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葉。我聽到與他一同的人叫他阿年的。”戴蘅說着低頭,“我沒好意思問他全名,只叫他葉公子。”
姓葉,又是那般的經歷,剛好還是玉山城。
葉姝只覺得這天下真的是無巧不成書,這樣都能聯繫起來。
不過,這下她倒是真的放心了。之前在城門口那驚鴻一瞥的人影並不是她的幻覺,真的是葉容年來了。
“只要他能考中進士,哪怕是同進士出身,我也要說服爹爹!”戴蘅雙手握拳,看得葉姝心中不由想到,兄長要真的娶了戴蘅的話,日後過起日子該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了會兒就走神了,直到顧琪帶着顧珝過來叫“大姐姐”纔回過神來。
顧琪這些天也在說婚事,大約是因爲有個昭王妃做姐姐的緣故,李氏心大了不少,只想給她說門好親事。然而顧家的門第在那兒擺着,那些侯門世家也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李氏之前就拉着她說了許久,葉姝這會兒看到顧琪都跟着頭疼起來。
顧琪倒是不知道這些,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模樣,拉着葉姝就說青鸞閣新出了漂亮的首飾,又或者是哪家新出的面脂特別好用,味道也好。
幾個女孩湊在一起說衣服首飾,等着開席了葉姝和戴蘅就被安排在另外一桌,好巧不巧這一桌還有一個曹欣悅。
曹欣悅皮笑肉不笑地對着葉姝點了下頭,幾人坐下這桌就顯得比其他桌安靜不少。
過年前後京中大宴小宴不少,大家也都算是熟人。曹欣悅臉色不太好看,雖然用了厚厚的脂粉遮掩,可是還能夠看出來眼睛的紅腫。
葉姝這些日子不太關注外面,然而只豎着耳朵聽下週遭低聲的議論就明白過來了。
當初長公主府中傳言“去母留子”的那個丫鬟,昨天晚上生了一個男孩。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曹欣悅,這次看得更清楚了點兒,那眼底下淤青一樣的痕跡是脂粉都無法遮掩的。丈夫喜歡的丫鬟生了個兒子,就算不折騰大半夜,曹欣悅怕是也睡不着覺吧。
京中沒有什麼新鮮事,不過是昨夜的事情,今天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等着酒宴結束,葉姝準備辭行的時候就被曹欣悅給攔住了。
“你覺得很得意吧?”她說。
葉姝看着眼前雙眼泛紅的人,搖搖頭。
“用不着這般看着我!是,如今你成了昭王妃,那又怎麼樣呢?昭王府中遲早會有側妃有妾室的,到時候你也不會比我好過多少!”
曹欣悅說完這話轉身就走,葉姝愣在原地半響,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曹欣悅這人……從一開始她就不太喜歡,如今更是不喜歡。而對方莫名其妙對她的敵意,葉姝也能夠感覺到。
大約從第一次在慈雲寺見面,曹欣悅落水被薛世子救起來之後,兩個人之間的命運就全然不同了吧。
她沒有在意曹欣悅的心思,甚至也看不上端王沈鉻。然而在曹欣悅心中,卻是一直跟她對比着。如果不是曹欣悅今日說的這些話,葉姝甚至都沒有察覺她的那點兒心思。
無聊不無聊?不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你別想那麼多,曹欣悅這人就是有病!”
大約是葉姝站得有點久,一旁戴蘅忍不住過來拉了她一把,“不管她說了什麼,你就當耳旁風好了,刮過去也就算了。她如今過得艱難,自然是看不得別人好的。”
這話她壓低了聲音說,不過還是帶着憤憤不平的語氣。葉姝聽了忍不住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道:“我沒事。”
至於沈鉞遲早會有側妃,會有妾室的事情,等有的時候再說就是了,現在擔心這麼多不是自尋煩惱嗎?
端王府喜宴之後,長公主府的熱鬧還沒過去。葉姝就算是在昭王府中不出門,也三不五時地會聽到一些消息。那丫鬟生下兒子三天就被送去了京外的莊子裡,曹欣悅不滿又跟薛世子吵了一架,孩子也被丟給奶孃沒有管過。
薛世子一怒之下也出去住到了莊子裡,長公主大怒,讓人去把薛世子給綁了回來。
不得不說,長公主的這一出好戲讓京城上下都看了個熱鬧。恰逢臨近恩科會考,京中之中人來人往的,還有好事之徒連忙寫了本子,讓人在客棧裡面說書。
自然,裡面的人物都換了名字,時間也給換到了前朝。可是,這裡面的事情卻是跟長公主府裡發生的一模一樣。
沒過多久,這事兒就傳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不好對自家姐妹發火,只讓皇后見了曹欣悅讓她好好叫道一下夫妻相處之道,回頭把薛世子叫入宮中一頓訓斥。
夫妻兩人各自被訓斥了一番,回頭出宮的時候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曹欣悅才服軟上前屈膝行禮,低聲道:“世子,之前種種都是妾的錯,還請世子不要放在心上,日後我定然會好好對待世子,還有孩子的。”
認錯可以,但是曹欣悅決口不提把那女人接回去的話。
薛世子被訓斥了一頓,這會兒早就沒有之前的氣惱了。又見曹欣悅認錯,低頭斂衽行禮,白皙的頸子露出大半透着些楚楚可憐的感覺,語氣也就緩和了些。
“得了,回府吧。”
反正這世子妃也休不得,日子總歸是要過的。這般想着,薛世子伸手過去,曹欣悅見狀鬆了一口氣,擡手輕輕放在薛世子的掌心,整個人也順勢站了起來。
夫妻兩人轉身,就看到了恰好這個時候入宮的昭王夫婦。
那一瞬間,曹欣悅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一身嫩青色衣裙的葉姝由遠及近,被薛世子拉着屈膝行禮。
“見過昭王殿下,見過昭王妃。”
葉姝低頭看了一眼曹欣悅,抿脣笑了笑。“免禮吧。”曹欣悅比上次見的時候又消瘦了一圈,只看向她的眼神卻還是那般讓人不快。葉姝抿了抿脣角,看了一眼身邊的沈鉞,這才轉身朝着宮中走去。
“怎麼了?”
她那一瞬間的一樣還是讓沈鉞察覺了,聽到這話,葉姝只笑了下,道:“只是覺得有些人可笑又可憐。”
沈鉞微微揚眉,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薛世子夫婦,想了下才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王妃若真有閒心,倒不如可憐可憐本王。”
“可憐王爺什麼?”葉姝揚眉,見沈鉞故意做出可憐的表情,笑着道:“王爺有如花美眷如本王妃陪伴,還覺得可憐?”
“能娶到你,是上蒼心疼我呢!”沈鉞壓低了聲音說,偷偷伸手捏了捏葉姝的手指,“這般說,我確實不算可憐。”
葉姝回手捏了捏沈鉞的手掌,低聲道:“我也心疼王爺。”至於心疼什麼卻是沒有說。
他們兩人這個時候入宮,是因爲宮中一早就傳出來消息,說是柔妃身子不太好。這般折騰了一番,兩個人入宮就耽誤了些許時候,等給皇后請安,再去柔妃宮中的時候御醫都已經走了。
柔妃斜斜靠在美人榻上,額頭上帶着一個枚紅色的抹額,一張臉蒼白得幾乎透明。
平心而論,沈鉞跟柔妃長相確實有幾分相似,不然葉姝真要懷疑他們是否是親母子。
柔妃見着他們也不過是擡擡眼,由着丫鬟喂她喝了藥又吃了兩塊蜜餞這才道:“我原以爲要等到我死了你纔會來呢!”
這話一出,沈鉞和葉姝就連忙起身跪在了美人榻邊上。
“母妃這話嚴重了,兒子得了母妃病重的消息就立刻入宮。如今聽得母妃這般說,倒是讓兒子惶恐了。”沈鉞聲音中倒是聽不出什麼惶恐,只平平靜靜地說:“畢竟消息從宮中傳到王府也耗費了不少時間。”
他們確實未曾耽擱,得到消息就匆匆出門了。葉姝連着衣衫都未曾換,穿的還是居家舒適的衣衫。
柔妃捂着心口,“我不過是隨口說你一句,你就這麼多話等着我。難不成,我這個做母妃的,連着叱責你一句都不行嗎?”
沈鉞低頭不語,葉姝想要直起身開口卻被他伸手拉住了胳膊。
這舉動背後的意思葉姝倒是懂,她遲疑了下抿脣跪好,聽着喝完了藥有氣力的柔妃責備沈鉞。沈鉞只低頭聽着,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只葉姝卻是聽不下去那越來越過分的言語。
什麼“天天惦記着不知道誰家的房子,心甘情願給人當個泥瓦匠”,什麼叫做“當初就不應該拼着性命生你下來”,什麼又叫做“要是沒有你這個兒子,我怕是能多活幾年”,還有什麼“你這個掃把星……”這樣的話,柔妃都能說得出口。
天下竟然還有這般做母親的!
葉姝自己也是被親生母親給賣了的,然而平心而論,被賣之前母親對她頗好,雖然比不上兄長葉容年,卻也不會被苛待。若不是家中撐不下去,母親也不會動了把她賣掉的心思。
可看柔妃對待沈鉞的態度,那真的是如同對待仇人一般。
偏偏這其中她還不插不進去話。
柔妃訓斥了一番,又默默傷心哭了一場,才擺手道:“既然你也不關心我,就也別在我跟前礙眼了。”
夫妻兩人跪了半天,聽到這話沈鉞才叩首道:“兒子無能,不能爲母妃分憂,是兒子的過錯。還請母妃珍重,愛惜身體纔是。兒子告退。”
他說着起身,然後小心翼翼扶起了葉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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