤原集團的股價又開始下降,這次,再也沒人能夠挽回。
東京的一處別墅里正在經歷一場劫難,狼藉破碎的杯盤顯示了主人的憤怒。
藤原廣雄在今天品嚐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當他攜着情婦之一在商廈中肆意購物時,售貨員居然將他的金卡退回,告知賬戶餘額已不足以支付所有款額。當時情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如一條毒蛇啃噬着他的自尊。
忍站在一地玻璃碎片中,看戲一樣看着藤原廣雄砸遍房間裡可以砸的東西。遺傳真是十分奇妙,藤原廣雄出手必然豪奢,生活裡的一切都要求最貴;藤原紫姬卻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只要不缺乏,她很少主動提起想要什麼東西,價錢不論,她的眼光可是挑剔刁鑽得很,巴黎設計師的得意之作未必看得上眼,但只要喜歡,根本不會在意那不過是不值錢的小玩意。比如——
丹尼爾•凱瑞永遠不會忘記他在紫的辦公桌上看到那個不起眼的佩飾時的心情。
水仙。希臘神話中美少年Narcissi的化身。
那個時候,藤原紫姬和跡部景吾應該還是水火不融的兩個人,難道從那時起,他對於她就已經是不同的了?
想到這點,他的面容甚至變得比那惱羞成怒的藤原廣雄更加扭曲猙獰。
“我不管了,那該死的股票下跌關我什麼事啊,再下去我非被別人笑話死不可!”顧不得理會丹尼爾的反對,藤原廣雄一錘定音,“停止收購,對了,廣仁他們的股票不是在我手上嗎,嘿嘿。”
從那淺薄的笑聲裡讀出了藤原廣雄的想法,丹尼爾知道局勢已定,不過,他還是盡着最後的努力勸阻着。
“不用說了,你當我不知道,那個丫頭也把手上的股票拋出了,再晚些,藤原集團的股票就會變成一堆廢紙。紫完全沒心思跟我鬥準備一心玩網球了……嗯,說不定這裡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藤原廣雄眯起眼睛,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看來你的背叛給她的打擊不小。”
那是不可能的,丹尼爾深知這一點。紫姬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出色的部下而已,部下這種東西,只要她想,隨時會有優秀的人才彙集到她身邊。
藤原廣雄雖然把自己的女兒當成絆腳石,但他卻也矛盾地信任着藤原紫姬的才能。至於集團的利益在他自己的享樂之前根本無法構成參考的因素。
連老爺子都讚賞的那份才能,就讓你的親生父親再利用一下吧,紫。藤原廣雄打定主意,搖晃着杯中鮮豔欲滴的酒液,得意地笑了。
當然在丹尼爾眼裡,那只是不知死活的愚蠢笑容。
就如藤原廣雄所得到的消息一樣,紫手中的股票的確在逐漸減少,伴隨着股市上,藤原集團的股價的逐漸崩潰。
但是,藤原廣雄不知道的卻有許多——紫手上實際持有的控股,從來沒有低於百分之三十五過。
藤原智緊盯着電腦,幾個同時打開的不起眼的賬戶將拋出的股票化整爲零,分散地吃入。
“就算股市上慘淡,藤原集團的實力放在那裡,怎麼會半個想趁火打劫的人都沒有?”智一邊向報價者下着命令,一邊奇怪地說着,“太輕鬆了吧。”
比起在美國的日子裡遇到的敵手,這簡直就只能算是模擬戰,恐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紫早就有後着了吧,智頓覺全身輕鬆起來。一日間使人成爲百萬富翁,又或是讓人一貧如洗,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徘徊——那就是他們的課堂和戰場華爾街。那樣的日子藤原廣雄根本沒接觸過,怎麼能算是紫的對手。
“要是鬧到跌停板的地步,收拾起來也會很麻煩的。”紫的話要是被藤原廣雄聽到,也能把他活活氣死。
“……又要這麼等着了嗎?真是無聊。”如果是正規的對手,一日就能決出勝負來了吧,外行人就是這點麻煩,智看着數字的變幻,恨不得動手去將它調到滿意的結果。
收盤的時候,藤原名下的幾支股票都是意料之內的慘綠。
“照這樣下去,明天一開盤就會是很大的跌幅,足夠讓藤原……嗯,廣雄大人下定決心了吧。”智彆扭地把對藤原廣雄的直呼姓名改爲敬稱,畢竟那是紫的父親。
——這是星期三。
星期四上午一開盤,就如藤原智的預測一樣,沒幾分鐘藤原集團的股價就跌到了史上最低,藤原廣雄的不祥的話就要成真了,他手上的股權即將成爲廢紙。只不過他已經不在意這個了——他正數着自己賬戶裡的數字笑得開懷,即使出身日本歷史最悠久的貴族世家,他也從沒擁有過這麼龐大的金額,這可不是房子地產之類無法動用的財產,都是隨時可以使用的錢!
“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五了,還要繼續拋出嗎?”丹尼爾拿着報表向他彙報道。
——諷刺的是,藤原廣雄手中剩下的正好是他自己的那份股權。
“算了吧,就當留着作紀念,畢竟是父親以前給我的。”藤原廣雄隨便地吩咐道,他正面對着另一個新的問題——萬一弟弟們向他要回自己那份股票的錢,他給還是不給?
紀念?丹尼爾背對着藤原廣雄退出辦公室,嘴邊噙着一絲冷笑。
在平常的時候,這百分之五就可以抵過他正對着笑的全部數字,這一點,這個不事生產的大少爺要是知道了,會是什麼表情呢?他滿懷惡意地想。
“停下了!”智眼睛一亮,立刻通知紫,他可是等這一刻等了足足幾天了,紫反正是不會慌張的,她每天老神在在地看練習、看海、看星星……
紫不緊不慢應着,人卻神速地“飈”到電腦桌前。
“問題是資金,估計我們調集的資金可能會不夠,那些……”本想問紫是不是已經派人將名下的不動產和期貨等脫手籌備資金,智突然噎住,因爲他想起,這本是忍的工作範圍,而現在——忍已經不在了,而紫這幾天的命令都是通過他發佈的,其中根本沒有要籌集資金這一條。“喂喂,你不會告訴我,我們也快沒錢了吧?”
“這兩天的差價收入,遺產裡留給我的銀行存款,再加上事先抽調的流動資金,還有多少你不是最清楚嗎?”
就算股價跌到了地底,要收購這麼一大筆股票還是需要相當數額的現款的,要不是擔心被藤原廣雄注意到,他早就去申請貸款了……智看着紫的模樣,突然生出一種想將那種冷靜撕碎的衝動,“……那所謂的‘藤原一族傳說的財富’呢?”
“真要有那種東西,祖父當年創建藤原集團的時候就用得差不多了,硬要算的話,應該就是本家那座宅子了,裡面不少東西拿出來都能賣到天價。”紫的語調愉快地上揚。
“那有什麼用!”智狂吼一聲,隨後被紫寫下的一連串數字吸引住目光,“這是什麼?”
“某個賬戶以及密碼。”紫不緊不慢地放下筆,舉起手作了個加油鼓勁的姿勢,“SA~爭分奪秒地去吧,藤原智~”
在電腦中查詢出賬戶餘額,智腦門上已經蹦出了一圈青筋,而罪魁禍首還在他身後火上澆油。
“很好很好,就以這個氣勢,一下子把所有股票買回來吧~”紫揮舞着手臂,本該是粗魯的姿勢卻一點沒有減損她的優雅,她的加油起了很明顯的效果——或者是反效果也說不定,藤原智以無人可比的氣勢擊打着鍵盤。
這一天,藤原集團的股票在跌至谷底後飛速攀升,同時創下了史上最低和最高兩項紀錄,而在收旁後,才終於有人發現,數個零散的賬戶整合爲一,過戶到了藤原紫姬的名下。
——星期四,大勢已定。
藤原家族剛創造了奇蹟的年輕公主,在新聞發佈會上對着記者們咄咄逼人的提問,以超過年齡的沉穩態度和優雅笑容,再次收穫了人們的崇拜和喜愛,正式入主藤原集團。
——本該是這樣。
“……怎麼又回來了!”智望着眼前的巨型客輪,他以爲立海大的監督身份也是紫的煙幕彈之一,難道不是?
顯然不是。
他現在應該在窗明几亮的辦公室裡,坐在柔軟的皮椅上喝着咖啡,爲什麼還要來面對這尊黑麪神啊?
“紫。”智停在舷梯的中間,仰望着走在前面的紫,“雖然被你打岔混過去了,那筆錢果然是……”
過於乾淨的,簡直就像是被打掃過的市場,突然出現的鉅額資金,有理由有能力爲紫做到這一切的人,他只能想到一個。
他又想起了曾經問過紫的問題——“如果跡部景吾不是跡部財閥的公子,你會答應和他交往?”
迎着太陽,他看不清紫的表情,只是脣齒開合,清楚地告訴了他答案。
——陽光射得眼睛好疼。這是藤原智在那一刻,最大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