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看着葉非茶掃視的目光,有些不安,說道:
“小姐,您別嫌棄。王爺回來之後下令讓人把您這院子封了,再沒有人進來過。踏月還以爲……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
說着,她就開始有些傷心起來,眼睛蓄起淚水。
“今天管家大人告訴我讓我等您回來的時候,我真的根本不敢相信。”
“您回來得太快了,王爺還沒來得及讓人給打掃,小姐忍耐過今晚就好。”
踏月擦掉眼淚,脣角綻放出笑意。
葉非茶也衝她微微笑了笑,推開門,一股嗆人的塵土味兒撲面而來。她輕咳了兩聲,朝裡面望去。出乎意料,屋子裡要比外面乾淨得多,絲毫不像沒有住人的樣子。
裡面的裝飾品簡單、雅緻、大方,看上去倒是很像她的風格。
他越走過去燃亮房間裡的蠟燭,房間內頓時明亮了起來。
她環繞四周,完全陌生的地方,腦海中沒有一點印象。但是,她目光鎖定了一個地方。她應該可以從那裡辨別出她到底有沒有在這裡住過。
徑直走向書架,她湊過去,仔細看着書名。幾乎全部都是兵器譜劍譜地理志史書一類,不像女兒家的房間。
不過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曾經住在這個房間裡的女子不同尋常。
葉非茶直起身子,雖然這樣想,但是她跳得飛快的心臟和肋骨下隱隱的疼痛讓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非常緊張了。
一旦過去的記憶全部都是假的,她應該到哪裡尋找真的?
她想找到一些證據來證明自己不曾在這裡居住過。
目光落在書架最底層的一個小盒子上面,她彎下腰,將它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這時她才發現,盒子上面有一把精緻的小鎖。
“踏月。”
她聲音自然地叫到,彷彿已經完全接受了踏月這個名字被兩個人使用的事實。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有多彆扭。
雖然是同樣的名字,但這兩個女子相差的非常多。
踏月連忙湊過來,問道:
“怎麼了小姐?”
“鑰匙。”
她看向身前的盒子。
“小姐,這個盒子的鑰匙您一直都是自己保管的,從來不肯給踏月。”
女子皺起眉,回答道。
“好吧。”
葉非茶伸出手指拂過盒子表面,沒有一點灰塵,指尖依然乾淨如初。這絕對不可能是因爲房門緊閉而沒有落灰,一定有人經常打掃。
突然,她敏銳察覺到院子中來了人。
擡眼望去,房門外有一抹孤立身影,似乎剛剛站定,來得很急,面上有些難以掩飾的驚慌。他的衣角還在擺動,喘息聲清晰地傳入葉非茶的耳朵。
那個男人是關默喬。
站在門口的他和剛纔將自己帶回來的他幾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怎麼了?爲什麼有那樣的表情?
踏月看到來人,心中一喜,連忙先行退下,將空間留給兩個人。葉非茶心中一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應該不會傷害自己吧?
月光下,男人的身影披上一層雪花。他雙拳攥緊,垂在身側兩邊,目光直直看着葉非茶,幽微難言。
“你……來做什麼?”
葉非茶低聲問道。
關默喬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不屑於回答。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貪婪地看着葉非茶,並且刻意不讓自己去看她腰間臃腫的鼓起,只在她面上徘徊。
剛纔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冷靜了一會兒,卻突然驚慌起來。
他有一瞬間覺得這一切都像夢。
葉非茶真的回來了嗎?他真的把葉非茶從魔教中找回來了嗎?
他不確定,剛纔懷中溫軟熟悉的觸感究竟是他思念成癡的幻覺還是真有其事?
越這樣想,他心中的恐懼就越多,漸漸矇蔽了他的雙眼,漸漸讓他看不到眼前的東西,而編制迴盪着葉非茶均勻的呼吸聲和越走越遠的身影。
不行!他必須要去看看。他必須確定。
葉非茶現在就在她的院子,在他的王府裡。他要看到她就站在她以前會站的地方,看到她坐在她的梳妝檯前,或者坐在桌前倒茶——無論做什麼都好。
他只想看到這個女人呆在他家裡,安安穩穩,做以前她習以爲常的小事情。
所以他像發瘋了一樣地往這邊跑,甚至忘記了可以用輕功。
當他看到遠處的院子裡亮着燈火,那一瞬間心頭的狂喜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他快樂地無法呼吸,不由得加快腳下的步伐。等到他走進院子裡,看見裡面溫暖的色調中,女子熟悉的背影。她正在翻閱書架上的東西。
她看到了那個小盒子。
關默喬伸手,碰到袖袋中發涼的鑰匙。
葉非茶開口衝他問話的時候,他如夢初醒,將鑰匙握在手中。
這個葉非茶是真實的,並不是幻境。
她正在向自己說話。
可笑的是,關默喬發現自己剛纔對葉非茶抱有的怒氣全部不見了,什麼所謂的恨、憤怒、怨怪統統一股腦在他經歷了再次失去她的恐慌之後,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已經不需要葉非茶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甚至他也可以絲毫不計較她是否背叛。他只想留她在身邊。
半年之後的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當時犯了一個多傻的錯誤。
“沒什麼。”
關默喬生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葉非茶也沒有說話,很有耐心地等他自己將來意說明清楚。
“本王只是過來看看。”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有些蹩腳地說道。
葉非茶一直觀察着他臉上的表情,看他的情緒從慌張變得安心,然後似乎又想明白了什麼,鬆了一口氣。
關默喬擡腳走了進來。他從黑夜中走到燈光之下,有些看不清楚的面容變得清晰。他眼窩下憔悴濃重的烏青刺痛着葉非茶的眼睛,叫她不自覺皺起眉頭來。
徑直走到葉非茶身邊,關默喬不由分說站到她身邊。葉非茶剛想說什麼,一個微涼的東西刺激着她指尖的皮膚,低頭
看去,是一枚精緻的鑰匙。
“你消失之後,本王回來找到了這把鑰匙,一直貼身帶着。”
“這是什麼?”
葉非茶看着那個箱子,問道。
關默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似乎想讓她自己去尋找答案。
她接過那把鑰匙,輕輕插入鎖孔,旋轉,“啪嗒”一聲,鎖彈開了。
心尖有些微微的顫抖,她很難形容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但是關默喬在自己身邊,她又不想將自己的情緒過多表露,只能閉了閉眼睛,裝出無所謂的模樣將盒子打開。
打開的一瞬間,她怔住了。
裡面是一沓紙。
紙上面是她的字跡。
她顫抖起來。
而且,那是別人不可能模仿過來的簡體字。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簡體字?除非穿越的人滿大街都是,隨便找一個模仿筆跡的人,他都可以進行簡繁體轉換。
她從裡面拿起那沓紙,一張一張翻閱起來。視線快速瀏覽,她竟然沒有從這之中挑出錯別字。
不可能——
如果模仿他筆記的那個人看過她寫過的某篇簡體文章,那裡面的字也不可能全面到包含了這厚厚一沓紙中的所有文字!
合理的解釋似乎只剩下一個。
關默喬看着身邊女子情緒的變化,知道她已經開始相信了。微微屏住呼吸,他想看她接下來的反應。
女子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她強行讓自己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但是當一個人發現自己這幾年的記憶全部都是虛假,而過去發生了什麼你根本一無所知的時候,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感根本讓人難以抗拒。
你不禁會懷疑自己究竟爲什麼來到這裡,究竟爲什麼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葉非茶沉默了很久,她的大腦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彷彿停滯了一般,無法工作。
“你們,找我來到底做什麼?”
她木木地問。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只不過接自己的女人回家而已。”
關默喬低聲說道,聲音從他喉嚨裡緩緩吐出,帶着莫名的誘惑。
“王妃。”
她重複着。依然沒有任何記憶。
關默喬喜怒無常的表現讓她不得不對這件事情抱有疑問,但手中那一張張自己隨性寫下的手稿卻無疑證明着,自己曾經在這裡長時間生活。
手輕輕撫摸上自己的腹部,她遲疑了一會兒,腦海中浮現出白琀幀的面容。最終他下定決心,看向關默喬的眼睛,問道:
“那孩子,是你的嗎?”
孩子是你的嗎?
這個問題彷彿有千斤重一樣狠狠砸在關默喬胸口,讓他一下子狼狽地手足無措起來。他的恨意重新翻涌而上,險些取代他的理智。目光落在女子臉上,他胸口發出一陣又一陣低鳴。
葉非茶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在兩個人之間拉開相對安全的距離。
看他的這個反應,孩子應該不是他的。
所以,她身爲喬王妃——先不說這個太過突兀的事情有多離譜——卻懷上了魔教教主白琀幀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