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目光看着窗外,月色朦朧,將牀前的輕紗簾幕也蒙上了一層朦朧薰光。清揚的簫聲似乎飄遠在天際之外,她眼前心中只有那一縷縷從遠方飄來的琴音。
琴音似乎突破月光,突破雲霧,突破窗子遮掩的輕紗簾幕,突破她的身體,一下子住進了她的心裡,在她心裡盤旋纏繞,纏纏綿綿。將她三分愁,三分悶,三分無奈,一分嘆息的心境一寸寸洗禮軟化,如春風吹過,細雨拂過,將八荒洪野變爲萬頃良田。
心忽然很軟很軟!雲淺月推開被子起身下牀,擡步向門外走去。
這時簫音忽然轉換,一曲長相思變成了春江花月夜。琴聲在簫聲轉換音調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似乎春水長天那一條銀河驟然被天女收了回去。
雲淺月腳步一頓,神智被拉回了幾分。曾記得那年夜天逸第一次吹長相思。她笑着對他說,“長相思算不得最美的曲子,春江花月夜纔算。”夜天逸笑着將蕭遞給她,她於是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她吹奏完問夜天逸,“是不是比長相思更美?”
夜天逸笑着點頭,但從那以後他還是吹長相思。
十年已過,她以爲夜天逸早已經忘了那日之事,沒想到他今日竟然能吹出來,而且曲調分毫不差。她怎麼忘了,夜天逸其實也是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的。
簫音婉轉,淡淡相思,深深情意。雲淺月目光看向西牆,那裡朦朧月光下,一抹頸長的身影躺在牆頭上,手中的碧玉簫迎合着天邊的月色,灑落淡淡青綠光輝,那頸長的身影看起來清冷孤獨。
她輕輕一嘆,收回視線。
這時,一縷肅殺的琴音忽然傳來,如突破天際的驚雷,驚濤拍岸,鬼哭狼嚎,驟然間打破了春江花月夜的曲調。正是十面埋伏。
雲淺月一驚,猛地擡頭看向琴音傳來的方向。十面埋伏她只彈過一次,爲了作弄容景。如今被他卻拿過來用了,而且曲調也是分毫不差。
十面埋伏的肅殺氣息帶有天崩地裂毀天滅地的衝擊力,頃刻間就打斷了春江花月夜的簫音。簫音中淡淡的相思和深深情意被一掃而空。似乎千軍萬馬的戰場,只能看得少小離家,孤寡離別,身死骸骨滅,廝殺不斷,鮮血浸染。彷彿大好河山頃刻間被瓦解。所有帶有明麗的,溫暖的,春情的,朦朧的色彩一瞬間都變成了兩種顏色,一種是黑色,暗無天日,一種是紅色,血污一片。
雲淺月心中所有的由長相守生出的暖意和春江花月夜生出的嘆息全部在這肅殺中被打消了個乾乾淨淨。她眉頭皺緊又散開,散開又皺緊,幾次之後忽然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琴音傳來的方向。他這是借夜天逸吹簫將怒火都發泄出來了!
簫音忽然有一瞬間的停頓,緊接着繼續吹奏,不但不被琴音打垮,反而迎難而上。
驚天動地中融合中濃濃春意和相思,一琴一蕭,如此曲調,實屬罕見。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夜天逸如此執着,容景也是個堅韌的人,今夜她是別想睡了。她忽然回身走回牀前重新上了牀,盤膝而坐,緩緩運功。一琴一蕭依然在她耳邊盤旋。她屏息凝神,不出片刻,便將周身形成了一個防護網,外界所有聲音都隔斷,很快就入了境。
這一夜,春江花月夜簫音不止。
這一夜,十面埋伏琴音不斷。
這一夜,雲淺月在一邊防護一邊運功中功力提升了一個層次,鳳凰真經上升了一重。
天明時分,簫聲止,琴聲歇,雲淺月也緩緩收功睜開眼睛。雖然一夜未睡,但靈臺清明。她起身下了牀,獨自淨了面,坐在鏡子前綰好發,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打開房門。
門外,聽雪、聽雨早已經守在門口,二人見她出來,聽雪連忙道:“小姐,大總管昨日晚上就選定了代替彩蓮姐姐的人,一共十名,如今都等在門口呢,就等着小姐最後選定一人了。奴婢將她們都叫來嗎?”
“嗯,叫來吧!”雲淺月點頭。
聽雪立即走了下去。
“小姐,趙媽媽做好了早膳,奴婢給您端來!”聽雨看着雲淺月詢問。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
聽雨也立即走了下去。
雲淺月站在門口看着東方天際一輪紅日冉冉升起,開始是一個半圓,漸漸地一寸寸劃出地平線,整個圓盤如一輪大火球,火球金光四射,黎明的大地剎那被照亮,各處都蒙上了金光。她看着那處,嘴角不由露出笑意,轉身回了房。
聽雨端來早膳,她不像彩蓮那樣多話,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彩蓮都會和她嘮叨兩句,而聽雨將飯菜悄悄放下後,就站在她旁邊候着她。
雲淺月看了聽雨一眼,拿起筷子。
不多時聽雪帶着十多名女子來到了淺月閣,她站在門口稟告,“小姐,奴婢將人都帶來了,您是先看看名冊和背景,還是先看人?大總管說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的孤苦女子,小姐若是不滿意,他再給小姐選。”
“先看看名冊吧!”雲淺月頭也不擡,對外面吩咐。
“是!”聽雪拿着一本小冊子走了進來,將小冊子遞給雲淺月。
雲淺月一邊吃着飯,一手將冊子打開,一頁一頁翻看,當看到最後一頁時,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一怔。一個是凌蓮,一個是伊雪。她可沒忘記不久前在雲霧山紅閣那七人給她報的名字。華笙、花落、凌蓮、蒼瀾、伊雪、鳳顏、風露這七人。從老皇帝要廢皇后那日華笙給她傳遞了信息後再未有紅閣的人聯繫她,她也未聯繫紅閣的人。如今會不會是趁着她選婢女紅閣的人進來了?
雲淺月不動聲色地合上本子,繼續用膳。聽雪也和聽雨一起悄無聲息地候在旁邊。
過了片刻,雲淺月放下筷子,起身站起來向門外走去。聽雪、聽雨立即跟在她身後。來到門口,她看向淺月閣門口,對聽雪吩咐,“你去將她們叫進來。”
“是!”聽雪走了出去,站在門口傳了一句話,便走了回來。
十名女子跟着聽雪身後依次走了進來。這十名女子身量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身上穿的衣着也差不多。一個個低眉斂目,看起來都像是家境貧寒的女子。後面兩個人低垂着頭,看起來和其她女子沒有什麼不同。
雲淺月目光逐個掃過那些女子,定在最後兩名女子身上。雖然二人低着頭,看不到樣貌,但的確是凌蓮和伊雪無疑。她淡淡收回視線,對十人道:“我只問一個問題,誰回答對了,誰就留在我身邊。”
十名女子都齊齊擡頭看着她。
“是丞相府的秦小姐最美,還是我最美?”雲淺月眸光微閃,問出一個問題。話落,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人。
十名女子那一瞬間神色各異,只有凌蓮和伊雪嘴角齊齊地抽了抽。
雲淺月忽然一笑,不等衆人回答,她對聽雪道:“最後兩個人留下了!其她人都送出去吧!”
所有人齊齊一怔。
“小姐,您不是就要一個貼身婢女嗎?怎麼留了兩個?”聽雪疑惑地看着雲淺月。心中想着小姐問的問題奇怪,但不等人回答就定下了人也奇怪,而且還是兩個人。她沒看出那兩個人哪裡好了。
“奶孃死了,彩蓮又走了。咱們淺月閣正好少了兩個人,如今補上也沒什麼不好。”雲淺月擺擺手,轉身走回了屋,“我留下的那兩個人進來,其餘人都送出去吧!”
“是!”聽雪想想也是,帶着那八人走了出去。
雲淺月坐回軟榻上,看着凌蓮和伊雪進了房間,聽雨知道小姐要給新來的人訓話,悄悄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屬下參見小主!”凌蓮和伊雪齊齊單膝跪地。
“你們怎麼來了?”雲淺月看着二人。
“華笙姐姐說小主身邊如今需要人。就派我二人過來了。但想着小主早先的交代,便讓我二人尋機會入府,正巧昨日府中大總管貼出告示招人。我們就來了。華笙姐姐說小姐若是需要我二人自然會讓我二人留下,不需要我二人的話,我二人也能借機見上小主一面,畢竟還有幾日就是老皇帝五十五壽辰了,看看小主有什麼安排,紅閣也好配合小主行事。”凌蓮恭敬地回話。
雲淺月點點頭,“你們起來說話!”
“是!”二人齊齊站起身。
雲淺月指了指她身邊對二人招手,二人走過來坐下,她問道:“華笙幾人呢?如今還在京城?”
凌蓮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我們一直在京城沒走。想着如今小主剛接手了紅閣,但還沒對紅閣指派事情。如今多事之秋,老皇帝一直盯着小主,而七皇子又回京了,恐怕小主一人難以應付,所以就留在京中接應小主。”
“但是我們等了數日,一直沒等到小主的指派。花落早就坐不住了要來。被華笙姐姐給攔住了。派我們二人來了。”伊雪接過話補充道。
雲淺月點點頭,看着二人,“我手裡有風閣,你們知道嗎?”
二人齊齊點頭,凌蓮道:“以前不知,從那日風閣的閣主風燼和小主您一起回城我們才知道的。不過探查之下也沒探查出什麼,只打探出了風閣閣主的身份而已。小主將風閣隱秘的太好了。”
雲淺月淡淡一笑,“你們可知道風燼除了是風閣閣主的身份外,還是什麼人嗎?”
二人齊齊搖頭。
“風燼出身在十大世家的風家。這回你們該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吧?”雲淺月又問。
二人齊齊一怔,驚異地脫口而出,“風露!”
“不錯!風燼和風露都出身在十大世家的風家,算起來風燼該是風露的哥哥。”雲淺月絲毫不訝異二人的驚異,風露和風燼即便放在一起,一個清純可愛,一個邪魅鋒利,怎麼看也不像是兄妹。但事實就是。
“風露有了一個哥哥在小主身邊,這小丫頭這回該高興了!若是得到消息的話,定然忍不住會跑小主身邊來要見人。”凌蓮收起驚異,笑道。
“是啊,聽聞華笙姐姐要我二人來,那小丫頭一直嘟着嘴,到如今怕還臉色不好呢!”伊雪也笑着道。
雲淺月也是一笑,“這件事情可以告訴她,不過也告訴她,她若是來找我要人我如今可交不出人來。風家主來了京城,將他帶回風家了。”
二人剛收起的驚異又是一驚,齊齊道:“風家主?”
“你們可能沒得到消息,風家主行蹤詭秘。來了京城是爲風燼。風家的繼承人突然暴病身亡,他回去接替位置。如今走了兩日了,大約也該到風家了。”雲淺月道。
“紅閣是收到了風家尋人的消息,但風家很是隱秘,沒對外露出半絲風絲。原來所尋的人居然是風閣閣主,要回風家繼承少主之位。”凌蓮看着雲淺月,低聲道:“小主,您將風燼放回了風家,那風閣呢?”
“風閣我交給了孝親王府的三公子。”雲淺月看伊雪一眼,對凌蓮道。
“小主,您可知道孝親王府的三公子其實是西延……”凌蓮一驚。
“這件事情我知道!”雲淺月截住凌蓮的話,“三公子可信!”
“三公子雖然可信,但是西延的人怕是不可信。聖女有子,這件事情一旦公開天下,他接替了風閣閣主,恐怕會給風閣和小主您引來麻煩。”凌蓮道。
“我身上的麻煩還少?”雲淺月笑了笑,“麻煩不怕!有時候最大的麻煩,便是最大的好處。每一個執掌棋盤的人都是賭徒。做不了最大的賭徒,下不了最大的籌碼,也贏不到最大的價值。你們當該明白這個道理。”
“小主說得對!”二人壓下驚異,齊齊點頭,“屬下明白!”
“你們從今日起就留在我身邊吧!但傳信給華笙,告訴她,紅閣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輕易動作。還和以前一樣,就當與我沒有關係。如今三公子接手了風閣,我會啓用風閣。畢竟風閣雖然隱秘,但這些年一直與夜天逸和皇室隱衛打交道。所以,也算是暴露了。”雲淺月看着二人,認真地道:“紅閣我要留着!越是隱秘,才越有大用處。”
“是!”二人齊齊應聲。
“你們的背景我看過了,太過完善,沒有絲毫漏洞,這個不好。我會讓三公子重新給你二人在風閣里加個標註。別人查的時候會查到風閣,查不到紅閣。以後所有的事情都由風閣爲先,風閣實在處理不了,紅閣相助收尾。”雲淺月沉思了一下,再次吩咐。
“是!”二人再次應聲。
“好了,你們先去孟叔那裡。他會給你們儘快熟悉府中的事情和規矩。一切按照程序來。你們以後在人前就稱呼我小姐。”雲淺月將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對二人擺擺手。
二人點點頭,起身站起來,擡步出了房門。
雲淺月聽到二人和聽雨說話讓她帶路去雲孟那裡,三人出了淺月閣,她看着窗外,想着凌蓮和伊雪來了也好。一個心細如髮,一個心思縝密。她身邊添了兩大助手,能輕鬆一些。她相信紅閣,相信她孃親給她選中培養留下的人。
三人離開不久,聽雪回到淺月閣,站在門口對屋內道:“小姐,七皇子來了!如今七皇子在門口等着,說皇上交代他和小姐一起查公主和雲世子遇害的案子,他和小姐去刑部的停屍房。”
“好,我這就去!”雲淺月起身站起來,擡步出了房門。
出了淺月閣,繞過後院,來到前院,就見雲王府大門口夜天逸騎在馬上等在那裡。她想起昨日他吹了一夜春江花月夜,而容景彈奏了一夜十面埋伏有些隱隱頭疼。收起面上的所有情緒,她神色淡淡地來到大門口。
“我們先去刑部停屍房!”夜天逸見雲淺月來到,像昨夜的事情沒發生過一般對她溫柔一笑。
“好!”雲淺月點點頭,門口的護衛牽來馬,她翻身上馬。
夜天逸並未快騎,而是打馬緩緩離開了雲王府大門口,對跟上她的雲淺月道:“月兒,昨日幫助太子皇兄的可是你?如今你不幫我,要幫太子皇兄了嗎?”
雲淺月沒想到夜天逸會開門見山問出來,她看了他一眼,見他認真地看着她,她淡淡道:“沒有!我不再幫你,也不會再幫別人。昨日之事夜天傾受我牽連,我幫了他一把而已。”
“沒有最好!你若是幫了太子皇兄的話叫我情何以堪?”夜天逸溫柔一笑,話音一轉,“不過我相信你,你對我不同於別人的。不會真的捨棄我而去相助別人與我反目的。”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沉默不語。
“昨日父皇險些廢了太子皇兄,丞相府的秦小姐也是個十分有意思的人,居然跑去給太子皇兄作證求情。父皇不但沒廢了太子皇兄,還給他解除了禁閉。”夜天逸笑了一聲,繼續道:“月兒,昨日替換之事你可是懷疑是我和葉公主聯手?”
“難道不是?”雲淺月偏頭看向夜天逸。
“不是!”夜天逸搖搖頭,“你可以想想,如今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對你出手對我沒有半絲好處。況且清婉死了,雲暮寒對我來說無用。”
雲淺月眸光微閃,並不說話。
“你不相信?”夜天逸忽然勒住馬繮。
“不是不信!是如今的你讓我很難相信。”雲淺月嘆息一聲,“天逸,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這個天下,我最不願意傷害的人是你。我對你說了無數遍,我的心已經被佔滿了,再沒有縫隙可以給誰。你要友情我能給得起,但你要愛情我給不起。”
夜天逸忽然沉默下來,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夜天逸的話讓她可以信八分。如今想來他的確是沒有理由和葉倩交易來算計她,但也保不準會有這個交易。畢竟他和葉倩有曾經交易的交情。更何況夜天逸想要這天下,執掌江山在望,他的眼界看的已經不是天聖京城這尺寸之地,而是天下大局,天下大局,就包括南疆。
“月兒,景世子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嗎?真的重要到能讓你捨棄我和你五年青梅竹馬之誼,和五年通信之情?和他比起來,我就那麼讓你厭煩甚至再也眼裡沒有我?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佔據在心裡哪怕一個角落?”夜天逸沉默片刻,忽然問。
“我該說的早已經說了!天逸,我對你從來就是守護和看顧多一些。容景能夠做到讓我爲了他不清醒,不理智,不成熟。但我對你一直都是清醒的。這無關多少年。”雲淺月抿了抿脣,她不想再說這些。話落,立即轉移話題,“查出刑部那些人的來歷了嗎?”
夜天逸見雲淺月轉移話題,他收起眼中昏暗的神色,柔聲道:“那些土匪是附近兩百里外山頭的黑木寨,我已經派人去圍剿了。如今刑部關押的那些後來的黑衣人還沒有頭緒。你我一起去看看。”
“黑木寨?”雲淺月挑眉,“距離京城兩百里,如今正值皇上姑父五十五大壽,京城百里戒嚴。黑木寨在這等日子口躲避還來不及,還來京城作案?找死嗎?”
“的確是在找死!可是那些人都被雲世子殺了,沒留下一個活口。如今只等圍剿的人回來怎麼說法了!”夜天逸附和道:“這等事情必然是有人背後出了黑手。黑木寨那日的蹤跡來看,顯然是得了消息前來的。若不是背後有人出手,這等事情借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
“嗯!”雲淺月點頭。
二人不再說話,兩人兩騎向刑部走去。
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刑部。德親王和幾名官員站在刑部門口。雲淺月看到德親王想起他是掌管刑部的,又想起夜輕染吃下的那枚忘情。若說這天聖上下老一輩的王爺中,德親王算得上是真正的最識進退之人。她收斂情緒,面色清淡地看着德親王。
“德王叔!”夜天逸翻身下馬,對德親王微微一禮。
“七皇子!”德親王還了一禮,看了雲淺月一眼,見她也翻身下馬,他對夜天逸笑道:“遠遠看你二人而來,郎才女貌,真是一對璧人。我險些看花了眼。”
雲淺月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鬆了馬繮。
“天逸若是有這等福氣就好了!”夜天逸偏頭對雲淺月溫柔一笑,眼裡的柔情任誰都能看得清楚,話落,他對德親王笑道:“德王叔,那些人如今都停在停屍房吧?”
“嗯,都停在停屍房。你放心,按照你的吩咐,我一直派人好好守着的,沒出現任何差錯。”德親王點頭,“我這就帶你們進去。”
“好!”夜天逸點頭。
德親王不再說話,當先引路。夜天逸和雲淺月跟在他身後,刑部幾位官員也立即跟上。
一路來到停屍房,德親王一擺手,守門的士兵立即將門打開。停屍房的門譜一打開,頓時一股腥臭撲鼻而來。
雲淺月立即掏出帕子捂上嘴,夜天逸剛拿出帕子要遞給雲淺月,看到她手裡月牙白的錦綢絲帕動作一頓,雲淺月看了他一眼,他將帕子捂上了自己的嘴,看了裡面一眼,對德親王詢問,“德王叔,這是怎麼回事兒?這些人昨日才死,怎麼可能會這麼快就腐爛?”
“我也奇怪!”德親王也是疑惑,“我剛剛來看一遍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月兒,你等在這裡,我進去看看,裡面髒污,你不要進去了!”夜天逸對雲淺月道。
“沒事,這不算什麼,我和你一起進去!”雲淺月搖搖頭,話落,她繞過夜天逸和德親王當先走了進去。
夜天逸知道雲淺月既然來了不會不進去的,便也不再勸說,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停屍房停着昨日刺殺雲暮寒的數十黑衣死屍。每一個黑衣死屍上面都蓋了一層白布。雲淺月回頭對一名小兵吩咐,“拿兩副口罩和手帕來!”
那小兵看向德親王,德親王擺擺手,那小兵立即跑了下去。
不多時那小兵拿來兩副口罩和手帕。雲淺月伸手接過,遞給夜天逸一副,自己將另一副戴上。戴上之後,她伸手解開了一個屍體身上的白布,只見死屍整個身體已經潰爛,她伸手扯開他的衣服,上身血骨斑斑,已經不見一片好的地方,她皺眉,伸手去扯下衣。
夜天逸出手攔住雲淺月的手,“月兒,你退後,我來!”
雲淺月看向夜天逸,見他眉頭皺起,一臉堅定,她點點頭,退開一步,夜天逸伸手扯開了那屍體下衣,只見同上身一樣,同樣血骨斑斑,不見一片好的地方。他看向雲淺月。
“都看過來!”雲淺月聲音發沉。
“好!”夜天逸走到另一個屍體旁,重複一樣的動作。
另一個屍體也如第一個被掀開的屍體一樣,一連幾個屍體都是如此,將這間停屍房所有的屍體都查看完,全部都是全身潰爛,看不出一絲好的地方。
夜天逸薄脣緊緊抿起,看向德親王,“德王叔,這些屍體從昨日我交來這裡,讓你看管後,有什麼人來過此地,或者是經手了這件事情?”
德親王臉色同樣不好,看了雲淺月一眼,同樣沉聲道:“昨日你命人將這些屍體帶來停屍房後,我一直着人看管,除了請了一名仵作來驗屍外,期間沒有什麼人來過。”
“那名仵作是何人?”雲淺月問。
“是刑部的一名老仵作,刑部所有的案子都是他一直在驗屍。”德親王立即道。
“將昨日他驗屍的報單拿來!”雲淺月看着德親王。
德親王一擺手,在外面等候的一名官員立即去了,不多時將一張寫了筆跡的紙張拿來遞給了雲淺月,雲淺月接過紙張看了一眼,遞給夜天逸。
夜天逸也看了一眼,眉頭皺起,對德親王道:“德王叔,將那名仵作帶來!”
德親王點點頭,對身後再次擺手,有人立即跑了出去。
“月兒,我們先出去再說!”夜天逸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如今屍體全身腐爛,自然是驗不出什麼來了!昨夜南凌睿說那人下體印刻有西延的宮印時她就該想到這些屍體大約會被毀去,可是她因爲和夜輕染說了那番話被容景聽到離去後擾了心神,沒有來停屍房一趟。
夜天逸也在雲淺月之後擡步出了停屍房,德親王和幾位官員也跟了出來。
出了停屍房,空氣頓時一新,雲淺月摘掉口罩,問德親王,“昨日仵作來驗屍是什麼時候?”
“七皇子派人將這些屍體送來之後我就命仵作來了。”德親王道。
“這些屍體腐爛是因爲被人在外表灑了一層屍化粉。這種屍化粉不同於那種沾染了既讓屍體化成水的那種烈藥,而是一種慢性屍化粉。是一點點滋滲到屍體裡,達成全部由內而外腐化的效果。”雲淺月淡淡道,“這種屍化粉有一個特點,就是當屍體全部滲透了屍化粉後,完好的屍體早先看不出任何異樣,可以一瞬間突然腐化。”
“原來這樣,怪不得我剛來時這些屍體還好好的!”德親王看着雲淺月,有些訝異她竟然知道這種屍化粉,但看到她身邊的夜天逸,想着她能和七皇子通信五年,又得景世子垂青,還有他的兒子也對她懷有戀慕之心,以及每次都將皇上氣得跳腳卻安然無恙。想起老皇帝說這個丫頭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矇蔽了十多年的話,他便打消了訝異。“德親王,您能確定看守這些屍體的人都是您的人?”雲淺月看着德親王。
“老臣若是沒有這麼點兒本事,這刑部也不用管了!”德親王肯定地點點頭。
“看屍體的潰爛程度,應該是一夜零半日。也就是說昨日將這些屍體送來後,就有人給這些屍體灑了屍化粉。”雲淺月看向德親王,“只需要查出那段時間看守停屍房的人和接觸屍體的人就可以!”
德親王點頭,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沉聲道:“德王叔,看守停屍房每段時間都有人員的名單記錄吧!將那個拿來。”
德親王點點頭,剛要開口吩咐,早先離去的那人跑回來,跪在地上稟告道:“稟王爺,七皇子,仵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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