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龍國際的頂層,直升飛機停機坪下方背風一面的平臺上。
錢來將手中已經加裝了很多個組件,槍管變得很長很長的“玩具槍”鄭重其事的放回到楚扉月帶來的金屬箱子裡。蓋上箱蓋,錢來擡起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直站在一邊充當講解的楚扉月一眼。
“楚扉月,你又給我出了一到大大的難題啊。”
“很棒,不是麼?”楚扉月背靠着停機坪的平臺,抱着自己長的過了分被風一吹就到處亂飄的長髮,微笑着對錢來說道。
“正是因爲太棒了,所以這纔是個天大的難題。”
錢來提起放在地上的箱子,指了指那一直敞開着門的電梯。
要不是楚扉月提出這個新東西必須一定只能讓錢來一個人知道,而錢來也充分相信楚扉月不會對他不利,他們纔不會來這個除非股市大跌否則絕對絕對不會有人來的大廈頂層吹那幾乎有六七級的烈風的。現在,產品的初次用戶體驗完成,他們自然沒理由再在這就算是夏天也能凍死人的地方遭罪。
走進只有公司高管才能使用的電梯,錢來低頭看着手中的銀白色箱子,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複雜。
甲龍國際是一個龐然大物,所涉獵的領域自然也不會僅限於民用。實際上,甲龍國際製造的那些動輒幾百上千萬的重型機械設備,普通的民營企業也根本買不起,國營企業和軍工單位,纔是他們在這方面的主要客戶。
錢來的衝勁尚在,甲龍國際也從未停止過擴張。和軍工企業接觸多了,甲龍國際的產品項目自然而然的蔓延了過去。軍工產品的生產資質,甲龍國際早就辦下來不知道多少年了。
雖然甲龍國際之前一直參與的只是軍工產品的零件加工,產品的組裝和最終的調試全都由軍方下屬的其他企業進行,但這並不代表甲龍國際就沒有生產武器的能力。別說區區槍械和火炮,就算是導彈,以甲龍國際的硬實力,只要想搞,又怎麼可能搞不出來。之所以一直沒有去碰這一部分,不想惹得國家忌諱只是一方面,就算生產了也不會有訂單,這纔是最主要的原因。
天朝對武器的管制十分的嚴格,這和那些所謂發達但居民不在家裡備上幾把槍就沒安全感的西方國家完全不同。在天朝,只有國家機器纔有資格合法的持有熱武器,製造熱武器也是軍工國企的責任,從一開始,這個市場就沒有對民營企業開放。就算甲龍國際有製造熱武器的能力…實際上這個真的不難…但甲龍國際畢竟不是專精於熱武器製造,就算造出來了,甲龍國際製造的武器的性能也比不上那些國營大廠製造的武器。軍隊從來都是不差錢的典型,只要質量好,價錢好商量。性能不如別人,你的性價比再高,軍隊也不會正眼瞅你。而關鍵是,如果做武器的話,軍隊不瞅你,誰還會瞅你?
這纔是甲龍國際明明有這個能力和資格,卻從來不從事武器生產的原因——做不好,不賺錢!
但是現在…
錢來低着頭,看着自己手裡提着的銀白色箱子,感覺自己的手臂肌肉一陣一陣的疼痛着。
楚扉月帶來的這件發明,直接推翻了“槍”這個詞在詞典裡面的定義。不需要子彈,也沒有其他的消耗,只要製作成功就可以無限次發射,並且子彈還會根據組件的加裝而出現不同的屬性,這樣的槍,真的還是槍麼?
這個問題錢來並不想討論,但錢來很清楚,這件產品一旦真的普及開來,已經在地球上縱橫了幾百年的“槍械”,肯定要退出歷史的舞臺了。
但是,全世界,每年因爲槍械的交易而產生的經濟流動,又何止百億?這其中的利益,又盤根錯雜到了何種地步?
如果將這種不需要子彈的“槍”普及,那就相當於砸了全世界進行槍械貿易的人的飯碗。這樣做的後果,用可怕兩個字來形容,太蒼白太無力了。
別說是甲龍國際,全世界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這麼做。這簡直就是一絲不掛的去捅一個巨大的殺人蜂的蜂巢,絕對會死的…
“楚扉月,你這把槍,有使用的限制吧?”錢來突然擡起頭,語氣有些古怪的說到。
聽到聲音,正在看着一個數一個數往下跳的樓層計數板發呆的楚扉月猛地回過神來,扭過頭來,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啊?”
“我說,你這把槍,一定有使用的限制,對吧?”
“沒有啊…我設置的溫度感應,只要摩擦槍把,誰都可以開槍。”
“不!我說,它一定有使用限制,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錢來嚴肅的望着楚扉月,同時用空着的手的食指,點擊着裝着玩具槍的金屬箱子的外殼,用絕對不容楚扉月拒絕的語氣,說道。
“我必須承認,楚扉月,你曾經給了我很多驚喜。但就算你搞出微型核電,我也只是覺得你挺厲害。可這一次,這個,你給我帶來的,是驚恐。”
“有句話,我想你一定聽說過,但我還是要說。”
“領先別人半步的,是天才。領先別人一步的,是瘋子。而你呢,你把他們甩的連你的後背都看不到,你說,他們會把你當成什麼?”
“‘槍’這玩意,太棘手了。別說是微型核裂變,就算是你搞出可控核聚變來,你也是造福人類的英雄。那些人…我想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人…他們會對你這個人抱有惡意,但絕對會尊敬你的發明,就像尊敬他們的信仰一樣。但是槍不一樣,這是武器,殺人的東西。你將這個做的這麼先進,這麼好,它的影響,你想清楚了麼?”
在錢來的逼視下,楚扉月的身體漸漸地發冷。當包裹着這個問題的自滿被錢來一層層的剝開,楚扉月就必須直面自己的發明所造成的後果。當年,ak之父米哈伊爾·卡拉什尼科夫在繪製完這一槍族的第一幅藍圖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他的發明在未來會奪走數以百萬計的人類的生命。但是,楚扉月現在就面臨着這個問題。
同樣是槍,很顯然,楚扉月所發明的這把槍有着完全凌駕於現在出現過的所有槍支的性能。這一點,就連對槍械不甚通曉的錢來都能看出來。假如這把槍有朝一日被普及,它將會以燎原之勢,迅速的替代現在的槍支,成爲所有需要它的人手中的寶貝。到那個時候,楚扉月也必須背上所有使用這把槍剝奪其他人的生命的兇手的那份罪孽。這份所有死者集合起來的詛咒和怨恨,楚扉月真的準備好去承受了麼?
很顯然,他還沒有…
槍永遠也不會帶來科技的進步,也永遠不會有人會因爲楚扉月發明了這把槍而感謝他。製造出這樣的東西,對於楚扉月來說,意義只在於應付錢來交代的任務和驗證自己的想法。除此之外,這個發明將不會帶給楚扉月任何的榮譽和成就感,反而會讓他背上無盡的罪孽。
“武器的存在,是爲了守護,而不是征服。所以,爲野馬套上繮繩,讓它變得溫順,就變得十分有必要了。”
“你這把槍也一樣,它太強了,強到根本不應該出現。但是既然已經出現了,再去銷燬它,不光是對你,也是對這個發明的不尊重。爲它加上限制,讓它變得溫順,令人耳目一新,但卻不再危險,這纔是最好的選擇。這樣的話,你覺得如何?”
錢來不想因爲這個發明而與全世界的軍火商爲敵,但他又不忍心看着這個如此具有創造性、甚至可以說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武器就這樣被委委屈屈的銷燬。將這把槍削弱,讓它從代號“玩具槍”的殺人兇器變成一把真正的玩具槍,便是錢來向楚扉月提的建議。
楚扉月有不同意的理由麼?
完全,沒有。
從錢來的手中接過裝着玩具槍的金屬箱子,楚扉月咬着嘴脣,用手指甲一點一點的扣着箱子的提手上細緻的花紋,久久的沉默不語。
明明是來獻寶的!明明是來顯擺的!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
爲什麼在之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真是,遜透了。
在楚扉月爲此而自責的時候,錢來卻因爲甩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而心情舒暢。既然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那麼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讓電梯保持着現在這樣的封閉狀態。
錢來打開了電梯的門,當先走了出來。在一扭頭,卻發現跟出來的楚扉月的手中已經不見了那個大大的金屬箱子了。
就像莫名其妙的出現一樣,那個箱子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錢來雖然注意到了那個箱子的古怪,但一想到楚扉月整個人就神神秘秘的——你瞧他拿出來的那些發明,越來越嚇人了,尋常的搞科研的人那可能這麼高產——便也放棄了去詢問這個問題。
轉而,去詢問另一個問題。
“吶,楚扉月,對於隔空傳電,你有什麼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