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失望
十七公主帶來的宮女一見到顧琰便過來給她磕頭，很恭敬的跪了下去，大禮參拜。
“奴婢陳昭，叩拜秦王妃！”
這個，宮女給王妃見禮，平常福禮也就可以了。行這樣大的禮，顧琰有點吃驚。難道有事相求？可十七妹身邊的人，有什麼事需要求到自己這裡？這人挺面生的，以前也沒在十七公主身邊見過。
十七公主道：“九嫂，我說我要到你這裡來。陳昭就說想跟我來給你磕頭。她這個月就要離宮了。”
顧琰把人扶起來，“快快免禮。”原來是來道謝的。
陳昭順着顧琰的力道起來，“知道奴婢要來，幾個宮裡相熟多年的姐妹也託奴婢務必向秦王妃道謝。”
“我也不過是動了動嘴而已。是母后寬仁，這纔有了這遭事兒。”
顧琰平日也有進宮，帶團子給皇帝看、給何皇后請安，頻率還是不低的。不過這些宮女卻是不方便在宮裡這樣大禮拜謝。畢竟，這是皇后的功德。是沾十六公主即將大婚的光。
顧琰也是上次進宮去和何皇后磨放女官出宮的事兒，這才知道原來本朝並沒有宮女年紀到了就放出宮的成例。她從電視上看到過的，那都是清朝時候的事了。康熙年間是三十歲，到雍正年間改到二十五歲。不然，也不會有‘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了；也不會有那麼些專門調教人的‘姑姑’。
宮女要是運氣好，遇上什麼普天同慶的好事兒，還是有希望出宮的。或者是太后、皇后、寵妃的心腹大宮女，可以被特許放出宮去許人。其他人，搞不好就會老死深宮。所以顧琰進宮討女官的時候便一併求了皇后大放宮女。
顧琰有些好奇，“十七妹，她不是你身邊的人麼。以後跟着你不就可以出宮了？”陳昭叩謝完便安安靜靜的站到十七公主背後。
十七公主撇開頭，顧琰這是打趣她以後成婚出宮，身邊可以帶信任的宮女。
“九嫂，陳昭只是宮裡一處道觀添香油的。這一次可以放出去兩百多名宮女還有女官。人人都在稱頌母后和十六姐姐。不過私心裡感激首倡此事的九嫂你更多些。還有不少宮女因此要升爲大宮女或者掌班宮女，也很感激九嫂呢。”
顧琰笑笑沒說什麼，只是因爲上位者的喜怒就決定這些人的命運。如果能形成個制度就好了。可惜看何皇后不是銳意革新的人物。很多時候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她們母女還有何家安康她就不求旁的更多了。這一次，顧琰也是用給十六公主積福報的理由勸動她的。倒是無意間收買了一下宮中的人心。
“哦，還有幾個也要出宮的女官託我身邊的宮女給帶了好些小嬰孩用的東西來。有披風、項圈，金手環之類的。我看着也不像是糰子這麼大能用的。而且，就是要感謝九嫂她們也不敢胡亂給糰子東西纔是。怎麼回事兒啊？”
顧琰對十七公主有點刮目相看的感覺，“十七妹，你同宮人的關係這麼融洽啊？”這些東西自然是帶給小師弟的。師母從前宮中的故人送的吧。肯定有那麼幾個知道的。可關鍵是，師母原本又不是十七公主身邊的。她的故人也不都在一處當差。這十七公主在宮人里人緣不是一般的好啊。不然，這些人也不敢隨意麻煩她身邊人吧。
十七公主抿嘴笑笑，“我小的時候，十姐姐已經挺大了。每天要上課，跟我也玩不到一塊兒。母妃一心想要兒子，失望得緊。倒是乳母對我還上心些，我便同宮人們都玩得挺好了。她們有時候找我身邊的人幫忙，我也替她們出出頭什麼的。後來找我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顧琰心道，原來你也是個苦情的娃啊。她只見到往常十七公主作爲幺女、又長得酷似宸妃在皇帝那裡很得寵。倒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一時她對十七公主好感大增。
“九嫂，糰子怎麼這會兒就在睡啊？我來半日了，他也沒醒。”
“他如今白天睡得不算多了，今天是晚上沒睡好在補眠。你看到他身邊的兩個小夥伴沒有？”
“沒有，聽說他在睡我就沒過去。你還沒告訴我這些東西怎麼回事呢？我問那些人，她們都說我到了秦王府就知道了。一副不敢多說的樣子，我也不好難爲她們。”
“哦，是這樣的。有一個宮女懷了身子到秦王府安胎，如今孩子生下來了明天滿月。這是她們送的滿月禮。”
十七公主驚愕地瞪大眼，“在宮裡有了孩子，誰的？”
“我師傅的，父皇做的大媒。可是因爲我師傅的身份，不便公開。”
“哦，原來國師已經有後了。既然我知道了，少不得也要送一份禮纔是。”
十七公主跟着顧琰去瞧她小師弟。小傢伙才二十九天，更是吃了睡睡了吃。十七公主也覺得無趣，讓人送上禮物就拉着顧琰走了。倒是王氏看到那些東西挺激動的。她是從小就進宮的，這些東西她一看就知道是哪些人的手筆。都是十來年一起長大的小姐妹，誰人的手藝哪有不熟悉的。她懷上國師孩子的事兒，在宮裡其實也不是太秘密的事。不知道的，大概就是十七公主這樣的小姑娘了。其他各宮主子以及得臉的宮人，怕是都有所耳聞。
“那邊在蹴鞠呢，你要不要去？”顧琰問道。
十七公主小聲道：“人家不方便，就不過去了。不然過去都會叫我一起。”
顧琰秒懂，怪不得之前沒過去呢。然後看看十七公主的氣色，看來小丫頭身體挺棒的，沒有一點萎靡的樣子。果然不愧是從小跟着阿允練功的。
“九嫂，母妃在幫我物色駙馬人選了。”十七公主挽着顧琰的手悄聲道。
顧琰道：“淑母妃不大中意我，不過我可以給你九哥帶話。”她想着興許是小丫頭大了，這樣的事不好跟她九哥說。所以，纔會想通過她傳話。以前只覺得她和淑妃不像皇后和十六公主那麼親密無間。從今天的對話看，兩母女怕一直有些疏遠。所以，有些話她不願意和淑妃多說。而是想通過蕭允給淑妃施壓達到目的。不過，小丫頭才虛歲十三，難道已經有自己中意的人了？
十六公主對皇后來說是唯一的、求來的寶貝。但十七公主對淑妃而言就是最後希望的破滅。興許這就是這兩對母女關係不同的根本原因。
十七公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我、我有一次在宮裡迷路，遇到進宮參加簪花宴的探花郎。當時我爲了玩得盡興是扮成了宮女。因爲跟宮女走散了正十分着急，萬一被發現就糟了。是探花郎陪着我等在那裡，說笑話緩解我的緊張。等到有人經過問明瞭我回去的路他才離開。後來我聽說他遲到還被罰當場十步成詩。”
呃，雖然是讓十步成詩，但肯定不會沒成就要殺頭了。但簪花宴算是進入一甲的三人遊街後的官場第一次亮相，也挺重要的。如果做不出來名聲也要大大受損。不過看十七公主粉面帶羞的樣子，應該是做出來了纔是。
“去年的事吧？”去年正好是大比之期，再往前三年顧琰覺得不大可能。
“嗯。”十七公主頭更低了。
十二歲，嗯，也可以早戀了。
“那探花郎什麼年歲？”一般來說點爲探花郎不但要才學出衆，樣貌也要好，人也會比狀元榜樣年輕纔是。而且，既然打動了十七公主，那想必是金榜題名少年時了。
“聽說剛及弱冠。”
“還未婚吧？”顧琰笑眯眯的。既然打聽過了，那肯定連這也打聽了。
“嗯。我、我以前也沒這麼上心，是十六姐的事定下來，人人都說接下來就到我了。我纔想起這件事的。”
還想起這件事呢，肯定從來就沒忘過。
“行，既然是這樣，那我一定轉達到。”顧琰很樂意促成這樣的事。去年的探花，如今想必還在翰林院抄抄寫寫呢。
“謝九嫂！”
“什麼，聽不清？”顧琰故意道。
“謝謝九嫂。”十七公主跺腳提高聲音。
顧琰笑開，“走吧，去糰子屋子裡再看看。就是糰子沒醒，他那兩個小夥伴也挺好玩兒的。”
十七公主看到阿大阿二，也讓宮人給了見面禮，是兩個繡得很精巧的荷包，裡頭各有一顆珍珠。路上顧琰已經告訴她兩個小傢伙的身世了，她也覺得他們瘦得可憐。
阿大阿二得到顧琰的示意拜謝領了。不過，顧琰看荷包有輕微的區別，提醒道：“十七妹，有一模一樣的麼？糰子喜歡他們倆一模一樣。”
阿二小聲道：“小世子之前一直摳哥哥的耳朵。”
顧琰和十七公主便朝阿大的耳朵看過去，原來他左耳朵上有一顆痣，而阿二沒有。
十七公主樂了，“他看得還挺仔細的啊。”
“是啊，觀察力賊好。你知道麼，上個月我抱他回顧家去。見到他外公他就撲過去了。我跟我爹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然後他就一直扯我爹的鬍子。”
十七公主捂住嘴笑起來，“父皇也老被他扯鬍子。”一邊吩咐人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荷包換過。
那不一樣啊，扯老頭子的不過是順手。扯渣爹的，那可是目標明確，要不多出來的東西扯掉。那天真是把渣爹扯怕了。原本看到糰子那麼樂意親近他，他得意得不行，後來一看到就躲着走了。
阿大阿二聽了也抿着小嘴笑，顧琰道：“以後糰子睡着了，你們儘可以出去玩的。等他醒了丫鬟會叫你們的，不用成日家守着他。”不然，這工作時間也忒長了。她這個用童工的，着實於心不忍。
“是。”
顧琰看他們實在乖巧，讓小丫鬟削了水果切成一塊一塊的餵給他們吃。
等了一陣，糰子醒了，他呀呀的和十七公主打個招呼就膩在顧琰懷裡了。
顧琰喂他喝了些水看他精神了，便抓着他的小手摳他自己手背上的痣。小傢伙扭來扭去的不幹。
“王娘子，你們別太縱着他了。回頭看縱得他一味的欺負阿大和阿二。要是任由他這麼長，還留你們做什麼？”有身邊人故意縱着，糰子就算不是驕縱的性子，慢慢也要養成了。
“是。”乳母低聲應了，心頭卻有些怪阿二告狀。
顧琰問阿大和阿二，“齊娘子有沒有說要給你們起大名啊？”
“大名？”阿大撓着頭重複。
“對，就是正式的名字。譬如說小世子，他小名糰子，大名是承桓。回去讓你們師傅想着點。既然你們的爹跟親孃都不在了，那她就是你們最親的人。這個名字，應該由她來起。”
“是。”
“你們師傅無兒無女，是想將你們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的。所以昨日纔有那麼多的人來你們住的小院一起喝酒慶祝，然後又給你們許多好東西。你們儘管依賴她就好。她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你們不妨纏着她撒撒嬌。”
齊娘子做手下很好，但是當長輩未免冷硬了一些。顧琰擔心她把調教下屬的一套用在兩個徒弟身上，那樣不利於讓兩個小孩對她產生茹慕之情。昨天顧琰就發現了，興許是從前被繼母呵斥得多了，兩人對有些兇的女子都有點畏懼。既然齊娘子表明了立場，顧琰自然更爲她考慮。
阿大和阿二還真的鬧不清師傅是什麼，磕頭是別人叫磕的，端茶叫師傅也是。顧琰不說他們還以爲她就是管他們的人呢。原來，師傅就是最親的人麼。
十七公主早把糰子接過去抱着了，聞言道：“九嫂，你真的好溫柔。”
“那是你沒見到我兇的時候。”
“聽說過很多。九哥都怕你，那你肯定比他還兇。”
顧琰瞪眼，你還真實誠。不過心頭還是嘀咕，我都已經兇名遠播了？
“胡說，你九哥哪怕我了？他是讓着我。”她可不是悍婦。
“哈哈——”十七公主說完心事，這會兒正一身輕鬆。反正母妃下半輩子要靠着九哥，不會違逆九哥的意思的。
糰子一會兒他就坐不住了，要下地去爬，去打滾。阿大和阿二便一起陪着他。
蕭允回來，顧琰便打算盡好嫂子的責任和他說說十七公主的事兒。剛上前就聽到蕭允道：“大後日休沐，我約了五哥一家一起去看三哥。”
“哦，要帶團子去麼？”
“帶吧，承灝承湛也在呢。五哥應該也會把兒子帶去。”至於女兒，既然悅悅在晉王府陪着晉王妃待產，就不會帶去了。去了跟三個小弟弟，也玩不到一塊兒去。
顧琰將十七公主的事說了，蕭允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不好辦？”
“探花郎雖然有才，但是如今纔剛入仕途。而且他是寒門出身一點背景都沒有。我們給她挑的是上一科的傳臚，其父爲前任丞相。”
這個我們一出，顧琰便知道商量此事的人怕是不少。雲家的人肯定是集體通過了，就是淑妃想必也很滿意。還有蕭允麾下的謀士肯定也是分析過利弊得失的。十七公主說起來和蕭允的同胞妹妹也差不多了。她的駙馬，肯定是要選一個能爲奪嫡出力的。
原本顧琰想着探花郎的話，也是文官那邊的。至少他有座師、有同年、有才學，可是如今看來差距還是很難彌補啊。
本朝倒是沒有駙馬不能出任實職的規定，也就沒人躲這事兒。不然，前任丞相的公子自有其青雲路，想必不會樂意。就是探花郎，寒窗苦讀十幾年，也是不肯浪費的。所以，競爭就大了啊。
“不能成全一下十七妹麼？畢竟是她自己難得的心動呢。”
“你也說了，只是那一面的心動。時日久了，自然也就淡去了。傳臚的才學、品貌、姿儀、性情都是極佳的。而且也更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咱們現在不也過得挺好麼。我肯定不會害十七妹的。”
聽這口氣，竟是沒得商量了。顧琰頗有些遺憾。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初時不如意，未必會一直不如意。十七一向是個懂事的，回頭你好好跟她說說。”
顧琰站起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你幹嘛事事都非得要自己滿意才行啊？”如果不是你一心想當皇帝，十七妹興許就能如願以償了。她到父皇跟前撒嬌耍賴的癡纏，父皇未必一定就看不上探花郎。反正都已經入仕途了，再提拔就是了嘛。過個三五年，哪裡可能還在低微末職呢。沒想到反倒是她最信任依賴的九哥等不及想要前任丞相的支持，要用她去聯姻。
聽她這麼說，蕭允也不高興了，“你是不是覺得不能嫁給最初心動的人是莫大的遺憾啊？要在十七妹身上找補回來。”
“無理取鬧，大後日你也別帶我去了。省得回來吹毛求疵的。”顧琰轉身走了，覺得這樣吵起來真是很沒意思。明明就是他讀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老拿出來說事兒，還非得栽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