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算盡太聰明,如果曹欣悅聽到這位薛世子這般說話,又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覺得她落水遭這麼一通折磨,是否值得。
葉姝在心中略微感嘆了下,回過神來之後纔想起那位薛世子之前所說的話。
特意在河邊等着,卻沒有等到想要的結果,那個侍衛還說確實把人推入了水中……
葉姝伸手撫摸着手腕上的鐲子,目光落在放在一旁的斗篷上。
薛世子所等的,不會是他吧?
這麼說,她算是壞了這位薛世子的“好事”?
葉姝抿着脣,半響才輕輕咳嗽了聲開口。
“我再囑咐一次,今日在河邊的事情,不許往外透露出半句!”她不過是顧府不受重視,且要時刻提防着被人算計的嫡長女,還是個冒牌貨。跟公主府的薛世子對着幹的事情,哪怕是無意的,最好也不要再讓更多的人知曉纔好。
只是——
葉姝想起從河中救出來的那人,臉色蒼白,眉眼如墨,五官精緻中還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縱然狼狽不堪,也讓人不敢小瞧半分。
這樣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纔會讓薛世子這般暗中派人“戲弄”。而且還把這種幾乎能要人性命的“戲弄”,稱之爲“一點樂趣”?
這兩個人之間究竟有什麼仇什麼怨?
慈雲寺進香之後就是新年了。
葉姝回來之後,隔壁的顧琪就三不五時的在院子裡發火。兩人的住處只隔了一道院牆,隔壁有什麼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例如那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鄉下來的賤胚子”之類的話層出不窮。
偏偏葉姝聽到了彷彿沒有聽到一半,讓顧琪這些憤恨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樣。
除夕夜,顧老夫人、顧林華和李氏一同入宮領宴,顧家其餘等人一同在正院守夜。大約是因爲一母同胞的兄長在旁的緣故,顧琪幾次三番挑釁葉姝。
“大姐姐的學問是連老夫人是稱讚的,怎麼這會兒讓你作首雪景的詩都不樂意?難不成是覺得我們不配聽大姐姐做的詩?”顧琪說着瞥了一眼一旁的顧珏。顧珏連忙湊過去道:“難不成,大姐姐真的看不上我們這些姐妹?”
“我是真的不會作詩。”葉姝說着起身,拿起一旁的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酒,衝着幾個人舉起,“我自罰一杯,你們就饒過我這個大姐姐吧。”
說着,她一飲而盡。倒是讓在座幾個人都嚇了一跳。一旁三太太卓氏立刻道:“快給大姑娘倒杯茶去去口中酒味。”
葉姝笑了下,還未坐回去,一旁心有不甘的顧琪就道:“罰酒的話,不是該罰三杯嗎?大姐姐先別急着喝茶,把餘下兩杯也喝了纔好。”
“三杯?”葉姝揚眉,第一次正視顧琪的挑釁。
顧琪只覺得志得意滿,點頭道:“難不成我說錯了?”說着她輕笑掩脣,“要真是我說錯了,大姐姐教訓我就是了。”
“你怎麼會錯呢?”葉姝意味深長道:“三杯就三杯,只我酒量淺薄,到時候喝醉了二妹別笑話我纔好。”她說着坐下,示意一旁立着的巧翠倒酒。
巧翠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倒了兩杯酒。葉姝照例一飲而盡,等着放下酒杯臉頰上就浮現了一層緋紅。一旁巧燕立刻遞過去解酒茶,低聲道:“姑娘,先喝口茶吧。”
葉姝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只覺得口中辛辣味道淡了些,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顧琪卻不願意就此放過她,笑着道:“按照往年的慣例,只怕老夫人、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多時辰才能回來。咱們不如玩行酒令吧?”
她說着看向葉姝,“被抽到對不上來的人就罰酒,如何?”
話是對所有人說的,只她獨獨看向葉姝,其中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敢不敢來玩?
葉姝分明從顧琪的眼中看出了這般意思,她抿脣笑着點了下頭——不就是喝酒嗎?難不成,顧琪還真的想着要灌醉她,等着顧老夫人和顧氏夫婦回來看她出醜?
“你們小孩子的玩意,我們就不參與了,在一旁當個見證好了。”二太太於氏擺手道:“珏姐兒和玥姐兒一同陪着你大姐姐、二姐姐玩吧。”
卓氏遲疑了下,葉姝看清楚了她眼中的擔憂,只笑了笑沒有多言語什麼。卓氏這才道:“珝姐兒要是想玩,也一併吧。”
顧琪卻還覺得不夠,笑着回頭看向另外一桌的顧家男丁,笑着道:“大哥,二弟、三弟、四弟也一起來玩?人多才熱鬧嗎?”
顧若柏、顧若鬆跟顧琪一母同胞,自然不會拒絕。二房的顧若梧和顧若桐是一對雙生子,在書院讀書時也以顧若柏馬首是瞻。
既然幾個晚輩要玩,於氏和卓氏自然不會攔着他們兄妹親近,讓丫鬟另外收拾了桌子,幾個人圍坐一團,這纔開始。
葉姝讀書其實不少,大約是從小就跟着葉容年的緣故,她肚子裡頗有些墨水。然而,論起詩詞歌賦的話,她就差了不少。
因此,三不五時抽到她時,她都要以酒代罰。
不過玩了大半個時辰,她就雙頰緋紅,眼神都迷離了起來。
一旁好不容易能下牀的李嬤嬤趕着送來醒酒茶的時候,就見到葉姝正笑眯眯地跟顧琪說話。
“在老宅啊,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最多不過是個水塘子。平日裡嬤嬤管得嚴,連出門都不讓……”葉姝說着擡頭正巧就看到了李嬤嬤,笑着招手道:“嬤嬤,你跟大弟弟、二妹妹他們說說老宅那邊都有什麼吧?我除卻端午時的賽龍舟,其他的都不太記得了。”
李嬤嬤趕緊上前,生怕葉姝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大姑娘先喝碗醒酒湯吧,看時辰老夫人和大老爺、大太太快回來了。到時候失儀就不好了。”她說着把醒酒湯塞到了葉姝的手中,回頭看向顧若柏和顧琪,笑着道:“大少爺和二姑娘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奴婢就是了。”
“主子說話,哪裡有你一個奴才插話的地方。”顧琪皺眉,起身就抓着葉姝的胳膊搖晃了下,“大姐姐莫不是看不上我們兄妹,才這般折辱我們的?”
她暗暗用力,葉姝手中的醒酒湯還未曾送到嘴裡就直接撒了一身。
“啊!”不等葉姝出聲,顧琪就驚叫了一聲,拿着帕子就在她身上亂擦,“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會就此同我生氣吧?”
“是我沒拿穩!”葉姝笑了下,好脾氣地說。一旁於氏看着這番鬧劇動都沒有動一下,反而是卓氏遲疑着站了起來,道:“瑾姐兒的衣服都髒了,還是快回去緩緩吧。”
葉姝趁勢扶着一旁李嬤嬤起身,身形略微搖晃了下,雙眼迷離道:“那我先去換身衣服,二嬸、三嬸勿怪我失禮纔好。”
“快去吧。”卓氏憂心忡忡地說,看了眼一旁的顧珝,道:“珝姐兒的衣服也染了些污漬,同我一併回去換換吧。”
葉姝出去聽着屋中的動靜,脣角只微微勾着。
她自從入顧府一來,與顧氏的那些弟弟們倒是嫌少接觸。這幾人直到臘月二十五才從書院回家過年,平日裡去顧老夫人處請安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的面子情。今日幫着顧琪等人灌醉她,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至於二房和三房,因爲二老爺、三老爺外任的緣故,於氏和卓氏只能夠依附於李氏。李氏面子情做得再好,待她視如已出一般,也騙不了心中清醒的人不是嗎?
只她心中還是有種涼薄的感覺。
母親是繼母,兄弟姐妹因爲各自母親或者是利益的原因沒有一個與她親近的,血脈之緣最爲身後的顧老夫人和父親顧林華,目前來看也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葉姝張開雙臂由着巧翠和巧燕幫她換衣衫,一雙眼睛只盯着穿衣鏡中的倒影愣神。
所幸,她並非是真正的顧瑾,不然豈不是要寒透了一顆心?
“這套衣衫是爲了新年特意做了,就這麼被二姑娘給弄髒了。”巧翠幫着葉姝整理衣裙的時候忍不住唸叨了聲,滿是可惜。“姑娘今天才第一次上身呢。”
“無妨,你和巧燕留下把上面的污漬處理下,烘乾。”不過是一件衣衫,縱然再精美葉姝也不會有多在意。只有衣食無憂、性命無礙的人才會有心情計較這些身外之物。
如她,在顧府如履薄冰,縱然看出了顧琪是故意晃撒了她手中的醒酒湯,又能如何呢?
“明日新年,這衣服還是要穿的。”葉姝垂下眼簾。不管這套衣服讓顧琪看了多扎眼,會引來多少麻煩,該穿她還是要穿的。
這是顧老夫人特意給她的布料做的冬裝,與那套石榴紅的衣服一般是府中繡娘日夜趕工在除夕前做出來的,她若不穿,豈不是辜負了顧老夫人的心意?
巧翠聞言擡頭看了眼,這才和巧燕一同低聲應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外面,外面李嬤嬤匆匆進來,大聲道:“老夫人、大老爺和大太太回府了,姑娘快些別遲了。”
這麼快就回來了?
葉姝不由擡頭看向李嬤嬤,兩個人在一瞬間交換了個眼神。
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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