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南市氣氛和往日截然不同。六百聲街鼓響過,南市四面縱橫六條街道上密密麻麻排滿了頂盔貫甲,龍精虎猛的金吾衛。這些金吾衛並沒有封鎖道路,只是排成整齊的陣列,列在街道兩側,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從街道中間疾馳而過的江湖客。每一隊金吾衛的正前方都有一位目射神光的英偉頭領,一看就知道身具神功,可以和武林高手一較高下。有這樣一羣人物控制南市,令在場的數千江湖子弟心中惴惴不安,擔心南市的擂臺今夜恐怕搭不起來。
南市中央作爲擂臺支柱的四座店肆周圍密密麻麻站滿了渾身黑衣黑甲的皇族禁衛軍,密如叢林的旌旗和刀槍劍戟令這一處平日裡繁華喧鬧的市場化爲了猙獰的閻羅殿。在四座店肆的房頂上,上百江湖人士默默地駐足站立,和地上黑甲禁衛軍形成了對峙。
“歌舒侯爺,這裡是江湖上十二年一度的論劍大會,南市今夜非皇親國戚留戀之地,還請移駕回宮。”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一個蒼勁的聲音突然洪鐘般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七條從星河高懸的夜空中乘風而來的身影,卻原來是洛陽論劍七位鎮擂人攜手而來,發話的正是少林羅漢堂首座天龍禪師。
“天龍禪師,多年不見,一向可好?”禁衛軍嚴密的陣行突然中裂開來,門旗大開處,一位皁袍金甲,魁偉雄壯的將軍在周圍一衆皇家精衛拱衛中,施施然策馬而來。
“多謝侯爺掛念,小僧尚可苟延殘喘。”天龍禪師點首一禮。
“天龍禪師,各位江湖朋友,你們這麼大馬金刀地在洛陽南市比武,無法無天,可讓我這個河南尹頗爲難做。”歌舒侯爺面沉似水地說。
“王爺,我江湖中人一向無拘無束慣了,在江湖中是這樣,在城鎮中也是如此。官府不一惹我們,我們也不會招惹官家。這洛陽擂十二年一次,選完論劍公子,我們立刻拍拍屁股走人。王爺不必多慮。”天龍禪師沉聲道。
“哈哈,天龍禪師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爽利痛快。不知不覺沉浮宦海二十年,往日行走江湖的日子真是讓我好生想念。”歌舒王爺
微笑着撫須嘆息了一聲,似乎有着無窮的感慨。
“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人是不能擁有一切的,江湖和廟堂,你只能任選其一。”天龍禪師的眼中露出一絲同感的神情,放緩了語氣,淡淡地說。
“歌舒侯爺,你不是想管我們這洛陽擂臺,你是想來緬懷一下昔日的江湖歲月吧?”英雄樓主華超微微一笑,和聲道。
“江湖……”歌舒侯爺目光微微一暗,“我可以緬懷嗎?”說到這裡,他輕輕嘆了口氣,猛然沉下臉來,“無論如何,我仍然是總鎮洛陽的官,你們既然到了我地頭,就要聽我的號令!”
“侯爺,莫非你要強制驅逐我們?可還記得二十四年前想要驅逐我們出洛陽的河南尹?”天女殿主慕容妍冷然道。
“那個白癡。”歌舒侯爺微微一笑,“灰頭土臉,丟官回家,現在恐怕仍在益州養老。”
“希望侯爺莫要重蹈覆轍。”慕容妍沉聲道。
“我可以讓你們洛陽擂照舊舉行,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歌舒侯爺對於慕容妍的威脅置若罔聞,只是偏着頭撫須淡然道。
“如果侯爺想看,我們可以給你留個好位置。”華超溫聲道。
“多謝華樓主,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我說的條件乃是,奪得這一屆洛陽論劍公子的江湖俠少,恐怕要委屈一下,做我這個侯爺的金龜婿,迎娶我的愛女歌舒慧爲妻。”歌舒侯爺笑着揚聲道。
他的話立刻引起在場所有江湖中人的大譁。歌舒侯爺權傾朝野,福威甲天下,乃是大唐朝廷第一品人物,如果能夠成爲他的女婿,這榮華富貴,高官厚祿,終生將享受不盡。
“等一下,咱們江湖人物,自由自在慣了,可當不得官的,這裡的朋友不一定願意入贅。”在人頭攢動的江湖子弟中突然有一個聲音高高地響起。在場的所有人都朝着聲音響起的地方望去,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也分辨不出說話的是誰。
“誰說我要入贅的女婿,誰得了第一,小女就跟他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四海江湖,隨你們去。”歌舒侯爺豁達地一擺手,微笑着說。
“如果上臺的已經成了親怎麼辦?”又有一個顫巍巍地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出奇?小女照樣跟他走。“歌舒侯爺滿不在乎地說。
“咱們江湖人成親可也要講個眼緣,你家姑娘長成什麼樣子,好歹出個畫像讓我們觀摩一下。”這個時候不甘寂寞的鄭東霆也開始放肆地大叫了起來。
“原來這位兄臺想要看看貨色,女兒,出來見見人。”歌舒侯爺仰天打了個哈哈,往後一揚手。密集的黑甲禁衛軍陣型開始了另一場波動,騎着高頭大馬的戰士勒動繮繩,紛紛讓出一條兩人寬的道路。在場的江湖人物此刻都紛紛伸直了脖子朝陣中望去。
只見一位肩披銀色狐皮大氅,身穿橘紅色緊身胡服,斜戴狐皮胡帽的妙齡少女側騎着一匹胭脂馬,緩緩從陣中走出。這位少女彷彿從名畫中走來的仙人,明眸皓齒,肌膚賽雪,在她一身銀狐鬃毛的襯托下,宛若放射着一股明麗的光芒。她的身材嬌小窈窕,眉目之間有着胡人的氣質,臉龐棱角分明。她那靈動的大眼睛毫不膽怯地掃視着在場的豪傑少年,似乎正在好奇地猜想自己未來的夫婿到底是誰。在她的身上除了那充滿了壓迫力的美豔,還躁動着一股如火如荼的青春活力,令人忍不住目眩神迷。
即使久經風月場的鄭東霆看過之後,也嘆息一聲,轉頭對祖悲秋道:“此女只應天上有。”
“反正秋彤比她美。”祖悲秋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似乎看久了這麼漂亮的女子讓他感到一陣眼暈。
“怎麼樣?你們若無異議,現在就可以開擂了!”歌舒侯爺大喝一聲,將一羣江湖子弟從昏昏沉沉中喚醒。
“好,好,好!”南市上下數千江湖弟子紛紛大聲叫好,這些年輕才俊一向風流自詡,能夠有這樣香豔的奪冠獎勵怎會不從,個個雙目放光,恨不得立刻衝上擂臺,一口氣奪取第一。
天龍禪師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好,就依侯爺,今年洛陽擂的新規矩,誰得了論劍第一,就要迎娶歌舒侯爺秀外慧中的女兒歌舒慧爲妻。作爲嘉賓,侯爺和令千金可以在場觀看。其他無干人士,就請離去。”
“公平得很,就是這樣。”歌舒侯爺一蹁腿矯健地從馬上跳下來,回頭發佈了幾個簡單的號令,隨他一起前來的黑衣禁衛和金吾衛立刻齊刷刷地轉身,朝着南市之外大步離去。接着這位歌舒侯爺一挽女兒的手,父女倆人一起高高躍起,落到了南市中心最高的酒樓屋頂,和其他的江湖人物一樣面對擂臺席地而坐,完全沒有了一點兒皇親國戚的架子。
與此同時,神針衛夫人在萬衆歡呼聲中大踏步走到南市正中,一展手中的天蠶錦,這五光十色的錦緞立刻高高飄到了半空,被四方力士一把抓住,縱橫展開。
“擂臺已立!”
“好!”在一片呼喝之中,早就已經等不及的七大派八大世家名門子弟紛紛朝着擂臺上跳去。
前四日三戰連勝的擂主在七大派八大世家的高手蜂擁而上之後,紛紛被拳打腳踢、劍敲刀砍驅趕下了擂臺。新一輪的三勝擂主全部被這些名門世家的弟子佔據,只剩下一位從嶺南哀牢山來的劍客仍然堅守着擂主之位。這位劍客身高足有八尺開外,但是看起來渾身上下肉不到四兩,身上的長劍比普通寶劍足足長了一尺,竟有四尺半。衆人對他的來歷一無所知,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風空寂,一個充滿了落寞氣息的名字。
“關中龍尾劍潘斌請教高明。”就在此時關中劍派長安刑堂中的劍法名家潘斌終於按捺不住寂寞,雙腳不頓,跳上擂臺。他一上場,所有在場的關中子弟紛紛站起身歡呼了起來,嗓音嘹亮,中氣十足的好聲響徹了南市,令觀戰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朝他們所在的地方望去。
“嘖嘖,這小丫頭長得不錯嘛,夠水靈。”醉含笑咂咂嘴,說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就站在醉含笑身邊的連青顏沉着臉,聲音貌似溫柔的問了一句。
“我是說這小丫頭長得還不錯,如果可以娶回家當老婆應該挺好的吧……”就在此時,醉含笑猛然反應過來,頓時臉色一正,說道,“恩,其實我妹妹也很好啊,要是可以娶回家就好了!”
“哼!”連青顏悶哼了一聲,臉色緋紅,嘴角挑起一絲弧度,沒再說話。
就在這時,臺上的兩人已經分出了勝負,潘斌的龍尾劍一個盤旋飛射到了風空寂的頸項之上,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將他的喉管割斷,但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風空寂的長劍閃電般掃在他的脈門上,硬生生將他握劍的手斬了下來。龍尾劍帶着緊握劍柄的右手,高高飛上了半空。風空寂長劍一閃,已經靈巧地回到了鞘中。潘斌直到此刻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就這樣斷掉,他目瞪口呆地握着手腕跪倒在擂臺之上,數息之後一股劇痛才終於席捲了他的全身,他慘呼一聲昏倒在地,順着光滑的天蠶錦滾落擂臺。一羣關中弟子大呼小叫着分開人羣,七手八腳地扶住他。
“恩?這麼快?那是什麼劍法?”醉含笑稍稍有些驚訝的問連青顏道。
“是哀牢山快劍。”連青顏低聲道,“我爹說過這路劍法是武林各種快劍中破綻最少的。教授之時能夠近身的機會只有一次。”
“這麼厲害?”醉含笑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有那一次機會就夠了!”
“也就是你這個怪胎纔有這種把握這已經是上臺挑戰的第二個人,再來一個,他就是連續六天的擂主了。”連青顏瞥了醉含笑一眼,說道。
此刻臺下的關中弟子已經紛紛喝罵了起來。一聲斷喝猛然從人羣中傳來,接着,一個醉含笑和逍遙都很熟悉的身影跳上了擂臺。
“武當,暗君子上臺討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