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門雖然神秘,但是對門內弟子,也絕對不會使出印朱痕這種手段。”無極戰西的語聲也隨即恢復了平穩,沉聲道:“唯一的例外……就是青門內的人器。”
“什麼是……人器?”我頓了頓,低聲問。
“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無極戰西語氣有些發僵,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人器……他們,他們根本就……根本就不能算是人了。”
“說下去。”我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依舊沒什麼變化,語聲卻還是已經有些緊繃了起來。
“我只是,只是偶爾聽聞一些……關於人器的可怕的事情。”無極戰西也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據說他們都是從小被抓去的根骨算是不錯的小孩子,但是卻絕對算不上絕佳。所以他們不會被培養成青門的精英弟子,從三歲開始,就被用神秘的刺激性藥物浸泡身體,讓他們的身體以恐怖的速度生長,是最神速的培養高手的辦法,但是這樣做的代價就是人器的壽元通常極短。”
“但是這卻不是人器最恐怖的地方。人器從小,就被嚴苛地訓練着,訓練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血腥地殺戮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吃飯一樣平常。北哥哥,你知道一個合格的人器是怎麼產生的麼?”
“通常,一羣準備成爲人器的近百個小孩子會被放在一起,日夜一起訓練。而一個合格的人器,就要在十歲的時候,把跟他一起訓練的百個小孩子屠殺得一乾二淨,才能活下來成爲人器。”無極戰西說到這裡,沉默了良久,才輕聲道:“太可怕了。都是同齡的小孩子,還日日夜夜相處,卻要把其他人都殺光……這樣的人,恐怕心裡已經再無常人的一絲情感。”
“這還只是開始……只是,成爲一個合格人器的開始……屍山血海,他們見慣了。他們不是人,只是人形的兵器,是用最殘酷的手段鍛造出來的利器,是以稱爲人器。”
“但是人器對青門是絕對忠誠的。我還聽聞,他們門裡有藥物可以控制人器,但是這倒不確定了。只不過他們從小的受到的教育,便是忠誠爲先,所有其他的無論是生命還是情感道德,全部都是無關緊要的,所以有沒有藥物倒也不打緊。是以,青門不准許門中的人器跟人有什麼情感上的糾葛,纔會印下朱痕。”說到這裡,無極戰西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補充道:“朱痕只能檢測男子後面的貞潔,即使是人器,似乎前面如何……青門都是不管的,這也是比較奇怪的疑點之一。”
我只覺得心裡有些亂七八糟的,第一次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沉吟了良久,我才嗓音低沉地道:“除了這些,關於青門你可還知道別的?”
“沒什麼了。”無極戰西微微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北哥哥,爲什麼你會提起印朱痕……莫非你……”
“沒什麼。”我不置可否地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一聲。”
“嗯?”他倒也沒有追問。
“年祭過後,赫連皇子可能去北三郡遊歷一段時間,望皇上到時候能準他出京。”我簡潔平淡地開口。
無極戰西擡起頭,臉色一下子有些發白:“什麼?”
“不用這麼吃驚吧。”我冷冷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一副準備告辭的樣子。
“赫連沉玉是質子,是你當年親手擒下來的夜寒將軍,北哥哥,你瘋了麼?”無極戰西的語聲都有些發抖了,眉心那點紅痣殷紅如血。
“皇上,青門的事,你瞞了我一點。”我輕描淡寫地說:“歷代皇帝,如果沒有控制青門的辦法,就不會讓他存於世間,否則如此逆天的門派,只會是忌諱。皇上刻意說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控制,實則是太過生硬了。先前我便想,皇上手裡,總不該是一點暗牌都沒有的,如今看來,青門……便該是皇上的暗牌了。”
“皇上放心,我鎮北王這點身家,還不至於跟青門叫板,不過如你所說,青門應當不會主動去斬殺規規矩矩的親王,所以皇上……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大可不必再做這些姿態騙我。赫連皇子的事,不過是再小不過的末節,皇上就當幫了我個忙,準了吧。”
說完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多看一眼他驚愕的神情,便轉身退出了內殿。
一邁出這諾大內殿,我心裡登時便有些亂了起來。
無極戰西,他遠比我想象中還要難對付。
如今,我最憂心的便是墨少殤的事情。
倘若有朝一日,他知曉我對墨少殤的感情,隨即便讓青門對墨少殤不利……
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護住這隻小兔。
青門不會傷我,對個手下的人器卻絕對不會饒恕。
目前唯一希望的,便是無極戰西還不知道墨少殤和我的關係。
這燕雲京是非之地,還是要儘快離開,越早越好。
緩緩吐了口氣,在邁進喜寧宮外殿之前,臉上再次恢復了若無其事的平靜。
一進去竟然便立刻看到了赫連沉玉。
他還是那身玄黑錦袍,修長的手指夾着只青玉酒杯,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殿後,那頭紅髮被綰了起來,卻還是滿溢着濃濃的妖嬈氣息。
“不喜歡的話,便回去夜寒館吧。”我走了過去,突兀地開口道。
赫連沉玉轉過頭,那雙重瞳色澤濃郁韻致,彷彿沾染上了一絲酒氣,格外的撩人:“三王爺……”
“三王爺氣色不好。”他又打量了我一眼,才輕聲道。
我不由也是一愣,隨即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道:“走吧,我看你也呆得不自在,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他也沒有多說,溫馴地隨我一起走出了喜寧宮。
一出了宮城,便該往鎮北小齋那個方向去了。
我雖然心煩意亂的,但是看着四周沒人還是把赫連沉玉拉了過來輕輕親了一下,低聲道:“等我氣色好一些,便去找你。”
他溫軟地笑了笑,也探身過來在我下頜處輕柔地吻了一下,那雙重瞳只是溫溫地望着我,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彷彿千言萬語已經被斂入了那雙妖異的重瞳之中。
……
……。
很快地,便回到了鎮北小齋。
正是皓月當空的時候,琥珀色的月光把諾大的院落映得帶上了絲溫柔。
進了自己的屋,墨少殤當然還是老樣子從窗口竄了進來。
我輕輕把他往懷裡拉了拉,卻意外地一點也不想說話,只是沉默地聽着那五彩鸚鵡在一旁呆兔呆兔得叫的正歡。
他黑漆漆的眸子看了我一眼,嘴脣微微動了一下,卻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是,平時都是我先開口傻兔呆兔的調戲他。如今我沒先說話,他顯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也不知過了良久,兩個人都躺到了牀上。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磕磕巴巴地開口了:“你……你怎麼了?”
我見他說話,那小兔兒似的嘴還是那麼柔軟的惹人憐惜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探身過去使勁親了一下。
他那雙小狼似的凌厲眸子一下子就有些柔軟了,也笨拙地配合着我輕輕啓脣,讓我的舌尖一點點地撩撥着他的感受。
“小兔兒。”我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低聲說:“你殺過很多人麼?”
墨少殤一愣,那雙小狼崽子似的深黑眸子裡浮起了一絲不自然的倔強,他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生硬地應了一聲:“嗯。”
“從……從小時候開始,就殺過很多人麼?”我的語聲也變得溫柔了些,但是還是問出了口。
他望着我,有些怔愣茫然的眼神,似乎是想到了讓他有些恐懼的事情,修長的身子也微微抖了起來。
“別怕……小傻兔。”我把他拉到懷裡緊緊地摟住了,語聲平穩地在他耳邊重複着:“都過去了……別怕。”
“你、你都,都知道了?”這句簡單的話,他磕磕巴巴地說了好久才費力地吐了出來,語聲裡,一下子溢滿了委屈和傷心,過了良久,他才斷斷續續地小聲道:“我,我不想那樣的……”
“直到……直到出來之後,我才明白……原來、原來其他的小孩子……他們,他們是跟我不一樣的……”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那雙小狼似的眸子看着我,裡面溢滿了難以言明的痛楚。
我終於明白,原來他恐懼的不是別的,而是我會嫌棄他的不同。
原來,原來其他人,他們……他們都跟我不一樣……”墨少殤咬緊牙,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你當然跟他們不一樣。”我把他拉了過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也有些顫抖了:“你是小兔兒。”
是我不知道還能這樣……肆無忌憚抱到什麼時候的小兔兒。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這樣……”他擡起頭看我,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又純粹又剔透:“我也不想……不想殺人的,我小時候……小時候……”
我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他的脣間,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想開口,可是心裡卻已經波瀾萬丈。
我的小兔,你不是人器,你是我喜歡的人。
沒有人能傷害你。
否則——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