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暗房中走出,蒼翊並未離去,隔着一扇木門聽着女子滿懷希翼的陳述。
這人並非奉北疆王命而來,甚至有可能連北疆人也不是,她的主子,是蒼離,他慣用蠱毒控人,來執行必死的任務,也不會讓他們有任何泄露消息的可能。
關於蒼離的藏身之處,他沒有多問,因爲註定沒有答案,他將那女子囚禁在此,懷着一絲弄清細節的目的,裡面傳來的言辭,沒有他想知道的東西,眸中劃過一縷失望,他擡步離去。
那人被囚於離洛三皇子府地下密室,關於一對兄妹慘絕人寰的遭遇,那段經歷,是他一直想知道又不得而知的東西,他不敢問。
出現在宮宴上的那支玉簪,牽扯出那人埋藏於心底,最痛不欲生的回憶,那是自己傾盡所有也治癒不了的傷痛,覆蓋不住,分擔不了。
心不在焉地走回房間,推開門的那一剎那,蒼翊邁入房門的腳步微微頓住,榻上本該熟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擡眸看向房門的方向,一臉平靜。
這是他熟悉的瑾竹,古井無波,不知傷痛。
可放在這樣一個時候,卻更加讓人心疼。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勾了勾脣,蒼翊快步上前,緊挨着他坐了下來。
南宮若塵微微搖頭,垂眸道:“髮簪呢?”
擁住他的身體微不可聞地一僵,蒼翊笑意斂去,從袖中取出那支玉簪。
比往日更顯蒼白的修長的手將東西接過,南宮若塵以指尖摩挲玉花縫隙間的血跡,薄脣微啓:“這是鄭婁生送她的。”
“……”
“終是我害了她……”
“……”
他顧自低喃,蒼翊眼中訝色閃過,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一時沒能捕捉到,見人半倚在自己懷裡,微低着頭,他只能將人擁得更緊了些。
南宮若塵只說了兩句話,便不再開口,只盯着那支玉簪,將多餘的血色一點一點地清理乾淨。
並不十分珍貴,花色也不漂亮,卻是皇妹最寶貴愛護的東西,連出嫁他國都要帶着,正是這支髮簪,葬送了她的性命,也給了她一個解脫。
驛館內兩人相擁沉默,驛館外探究的眼線不再被姑息,在悄無聲息中被取了性命。
遠離驛館的太尉府中,剛從宮宴上回到府中的鄭太尉,還未踏進府門,便聽內宅的方向傳出動靜,他眉心一動,加快了腳步往內院趕去,在半路上遇上傳達消息的侍衛,聞言瞪大了眼,露出幾分驚訝。
府內太尉夫人所居庭院中,一道扮相怪異的白影被捆住手腳扔在地上,房門處站着太尉夫人和兩位丫鬟,盯着院中的身影,驚魂未定。
“怎麼回事?”
院門口出現鄭太尉的身影,有侍衛上前稟報,“大人,此人深夜潛入夫人院中,被我等擒下。”
瞥向地上蒼白帶血的面孔,鄭旭盟心中瞭然,作這副裝扮,其目的昭然若揭,他臉色驟沉,又聽侍衛道:“這是從此人身上搜出來的。”
接過那隻瓷瓶在指間轉動,鄭旭盟道:“是何物?”
“經人查驗,此物名爲噬魂香,若是……若是與莨菪混合使用,足以致命。”侍衛額頭冷汗涔涔,白日裡左神醫言及藥方時,他就在當場。
鄭太尉額頭青筋暴露,瓷瓶捏在掌中已出現了裂痕,侍衛擡眼見他果然怒不可遏,被驚地迅速低下頭去。
“將周覃帶來。”
周覃便是那成藥坊裡的大夫,他雖說的平淡,侍衛卻知曉,周大夫怕是活不過今晚。
侍衛領了命出了庭院,鄭旭盟讓人將刺客帶走審問之後,才緩步行至房中,安慰病重初愈,又再受了驚嚇的太尉夫人。
子時末,三更敲過,太尉府地下刑室,一道黑影如鬼魅竄入,半刻鐘後,關押在刑室中的犯人被滅口,除了屍體上發現的蜘蛛刺青,審訊沒有絲毫收穫,在府中侍衛的追捕下,有兩人從刑室中逃出,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太尉府內。
城中驛館,守在驛館外的守衛待兩人歸來,將門開出一條縫讓人入內後又迅速關上,藉着微弱的光亮看清兩人面容,若鄭旭盟在此必然會感到驚訝,他們其中一人,與死在太尉府刑室內的屍體有着一樣的面孔。
確認安全之後,那人撕下臉上化成白色的人.皮面具,與另一人對上一眼,前去覆命。
翌日,太尉夫人病癒的消息在溧陽城中傳散,冤鬼索命的謠言不攻自破。
南宮若塵從某人懷裡醒來時,天色還未見亮,那人卻早已睜開雙眼,擡頭便能對上。
蒼翊淡笑:“醒了?”
“嗯。”
輕柔的應答,還帶着點點鼻音,他眼中已沒了昨日散不去的痛楚,盡是初醒時的迷濛,墨發隨意鋪散,略顯凌亂地掛在額前,蒼翊伸手撩起替他掛到耳後,露出遮掩下的俊顏,氤氳的瞳眸,襯着他眼尾的桃紅,美得動人心魄。
情不自禁地低頭,輕吻落在他的眉心,漸漸往下,劃過鼻樑,印在略有些乾枯的脣瓣上,如着了魔一般,舌尖不受控制地往裡探,南宮若塵看着眼前微閉的鳳眸,溫熱的呼吸緊貼在一處,他亦緩緩閉眼,開始迴應。
脣分時,晶亮潤澤,如晨間沾了露水的花瓣一樣嫣紅,蒼翊湊近了與他額頭相抵,帶着微亂的吐息,在他鼻尖上磨蹭。
“今天不去了。”
南宮若塵不語,輕輕搖了搖頭。
昨夜宮宴父皇雖沒有當場責問,卻也必然已生疑竇,若連早朝都不去了,更會引起猜忌。
蒼翊知曉後果,也不再勸。
南宮若塵起身穿戴,他還需悄然回到自己府內,再入宮中,離開時,思慮再三,那支玉簪,他終是沒有勇氣帶在身邊。
目送着人遠去,蒼翊收回視線,正欲回屋,暗衛忽然來報,驛館外有人求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