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抖。
她的脣抿得極緊,像一條繃直的線。
眼神倔強,帶些漠然。
手慢慢握緊,指甲嵌進肉裡。奇怪的是,掌心的疼痛讓她有絲快意。
她看到,那個站在冰帝頂端的男子,緊鎖着眉,向她走過來。
“這是在做什麼?”他語氣嚴厲,“怎麼這麼不懂事?還不道歉!”
道歉?“不可能。”
緋衣瑾面色古怪,失神地望着跡部。怎麼?他們之間的十幾年竟比不上他和月野零短短的幾個月麼?
“道歉!”跡部也怒了,語氣愈發嚴厲起來。
月野零不出聲,只是用陌生而懷疑的目光看着他,她的注視令他難以承受。
良久,她扭頭,不再看他,下巴揚得高高的。
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時間彷彿凝固了。
沒有人打破沉默。
緋衣瑾仍跌坐在地上。
她靠跡部很近,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以及運動後的汗味。從前最喜歡的味道在現在變得讓她討厭!
“你護着她?”她冷聲問,眼珠像要暴出來了一樣,“你護着她!你護着她!該死的跡部景吾!”
她暴跳如雷,瘋子一樣朝他大吼。
“你冷靜點!”他想去拉她,卻被甩開。
她恨聲道,“老孃我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冷靜!”
推開他向外跑去。
腳步驀地停住,她擡眼看着站在門口的衆人。
只一秒,她又衝出去了。
跡部望着她離開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小景——”
跡部回過神,彎腰扶緋衣瑾起來。
“對不起。”跡部看着她說道,眼神裡確實有着歉意。
衆人驚異,他道什麼歉?再說了——那個人真的是跡部嗎?莫不是被掉包了?
那個自負得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小景——居然——
緋衣瑾不自在地笑,“又不關你的事,你道什麼歉?”
“這樣的xing子是我寵出來的,自然是我的錯。”那語氣,竟帶着寵溺與無奈。
跡部笑着,纔是真正的風情無限,眼底眉梢隱隱透不可一世的傲意。
月野零有什麼好?緋衣瑾苦笑。
方纔讓月野道歉,只是爲了維護月野吧。
他會那樣對月野零,是因爲把她當作自己親暱的人,出於禮貌自然要向她緋衣瑾這個外人道歉。更有另一層原因,倘若月野零道歉了,當然會覺得月野零知錯能改,還有誰會怪她?
可惜啊,月野零不懂。
緋衣瑾定定看着跡部,“小景,你變了呢。”
跡部沉默,眉眼淡下來,前刻還妖嬈的容顏居然變得清朗。
“可是,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告訴小景,我不會放棄小景,聰明如你,一定知道我回來爲的是什麼。先不要拒絕,現在的我還沒辦法死心,所以,讓我努力,好嗎?”她緊張,拽着他的手臂。
“何必?明知道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他要敢招惹其他女孩,某人會不高興的,到頭來,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偶是可愛的分割線——
也不知道在學校外面遊蕩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走,都沒停下來過。
等到稍微能思考的時候發現天色漸黑。
肚子適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化悲憤爲食量!
某人窩進一家拉麪館,招來服務員,“大碗拉麪多加香菜,再來一碟牛肉,一份炸醬麪——”見到服務員一臉驚呆的樣子,拍桌,不耐煩道;“暫時要這點。”
暫時?還這點?
“愣着做什麼?老孃我餓了!”某人橫眉,怒道。
這人忒兇,驚得服務員趕快跑進廚房,還囑咐那師傅,“這個要快!那女的難纏。”
面上得很快。
“挺快的嘛。”自言自語,某人直接拿起辣椒瓶往面裡倒。
服務員看得冷汗直冒,會吃辣的看見過,但這麼會吃辣的還是頭次見。娘呀,你是吃辣還是吃麪啊?整瓶都快給倒完了,不心疼不心疼,這店不是俺開的。
辣得好啊!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止也止不住。
目送這個一直流眼淚的奇怪女顧客走出店門,服務員好奇,這眼淚怎麼還沒停啊。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向前走。
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
“抓小偷啊——”身後傳來尖叫聲。
緊接着有人從她身邊跑過。
小偷!月野零反應過來拔腿就追。
“站住!”
媽的!不抓住你我月野零三個字倒過來寫!
這小偷不忘往後面看,只見一挺可愛的女孩此刻面目猙獰地追自己,心想又沒偷她錢包她怎麼比失主還激動?!
然後一個沒注意,有人在前面揪住了自己。
什麼破事!仗人多欺負人少啊!小偷不甘。
“哼,總算抓住了!”月野零跑上前揪着小偷的衣領,也沒看幫忙抓人的那人,轉身朝後面跟上來的女孩道,“喏,抓到了!喂!把偷的東西拿出來!”
算他倒黴,忿忿地摸出錢包給月野零。
“謝謝你們啊。”女孩感激地朝他們鞠躬。
月野零擺手,“小事一樁啦。”
等女孩走後,月野零才轉向那小偷,“走!送你去警——”
眼角的餘光在看到抓住小偷的男子時,怔住了。
然後是男子清冷的嗓音。
“玩夠了吧。”
她見鬼般快速轉身!
跑!
男子眼眸一眯,撇下小偷追去。
哎?被兩人徹底遺忘的小偷仰天大笑,天無絕人之路啊。
他怎麼會追來了!月野零發瘋一樣向前跑,以前800米考試要有這水準也不用老是重考了。
拐過一條街,月野零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輛轎車。
再跑下去鐵定被抓住!
心下一橫,她迅速鑽進轎車內。
“你是誰?!”
脆脆的聲音驚恐道。
擡眼,是一個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不過六七歲。
“噓”,她食指比在嘴脣上,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懇求。
有人坐上前座,“小姐,我們要回家了。”
“恩,開車吧。”
月野零鬆了口氣,還好沒趕她下車。
小女孩睜着大大的眼睛,滿是好奇。
月野零朝她笑笑,手指扒着窗沿,偷偷向外面看去,只看見大街上停駐的清冷身影。
幸好沒有被發現。
一直緊繃的身體此刻才放鬆下來,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好奇怪的人啊,有人在追她嗎?小女孩打量着腳邊明顯鬆懈下來的女生,耶?睡着了?太沒有防備心了吧。
“小姐,到了。”司機爲她打開車門,看到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睡在座椅下的女生,“這個——”
“她是我的朋友。”彎腰戳了戳女生的臉,“醒醒啦。”
某人迷迷糊糊地揉眼,“哎?”茫然地跟着下車。
瞬間瞪大眼!
旋即拉住小女孩,“這裡是哪裡?”
“我家啊。”小女孩眨眨眼。
“怎麼沒叫醒我?”
小女孩露出無辜的表情,“你睡着了啊。”
這是什麼理由?!
總覺得小女孩的笑容帶着得逞。
“要不,先住在我家吧。”小女孩笑笑提議道。
月野零警惕,“我不認識你。”
“姐姐覺得我會騙你嗎?”小女孩皺起眉難過地問。
額~這麼小的女孩應該不會有什麼壞心吧。
“還是不用了吧,我可以打車回家。”
難得看到一個順眼的人想要深交一下居然不領情!
“安市。”
月色下,美麗的少年朝着他們走來。
“精市?!”
沒看錯吧,幸村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這裡是幸村家吧。
“小零?”
幸村奇怪,驚喜地看着她。
“哥哥~”叫安市的小女孩撲進他懷裡。
果然是幸村家啊。
“哥哥~我很喜歡這個姐姐,想讓姐姐住下來可是姐姐堅持要走呢。”安市勾着他的脖子撒嬌。
幸村笑,眼睛也彎了起來,“小零是嫌棄我家麼?”
分明是問句,她卻偏偏感到脊背發涼,幸村溫柔的笑也特有壓迫感。
“怎麼會呢?”嫌棄?看看眼前設計別具一格的房子,“怎麼敢啊。”
後一句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見。
“那今晚就留下來吧。”
腹黑啊,表裡不一啊。
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頭進屋,正好瞥見安市得意的笑。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腹黑抱着小腹黑!身體裡流着同樣的血就算小女孩長地再像天使骨子裡還是惡魔一個。
剛進去就被人抱住。
月野零呆住,什麼狀況?
“好可愛的女生啊。”巴着她的人肆意揉搓她的臉。
眼神求救地望向幸村。
可幸村竟然呵呵笑着任由自己慘遭蹂躪。
等身上的人退開一步,月野零趕緊深呼吸以防自己爆發。
竟是一個與幸村有七八分相似的美麗婦人。
肯定是幸村的媽媽了。
“伯母好,我叫月野零,是精市的朋友。”禮貌地鞠躬。
幸村媽媽驚奇,“你可是精市第一個帶回家的女生哎——”眼神曖昧地看看精市又看看自己。
我是你女兒帶回來的。月野零嘴角抽搐。
“媽,晚飯好了嗎?”幸村走過來,問道。
幸村媽媽看也不看他,徑自拉着月野零,“別防礙我,你去把飯菜端出來。”
幸村無奈,只好向廚房走去。
“媽媽,姐姐今天要住在這裡哦。”安市笑眯眯地提醒道。
“真的?!”十分激動的語氣,“真是太好了!”
月野零已經什麼話都不想講了。
始終拿着報紙坐在餐桌旁的男人咳了咳,“原來精市喜歡這個類型的女孩啊。”
什麼什麼?拜託你誤會了啊。
這時幸村已經把飯菜端上來了。
“來來,過來吃晚飯。”幸村媽媽熱情地把她按在椅子上。
月野零尷尬,“我已經吃過了。”
“再吃一點吧,就當消夜。”
這麼早就吃消夜?月野零不好拒絕,拿起筷子扒飯,欲哭無淚啊。
“和我們精市是怎樣認識的啊?——和精市是同學嗎?——家住哪裡啊——”
默~,感覺像相親。
幸村仍然笑得不見眼睛,可月野零卻看見他的頭頂長了兩個角!
更恐怖的是,幸村媽媽在飯後居然說:“放心好啦,幸村的牀很大的。”
他的牀大不大幹我什麼事?!
腦子裡的絃斷了!
這是個什麼樣的家庭啊!
幸虧最後還是給她另外安排了一個房間,不過幸村媽媽掩嘴偷笑的動作落入了她眼裡。
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
偶是可愛的分割線——
睡不着啊!在牀上輾轉良久,月野零終究爬了起來。
房間連接着陽臺。
那陽臺很別緻,上方是一盞精緻的蓮花燈,四周還懸掛着各種顏色的水晶鈴鐺,風一吹便有悅耳的鈴聲。還有一盆盆的吊蘭。
吹吹風,她想讓自己的思緒乾淨些。
一直以來害怕的事終於來了。
那追她的人,是水安智。
水諾凡的哥哥。
他——是來帶她回去的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早晚會找到自己,求情也不可能,水安智是她見過的最難搞定的人。
她不禁長嘆出聲。
“老是嘆氣會老哦。”
什麼人!
月野零嚇得張大眼睛,“精市?”
他怎麼會在這裡?
幸村笑,“我和你的房間是通的。”
四處看了看,月野零這才發現,兩個房間的陽臺居然是同一個!
嘴角抽了一下,她終於明白幸村媽媽那詭異的笑了!
“小零在煩惱什麼?”幸村隨意靠在陽臺護欄上。
美人做什麼動作都賞心悅目啊。
那動作——那姿態——那眼神——真是——老天厚待啊。
“我可是個很好的聽衆哦。”
月野零默~
“我失戀了。”
“被跡部甩了?”
“怎麼可能?!是我甩他!”某人跳腳。
“哦,是你甩了他。”幸村好笑,挺要面子的嘛。
月野零滿意地點頭,可馬上又垂頭喪氣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幸村默,吊人胃口。
“重要的是,我還喜歡他。”
“——”
“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有情敵,還是重量級的青梅竹馬外加初戀!”
“緋衣瑾?”
“你也知道?”
“蓮說過。”
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這也不是最最重要的——”
幸村眼角一抽。
“最重要的是我要被抓回家了!”
這才最令她煩心的,被抓回去就一切都完了!留在這裡至少還有翻本的機會嘛。
“今天我很難過,小景爲了緋衣瑾兇我!我承認我把她推倒在地是我的錯,可看到他那麼護着她我就來氣,我就不道歉!纔不想讓那個女的得意!”
幸村安靜地聽她說,看着她賭氣地噘嘴。
他想,她現在需要的便是傾訴吧,作爲她的朋友,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最起碼可以陪着她。
“我也知道啦,我這樣做是在賭氣,可是——沒有人知道我的恐懼。緋衣瑾和網球部的人那麼要好,我就好象被排斥在外,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我和他們短短的幾個月怎麼敵得過他們那麼長的時間啊,總覺得自己那麼不重要——甚至是可有可無,我怕,小景有一天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緋衣瑾。”
她停下來,眼睛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看着他。
她的嘴脣在顫抖。
“總有一天——你們會忘記我,忘記你們的生命裡,曾經有一個叫月野零的女孩。”
她說你們。
幸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也被包括在內,他想說不會忘記她。可是,她的眼神是那麼肯定,就好象事實真的如此,肯定得他都沒辦法反駁。
突然覺得,他真的會忘記她。
“吶,精市,我可沒有在唬人哦。”她笑得可愛,“來,好好看看我,記深一點哦,雖然我知道肯定會忘掉啦。”
他說不出話來。
她在笑,笑得很是可愛,可他卻看見,她的靈魂在哭。
“早晚的事情啦。不過——我還是不要放棄!只要不被找到就好了!”
她迎着月光,堅定道,“月野零,不要放棄。”
一瞬間,他覺得這個女孩,耀眼得讓他無法正視。
幸村揚起脣,笑容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