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貝月剛舉起杯子,他又仰首飲盡了杯中酒。她蹙了蹙眉,一咬牙亦是仰首將杯中酒飲盡。
“第一次知道本王的王妃有如此好酒量。”莫逸蕭低低一笑,在蕭貝月伸手之際先一步拿起了酒壺,不但給自己斟滿了酒也給她再次斟上,“再來。”
蕭貝月臉色漸漸泛紅,感覺胸口像有火在燃燒,但是見他有了興致,便也不敢掃了他的興,於是又將杯中的就飲得一乾二淨,只是頭腦一下子暈乎起來。
酒過三巡,蕭貝月終是醉意朦朧,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既然不會飲酒,又何必勉強自己?”莫逸蕭望着醉倒的蕭貝月低低一語,隨後對伸手的侍婢吩咐道,“扶王妃回房。煦”
“是。”兩個侍婢上前一人一邊扶起蕭貝月,怎奈她已經爛醉如泥,腳步根本不受控制,而兩個侍婢又年紀尚小,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所以即使兩個人都沒有能耐將蕭貝月好好地扶去房間。
莫逸蕭抿了抿脣,終是上前拽住蕭貝月的一隻手臂,隨後推開侍婢將她往身前一帶,伸手攬住她的腰後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只聽她咕噥了一句不知道什麼話,而後便靠在他胸前不再言語。他垂眸望着她的容顏,印象中他是第一次抱她,印象中他從未像現在這般仔仔細細地看她值。
只見她娥眉輕蹙雙頰緋紅,脣畔不點而朱,臉上未施粉黛卻膚如凝脂剔透無暇,可是她所散發的卻是超乎她年紀的成熟氣息。
他將她一路上抱向房間,引來府中下人們的錯愕張望,直到他將她放置在牀上,她都未曾醒來,看來是醉得不輕。
喚了侍婢進來後給她更衣,並且讓她們去煮了醒酒茶,等她醒來後喝下,也免得因爲醉酒而頭痛。
待侍婢們全都出去後,他轉眸看了看她,薄脣抿成了一條線,伸手將帳幔放下,隨後轉身準備離開。
“四爺,究竟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喜歡我?”
蕭貝月的一句話使得莫逸蕭頓住了腳步,眸中閃過一道驚愕之色,身子瞬間僵硬。猶豫了頃刻,終是輕輕打開帳幔朝內望去,卻見她依舊沉睡着,方纔原來只是夢囈。
“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莫逸蕭怔怔地望着她,若不是親眼聽到親眼看到,他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她之口。
她說她喜歡他?她說她很喜歡他?只是基於男女之情,並無政治之因。
雖然他不知道她究竟喜歡他什麼,畢竟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他更是從未對她用過心,甚至曾經他還在醉酒之時對她用過暴力,只是將她看成了柳毓璃。可是此時此刻聽到她這麼說,他終是心裡產生了悸動,一種難以言喻之感油然而生。
擡手撫向她的眉眼,她雖然沒有傾城之貌,卻也長得較爲出衆,更何況還是一國公主,有着良好的出生,若是他心裡沒有柳毓璃,或許她還能成爲讓他上心,可是世上沒有如果,就算她當真愛上了他,也只能怪她愛錯了人。他此生恐怕都無法給她所想要的,而現在,恐怕連他原本可以給她的榮華富貴都難以給予了。
指尖微微一顫,他緩緩收回了手,卻在收回之時被她突然扣住。他以爲她醒了,卻發現她只是又咕噥了一句,隨後又沉沉睡去,只是眼角緩緩流淌下了一行清淚。
他本是有着七情六慾的凡人,看到這樣的景象又是他的王妃,如何不會動容?
或許是因爲她無意間的訴說衷腸,或許是她的眼淚,或許是想到了她以前對他的種種,第一次,他情不自禁地俯首覆上了她的脣。
莫逸謹在三王府中徘徊了許久,終是沒有去找若影,在這個節骨眼,他也怕若影會惹下話柄,畢竟今日賓客較多,來來往往無不在注意着若影的一舉一動。
原本他對玄帝突然改變心意有些想不透,可是莫逸風卻似乎早已料到了莫逸蕭會有今日,但並不是因爲鸞鳳閣一事。
玄帝是聰明人,到最後一定會看出永王府中鸞鳳閣並非莫逸蕭所爲,因爲沒有人會沉不住氣到做那樣的事情,只是玄帝知道他真正想要表達的並非是莫逸蕭的野心,而是想要告訴他,誰纔是真正的儲君人選,誰才能讓朝陽國繁榮昌盛。
作爲帝王,不會愚昧到將一個國家交給一個無力抵抗外敵之人,只是這一次這麼快讓他改變心意還是要多虧了蘇幻兒道出真相。若是由他將蘇幻兒帶到玄帝跟前,效果定會適得其反。
只是他千算萬算,終是沒有算到玄帝會讓他娶了柳毓璃。
莫逸謹不懂,莫逸風爲何會答應娶了柳毓璃,因爲即使沒有柳毓璃,那兵權早晚都會到他們手上,只是需要一些時日而已,可是他一旦娶了柳毓璃,若影定會傷透了心。
他坐在東園中,望着盡頭處的月影閣,心裡忐忑不安。
莫逸風迎親至半路,轉眸望向永王府的方向,對秦銘道:“請帖送去永王府了嗎?”
“早就送去了。”秦銘回道,猶豫了頃刻,又道,“只是現在四爺在禁足,雖然皇上特許他今日可以去給爺道賀,但他心裡定然是不痛快的,屬下想……四爺今日想必是不會出席喜宴的。”
莫逸風擰了擰眉心,眸光一閃,又道:“你親自去請他出席喜宴,就說本王有事找他。”
秦銘微微一愣,隨之點頭應聲後掉轉了馬頭。
柳毓璃坐在花轎內見前方停了下來,微微不安,正當她心頭疑惑之時,迎親隊又緩緩前行,她生怕有什麼變故,對一旁問道:“春蘭,方纔發生了何事?”
春蘭看了看前方忙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見秦護衛掉轉了馬頭好像朝永王府的方向去了。”
柳毓璃聞言心頭一緊,暗暗嘀咕了一句:“去永王府做什麼?”
但是好在迎親隊又朝着三王府前去,所以她心裡的忐忑也緩緩減輕了不少。
跟隨着宮中派來的宮儀嬤嬤,柳毓璃從上轎到下轎,從進王府門到三拜,她不敢有絲毫怠慢,直到她被送入洞房,她的嘴角的笑意更是濃了幾分。
她總算是嫁給他了,她總算嫁給了自己想嫁的人,從今以後,她總算能將那個女人踩在腳底下了。
一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地喜上心頭。
莫逸風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卻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應該是極其痛快的的吧?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想到了他與若影的洞房花燭夜,若不是因爲她,他也不會誤會若影,更不會因爲誤會而傷了她,哪怕是後來她原諒了他,可是他卻依舊難掩愧疚之心。
柳毓璃見他坐在她身側不語,心裡喜悅與忐忑夾雜,感覺一陣陣心如鹿撞。
可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秦銘的聲音:“爺,四爺到了。”
“知道了。”莫逸風應聲後便站起了身。
“逸風哥哥。”柳毓璃急急開口,卻又下意識地因着自己的身份改了口,“三爺。”
莫逸風蹙眉轉身淡淡開口:“已經入了門,又何必急於一時?”
柳毓璃聞言臉色一白,看似一句寬慰的話,可是在她聽來卻羞辱至極。聽着房門打開又被關上的聲響,她的心隨之一顫,臉色慘白如霜。
莫逸風讓人將莫逸蕭帶去了書房,房中生了爐火,帶走了初春的寒涼,只是房中的兩人皆是神色冷如寒冬臘月,前來奉茶的丫鬟放下茶杯後嚇得立即退了出去。
“找我來究竟所爲何事?難不成是要跟我說你終於得逞了?”莫逸蕭端起茶杯涼涼一句,雖當下處於下風,可是看起來依舊孤傲不可一世。
莫逸風輕睨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四弟覺得三哥需要做那些無謂之事嗎?”
莫逸蕭背脊一僵。
他的確從來不需要跟別人證明什麼,卻將所有的事情都掌控於手心,往年的與世無爭,不過是爲了當下對他的一擊即中。他這次的確是輸了,可是沒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會認輸。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如今我等同階下之囚,可沒有厚禮奉上。”莫逸蕭緩緩將茶盞置於桌上,起身準備要離開,卻因莫逸風的沉沉一笑而頓住了腳步。
“四弟怎會沒有厚禮。”莫逸風緩緩起身走到莫逸蕭跟前,見他沒有想起什麼,他便開口提醒了他,“冰蚊針的解藥。”
莫逸蕭緊緊地凝着他,方想起若影此時中了冰蚊針,雖然山蘭谷的溫泉水和莫逸風命人找來的藥能緩解病發時的疼痛,可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只是他沒有想到莫逸風會忍到今日才向他討要解藥。
不過轉瞬一想,若是在之前莫逸風開口向他要解藥,他自然是不會給的,即使給,他也會與莫逸風交換條件,不過他憑什麼認爲此刻他就一定會將解藥雙手奉上?
“你都把我的女人搶走了,我憑什麼給你?”莫逸蕭冷冷盯着他。
原本他想要對莫逸風說柳毓璃已經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可是他終究不忍心,因爲如此一來,她在三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莫逸風雙手負於身後勾脣一笑:“就憑你喜歡的女人如今在我手上。”
他知道莫逸蕭性子孤傲,此時此刻他只有這樣一個籌碼。
當初玄帝拿若影的命威脅他娶柳毓璃時,他想要拿出那塊免死金牌。當初他征戰有功玄帝賞賜了他一塊免死金牌,而莫逸蕭則得了封號並且賞賜了府邸,當時他心裡縱然是不痛快的,一塊免死金牌怎比得上帝王的恩寵,一個封號就能抵過十塊免死金牌,卻沒想到竟然能救若影一命。
可是他而後一想,卻又沒有拿出那塊免死金牌,因爲若影還中着冰蚊針,而解藥只有莫逸蕭纔可能有,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想放過,所以他只有娶了柳毓璃才能與莫逸蕭交換條件。
莫逸蕭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咽不下心頭的怒火一把拽着他的衣襟警告:“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你想對她做什麼?”
莫逸風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而後理了理衣襟道:“你都說了,她現在是我的妻子,你說我對她做什麼不可以?”
一句話,使得剛到書房的若影腳步一頓,背脊僵硬。方纔聽說莫逸蕭來了,她擔心他會找莫逸風麻煩,在房間裡許久始終不放心,所以她才趕了過來,卻沒想到卻是聽到了莫逸風的這句話,還沒圓房他就已經承認了柳毓璃是她的妻子。
莫逸蕭氣得身子微顫,剛要開口,餘光看見門外的一個身影,努力壓下心中的怒氣道,隨後輕笑一聲道:“莫逸風,衆人都說我無情,我發現最無情的就是你。”
“哦?”莫逸風微微揚了揚眉。
莫逸蕭輕哼一聲道:“至少我心裡只有一個人,而你,看着對你的側王妃寵愛備至,可是轉眼又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你就不擔心你的側王妃會傷心難過嗎?”
“這與你有何關係?”莫逸風轉身走向案几,隨意翻開了昨日擬好的奏摺。
莫逸蕭凝了門外的身影一眼,冷冷一笑:“我不過好奇,當初你以爲毓璃是你兒時夢中的女孩就對毓璃呵護備至,後來你又認爲那若影是那個小女孩而又對她呵護備至,你喜歡的究竟是誰?我相信毓璃與你十年的青梅竹馬必定是有感情的,只是那若影……難不成你先是將她當成了毓璃的替身,而後又將她當成了那小女孩兒的替身?想想她還真是可憐可悲。”
莫逸風重重合上奏摺,轉眸看向他不想與他繞開話題,走到他跟前冷聲道:“我對誰如何都與你無關,你到底給還是不給。”
若影擡手捂脣,眼淚簌簌落下,踉蹌着腳步轉身離開了書房,卻發現整個身子都開始虛浮。
莫逸風,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我爲了你甘願放棄了尋找回去的路,你卻只給我留了一條死路。
我爲了你甘願不要正妻的名分,只想留在你的身邊,因爲相信你是被逼無奈,誰知卻是你讓玄帝將我從正妻之位拉下做了妾。
我爲了你在臨走之時仍不放心地來看你,你卻讓我知道這麼殘忍的真相。
替身……替身……原來她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走出書房院落,她擡眸望向天際,卻發現天地都在旋轉,身邊人來人往,耳邊熙熙攘攘,她只覺嘈雜,卻聽不到一切,看不清一切。
不知不覺臉上、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水跡,再次擡眸,發現天突然下起了雨。
春雨綿綿,情意綿綿,他與柳毓璃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不過是來自異空的插足者,又有什麼資格計較?
可是即使這般安慰自己,爲何心依舊痛得快要窒息?
只聽轟隆一聲悶響,雨開始雨開始越下越大,但是她已經分不清哪裡纔是她該走的路。
經過東園,她就怔怔地坐在石凳上,任憑雨水將自己淋得溼透,可是身上在冷也比不過她現在的這顆心,原本千瘡百孔,此時已經開始滲血。
見若影離開後,莫逸蕭冷哼一聲笑道:“解藥是有,可是我不會給你,諒你也不敢對毓璃怎樣,畢竟她是父皇賜給你的王妃,還是兵部尚書的女兒,你能奈她何?”
莫逸風早知他會如此,倒也不慌不忙,緩步走到一旁坐下,淡淡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香茶,方言道:“你說得沒錯,她是父皇賜婚,更是兵部尚書的女兒,不僅有着好的靠山,更是滿身榮譽,只是如今她既然已經加入了三王府,我就有的是辦法讓她身敗名裂。”
莫逸蕭先是臉色微變,而後卻是笑着搖了搖頭:“你讓她身敗名裂,豈不是打自己的臉,畢竟她是你的王妃,是你的新婦。”
莫逸風淡笑着睨向他:“不,我會讓人打你的臉,讓你與她一起身敗名裂。”
莫逸蕭嗖地瞪大了眸子闊步走到他跟前:“你說什麼?”
“你若是沒做虧心事,又何必這般害怕?”莫逸風擡眸淡淡睨着他,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莫逸蕭張了張嘴,雙脣微微顫抖,卻始終說不出半句話來。
莫逸風緩緩起身與他四目相對,淡淡勾脣:“奏摺我都擬好了,到底要不要呈上就看你的表現了。”
莫逸蕭心裡明白,若是明日宮中來人拿不到有落紅的喜帕,以後難以做人的可不是他莫逸風,而是柳毓璃,若是莫逸風再一道聖旨呈上,柳毓璃必然會被冠上淫婦的罪名,柳蔚也會受牽連,而兵權仍是落在莫逸風的手上。
當初他並非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對策,洞房之夜他會設計讓莫逸風醉得不省人事,而後將有落紅的喜帕隨之調換,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禁足,所以一切的計劃都沒有兌現。如今莫逸風這般與他談條件,就吃準了他不會棄柳毓璃而不顧。
“考慮好了嗎?”莫逸風淡淡開口問他,眸光卻凌厲如豹。
莫逸蕭緊了緊指尖,雙頰緊繃咬牙切齒:“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毓璃嗎?難道你娶她只是爲了她父親手上的兵權?還是爲了替那妖女拿解藥?”
莫逸風沒有回答,因爲他根本不屑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他的眸光始終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只要他的答覆。
莫逸蕭亦是緊緊凝着他,也同時得到了答案。
“我的確有過兩粒解藥,一粒在我這裡,一粒我給了毓璃。”莫逸蕭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做了妥協,“但是藥不在我身上,明天我會派人送來。”
“不,最遲今夜。”莫逸風輕啓薄脣涼涼一句。
他一刻都不能等了,想到十五將至,她很快又要被冰蚊針折磨,他便不能再等了。
莫逸蕭凝着他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失笑起來:“其實你我還真是想象。”
“哦?”莫逸風輕笑。
莫逸蕭搖頭笑言:“原本父皇對我說時我還不信,如今倒真信了,父皇說,人一旦有了情,也就等於有了弱點,也就會無可奈何任人擺佈。所以要想不被人利用,就要斷情絕愛。不過我終究是沒能逃過這七情六慾,所以纔會任你擺佈。”見莫逸風笑而不語,他冷冷勾了勾脣角低聲道,“你也不例外,只不過如今我不如你風光,所以你才能擺佈我,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翻身,你也會因爲你的那根軟肋而任人擺佈。”
說完,他轉身朝着門口而去,打開門的同時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一個時辰內,我會親自把藥送來。”
看着莫逸蕭在雨中離開的背影,莫逸風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
人一旦有了情,也就等於有了弱點,也就會無可奈何任人擺佈?
他的父皇果然是隻老狐狸,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弱點,更是一眼能看破對方的弱點究竟爲何。
而因爲他平日裡隱藏得極好,更是故意放出了許多風聲,所以玄帝以爲他根本無心坐那張龍椅,也就利用了他的軟肋讓她娶了柳毓璃。不但是因爲柳蔚對他有恩,更是因爲他現在知道誰才能做這江山的掌舵人。
只是玄帝不知道的是,他後來答應娶柳毓璃的真正意圖是什麼。
因爲下雨,衆賓客都在前廳內等待開席,而下人們因爲忙着傳菜,所以沒有人發現如今在東園淋雨臉色蒼白的若影。
“側王妃,奴婢找了您好久,您怎麼在這裡啊?”紫秋的一聲驚呼打破了此時的寧靜。她慌忙上前爲其撐傘,可是她早已從頭到腳都淋得溼透,紫秋忍不住又是念叨起來,“側王妃快隨奴婢進屋去換衣衫,瞧都溼透了,若是得了風寒三爺該責罰奴婢了,側王妃是怎麼了,下這麼大的雨竟然也不知道躲雨,難道您忘了上次因爲淋雨而高燒不退喝苦藥的事了嗎?還是快些進屋,奴婢讓廚房煮些薑茶。”
若影被紫秋扶起身後愣愣地望着她,紫秋還本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可是見她站在原地這般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倒是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
“側王妃……發生了何事?”直覺告訴她,方纔她一定是碰到了什麼事,或者想起了什麼事,又或者是因爲今日是莫逸風娶妻之日,她心裡難受,所以纔在這裡尋個清淨,只是突然下起了雨,她一時想得出神才忘了回去。
若影看着她關切的神色,鼻尖一酸,顧不得此刻溼透的衣衫便朝紫秋撲了上去緊緊地將她擁住。
“紫秋,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陪着我。”她哽咽地說着,眼淚再一次滑落。
在整個王府,或許只有紫秋纔是真正心疼她的人,此生有這麼一個體己的人,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們的主僕之情要就此做個了斷了。
“側王妃……”紫秋因爲若影的反應而爲之一驚,“別難過了,咱們先換衣服好不好?身子是自己的,可要好好照顧着,否則咱們拿什麼去和那姓柳的去鬥?以後的日子還長着,無論如何,奴婢都會幫着側王妃的。”
鬥?
若影苦澀一笑,只可惜她連斗的力氣都沒有了。
自從中了冰蚊針,若影的身子較之往常羸弱許多,所以淋雨之後她便開始發起了高燒,莫逸風立即命人冒雨請了大夫,也顧不得宴席中的賓客,一直守在若影身側,直到大夫說因爲受了涼才得了風寒,只要服用幾幅湯藥便可痊癒,他這纔想到了前廳中的賓客,於是吩咐秦銘讓莫逸謹代爲陪同賓客飲酒。
賓客得知此事皆是一陣唏噓,沒想到一個毫無身份的側王妃在三王府的地位竟然能高過身爲兵部尚書之女的正王妃,也幸虧此時柳蔚正在自己府上辦酒席,否則定然覺得臉上無光,也絕不會這般輕易放過莫逸風。
而此事也很快傳到了柳毓璃的耳朵裡,結果可想而知,柳毓璃氣惱地扯下了紅蓋頭一把摔在地上。
“王妃喜怒。”春蘭急忙拾起了地上的紅蓋頭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側勸慰,“王妃還是將紅蓋頭戴上吧,若是三爺知道了會生氣的,那若影再有本事也不過是側妃,將來王妃有的是時間讓她懂得規矩。”
柳毓璃氣得身子發顫:“懂規矩?三爺都沒讓她學規矩我又能奈她何?一個女人要的就是男人的寵愛,只要有了男人的寵愛,她就算上房揭瓦都沒人敢說一句。”
“三爺只是因爲她病了纔過去的,一會兒三爺就會過來了,畢竟今夜纔是三爺和王妃的新婚夜不是嗎?”春蘭戰戰兢兢地說道。
柳毓璃走到門口透過那一層薄紗望向窗外,除了擾人心神的雨,哪裡有莫逸風的身影。
“那妖女分明就是故意的!趁着我與三爺的新婚夜,她就讓自己淋病了博取三爺的同情,說不定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妖女!”她咬牙切齒地望着窗外聲聲咒罵,恨不得現在就去將若影給撕碎了。
春蘭看着柳毓璃因爲憤怒而扭曲的容顏,嚇得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月影閣
莫逸風望着躺在牀上雙頰因爲生病而緋紅的若影心始終緊緊揪着。
明明心裡難受,她卻對他強顏歡笑,明明中了冰蚊針,卻因爲怕他擔心和自責而隱瞞着,明明渴望自由,卻寧願陪他呆在這個了無生趣的王府中。
他虧欠了她許多,卻始終找不到償還的方式,而這一次總算是替她拿到了解藥,她卻又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若不是他準備去東園散心,也不會發現被紫秋扶得東倒西歪的她。
伸手將她的手執起包裹在手心,心再次陣陣抽搐。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真正的情緒,卻總是選擇這種自傷的方式。
紫秋煎好藥之後立即送了過來,莫逸風將她扶起後親自給她喂藥,誰知她剛喝完藥,就猛地嘔吐起來。紫秋嚇得忘了動彈,只是怔怔地望着被吐了一身的莫逸風。
“去打盆水。”他沒有紫秋預想的惱怒,而是低聲吩咐着,仿若怕將她驚醒一般。
“是。”紫秋應聲後急忙轉身走了出去,也很快端着一盆溫水跑了進來,將錦巾擰乾後跪在地上準備給莫逸風擦拭他身上的喜服,畢竟這套喜服是不能換下的。
誰知她剛伸手過去,莫逸風便立即將錦巾接了過去,輕輕給她順了順背脊後用錦巾替她擦拭着嘴角,並且吩咐紫秋端來溫水讓她漱口。
若影病得迷迷糊糊,只知道有人吩咐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而後便感覺身子軟軟地被放在牀上並蓋上了被子。
安置好若影后,莫逸風伸手擦了擦衣襬上的污跡,並且命人清理了地上的穢物。
對於眼前的莫逸風,紫秋疑惑叢生,卻始終不敢多言。
“三爺,時辰到了。”
門外響起了喜娘的聲音,最終還是到了莫逸風去與柳毓璃洞房的良辰。
莫逸風轉眸看了看沉睡中的若影,輕嘆一聲後吩咐紫秋好生照顧着她,隨後走出了月影閣。
聽到房門再次被關上的那一刻,若影的睫毛微微一顫,卻依舊輕闔雙眸。
時間一點點流逝,房中寂靜無聲,因爲若影素來不喜歡紫秋在她睡着的時候近身伺候,所以此時此刻房中只有她一人。
她努力支撐起身子從牀上坐起,頭依舊昏昏沉沉,因爲之前吐得厲害,此時此刻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下牀。可是她只有趁今天這個機會才能離開,所以她根本沒得選擇。
暈眩之中,她踉踉蹌蹌地披上外衣走到衣櫃前,可是她發現在這裡根本沒有屬於她的東西,身上穿戴的都是莫逸風給予的。但是此時此刻她已經顧不得許多,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上了幾張銀票將包裹紮緊。
正當她準備整理一下準備離府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微微急促的腳步聲。若影心頭一急,立刻跑到牀邊脫了鞋和外衣躺了回去。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陣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
若影心頭猛然一撞,不敢相信他會在洞房之夜回來。若不是從小的訓練有素,她定然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影兒。”莫逸風輕輕地喚了她一聲,見她沒有反應,便從桌上拿來一杯溫水並將她從牀上扶起。
正當她心頭疑惑之時,口中突然被他塞入了一粒藥丸。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藥,但是她已經毫不畏懼,即使是死又如何?
感覺到杯沿抵在她脣上,有溫水緩緩灌入她口中,她和着溫水將藥吞了下去,可是嗓子卻幹疼得要命,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莫逸風放下茶杯輕輕給她順着氣,也不知是因爲心裡委屈還是因爲身體不適,她一邊咳嗽一邊眼淚流了下來。
“沒事的,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他的脣抵在她的額頭沉聲寬慰。
若影心頭暗笑,的確沒事,到了明天,一切都會好了。
渾渾噩噩中,只聽門外又一次響起了人聲,她已經分不清是誰,只知道莫逸風將她放下去後幫她蓋好被子,隨後走出了房門便再也沒有回來。
明明說好了放下一切,可是她還是不爭氣地低低哭出了聲。
亥時
若影已經梳妝成了丫鬟的模樣,原本想要拿包袱,可是又怕會惹人懷疑,所以她乾脆只拿了幾張銀票,隨之在燭光搖曳中,她將那封信放在了燭臺邊,最後看了看這間她住了一年多的房間,轉身離開了月影閣。
因爲今日是大喜之日,每個人都忙碌了一天,直到不久前大家才歇下,所以她一路上都十分順利,順着抄手遊廊來到大門口,門丁將其攔了下來,或許是老天都在助她,今日下雨,天色灰暗,所以藉着未落的燈火他們只看到一個丫鬟打着傘欲出門,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三王府的側王妃。
“這麼晚了要去哪兒?”門丁打着哈欠問道。
若影壓低着頭道:“側王妃服了藥之後又開始發起了高燒,所以三爺讓我再去請大夫前來瞧瞧。”
兩個門丁聞言面面相覷,而後打開了門讓她走了出去。
在若影剛踏出府門,他們二人忽而輕笑着議論起來
“三爺都把兵部尚書千金娶到手了,竟然還對側王妃這般上心,而且今日還是三爺和王妃的洞房之夜,三爺果然是三爺,這個時候都能把兩邊都擺平了。”
“可不是嘛!若是我有兩個嬌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所以說咱們沒有那個命,也只能羨慕咱們三爺的份。”
聽着他們一人一句地議論着,若影的心裡苦澀連連。
他們說得沒錯,莫逸風的確是有那個本事,否則她方纔也不會因爲自己生病莫逸風的關懷備至而心生不捨,所幸她最終還是做了決定,以後他也不必再費那心思,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對待他愛了十年的人。
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她的油傘上發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響,可是每一下都似乎敲擊在她的心頭,痛得她不能呼吸。
此時大街上空無一人,她一個人猶如幽魂一般遊蕩着,然而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一個她的容身之處,但是她只想走得越遠越好,若是此生不能回到她的世界,那麼她就遠離他的世界。
莫逸風回到新房之中時心情難掩的煩悶,方纔聽秦銘說玄帝派了人前來給他們守夜,直到明日拿到了喜帕之後便離開。玄帝終究不相信他是心甘情願娶了柳毓璃,方纔他呆在月影閣之事也一定早已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認爲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蓄意而爲之,玄帝越是認爲他無心在帝位,就越是對他有利。
可是坐在新房之中,莫逸風始終不放心月影閣中的若影,因爲她方纔的反應太過反常,方纔他在門外之時明明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