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扶着太后緩步走着,想着三摔靈輦,這也算古無先例了。她轉頭看了容景一眼,只見他面色清淺,眸光平靜,看不出心中所想,她收回視線,盯着老皇帝被摔出了一道裂痕的紅木棺木沉思。
隊伍靜靜走着,只聽到腳步聲,聽不到人聲。
“誦經,哭靈,都不會了嗎?”夜天逸沉着臉怒喝。
誦經聲頓時響起,公主、皇子、後宮嬪妃也立即嚶嚶啼哭起來。
隊伍浩浩湯湯走向西山,直到來到西山北的玉龍山腳下,再沒發生別事。
大雪將整個玉龍山覆蓋,但從城門通向玉龍山龍頭之處早就被清掃出一條路來。送靈的隊伍路過龍尾處,雲淺月目光看去,只見龍尾處一片雪坡,分辨不出哪裡是前朝皇室陵墓。她偏頭去看容景,只見容景連眼光都沒掃去一個,靜靜地走着。
夜天逸的目光此時卻向雲淺月看來,雲淺月沒什麼情緒地撤回視線。
“寢陵百米,跪,三叩頭!”有人喊了一聲。
衆人紛紛下跪叩頭。
雲淺月目光看向龍頭部位,只見夜氏的皇陵威嚴地矗立在半山腰處。這是一處背山,四下有山水擋住,所以她每次去西山軍機大營時候都看不到,幾乎忘了這裡是夜氏的皇陵。一片宮殿樓宇,四周有重兵把守,在這樣清冷的寒冬,草木料峭,遠遠看來,陵寢宮殿的青石磚都散發着清冷的光芒,即便在半山坡,陽光普照,也有些陰寒。
“陵寢九十米,跪,三叩頭!”又有人喊。
衆人再次下跪叩頭。
“陵寢八十米,跪,三叩頭!”又有人喊。
衆人再次下跪叩頭。
“陵寢七十米,跪,三叩頭!”
“陵寢六十米,跪,三叩頭!”
“陵寢五十米,跪,三叩頭!”
“……”
距離陵寢十米,衆人跪拜起身,都靜靜站立。
“吉時到!開陵寢,敲寢鍾!天地君臣,表!”雲王爺喊了一聲。
守衛皇陵的人立即打開陵寢,正中一口大鐘出現在衆人眼前。
雲淺月看着那口大鐘,足足有兩人懷抱那麼大。她想起太后的話,雲王府的女兒最有資格敲響這頂寢鍾。但她沒動,靜靜站着。
“淺月,你去敲寢鍾!”雲王爺喊聲落,對雲淺月道。
雲淺月想着這夜氏皇陵埋葬了多少帝王?這一頂寢鍾多少雲王府的女兒曾經敲過?敲過之後她們的下場是什麼?是深鎖宮牆吧?因爲歷代只有雲王府嫡女纔有資格敲響寢鍾,而每一代也只有雲王府嫡女纔有資格入皇宮爲後,每一代雲王府也只有一名嫡女。“月兒,你去敲寢鍾!”夜天逸見雲淺月不動,沉聲開口。
雲淺月不理雲王爺和夜天逸,看向太后,“姑姑,這寢鍾你可曾敲過?”
太后點點頭,“這是雲王府歷代嫡系女子的殊榮!我曾經自然敲過。在先太皇駕崩入陵寢時。是我敲響的。”
“我不會入宮!這殊榮不要也罷!”雲淺月搖搖頭,忽然道。
“不行!”夜天逸本來陰沉的臉色瞬間又沉如鍋底。
“爲何不行?”雲淺月看着她。
“古例無更改之理!”夜天逸道。
“祖訓都能廢,爲何古例無更改之理?”雲淺月挑眉,看着夜天逸。
“雲淺月,你代表的是雲王府,不是你自己一人。你確定今日你不敲響寢鍾?”夜天逸臉色陰沉得可怕,話落,他看向雲王爺道:“雲王叔,你如今還由着她胡鬧不成?”
雲王爺看了雲淺月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道:“淺月,這寢鍾歷來都是雲王府的女兒敲。”
雲淺月不爲所動,“古例可以改!換別人吧!”
“你以爲寢鍾是誰想敲就能敲?若你今日不敲寢鍾,先皇寢棺就入不了皇陵。我們所有人都要陪你在這裡守着,如今天寒,別人能挨凍捱餓,但是母后身體懷有天子,你確定她能挨?”夜天逸冷沉地看着雲淺月,“遺詔你不尊便罷了,一路送靈你不哭不跪也罷了,這件事情關係國運,由不得你!”
雲淺月沉默,看向太后,想着夜天逸居然用她姑姑肚子裡的孩子威脅她。
“月兒,敲寢鍾吧!你是雲王府的女兒,這裡面不僅僅埋了夜氏的帝王,也埋了雲王府你的那些太姑姑們,她們長辭於地下,也願意讓雲王府的女兒在開啓寢陵時敲響寢鐘的。”太后溫和地道。
“淺月小姐,快敲寢鍾吧!吉時到了!”張道長也連聲催促。
“是啊,淺月小姐,這件事情可不是任性的事情。”德親王也催促道。
雲淺月鬆開皇后的手,擡步走向寢鍾,還有人本來要勸說的話頓時吞了回去。
這一頂寢鍾,大約有千斤重,純鐵打造,高懸於寢陵上方。
雲淺月來到寢鐘下,立即有看守寢陵的人拿來一柄鐵錘,她伸手接過,鐵錘足足有幾十斤,難以想象像他姑姑那般不學武功的嬌弱女子是怎樣拿着它敲響警鐘的。
“吉時到!敲鐘!一鼓!”雲王爺喊了一聲。
雲淺月舉起鐵錘,輕輕揮手,敲響寢鍾,“鐺”地一聲古老的鐘聲響起,聲音擴散整個玉龍山。
“敲鐘!二鼓!”雲王爺又喊了一聲。
雲淺月再度揮手,同樣“鐺”地一聲,玉龍山山脈和皇陵似乎都輕輕震顫。
“敲鐘!三鼓!”雲王爺再喊了一聲。
雲淺月再度揮手,鐵錘碰撞上寢鍾,地面因爲鐘聲太大,顫了顫。
“禮畢!”雲王爺高喊。
雲淺月撤回鐵錘,轉身走回。她剛轉身,高掛的寢鍾忽然直直落下向她砸來,帶着一絲轟隆聲,重若千鈞,她一驚,感覺不對,立即躲閃,不知何時她的身後站了早先遞給她鐵錘的那人,那人一動不動,擋住了她離開的路,她心底一寒,揮手劈出一掌,那人的身子直直劈飛了出去,她撤回手想再離開,感覺頭上一暗,大鐘已經到了她頭頂。
“月兒!”夜天逸驚喊了一聲,向雲淺月撲來。
還有幾個人齊齊喊了一聲,淹沒在鐘聲裡。
有一個人較夜天逸快一步飛身而起,頃刻間來到雲淺月身邊,月牙白的衣袖掃過,帶着一股排山倒海之氣,一掌拍向寢鍾,寢鍾轟隆一聲巨響,移開了雲淺月頭頂,他伸手將雲淺月攬在懷中,輕飄飄地帶着她後退數丈。
寢鍾“砰”地一聲轟然破碎,鐵片四濺而飛。
不少人被鐵片打到,發出慘呼聲。
鐘聲餘韻和慘呼聲交織在一起,頓時一片混亂。
雲淺月心“砰砰”跳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容景,只有她知道,剛剛千鈞一髮之際,她比任何人都感覺到了驚險和死亡。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死亡。若非容景,她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一定會被砸到鐘下,尤其那是一頂千斤重的鐵鐘,她對那擋住她離開的人發出一掌後,明顯感覺到那人用武功抗衡了一下,她再沒時間第二次運功躲開。
“沒事,有我!”容景拍拍雲淺月的後背,溫潤的聲音融合了一抹冷冽的寒意。
雲淺月在這樣的聲音和懷抱裡忽然定下了心神,是啊,凡事有他,又有何懼?
片刻後,鐘聲餘韻息止,慘呼聲停。
皇后被雲王爺護住,身上無傷,雲王爺的衣袖被鐵片擦破了一塊,德親王、孝親王、夜輕染、容楓等人身上均無傷,冷邵卓的連被鐵片擦破了一塊,鮮血染紅了他半邊臉,但他似乎無知無覺,面色緊張地看着被容景護在懷裡的雲淺月。其餘人,六公主、七公主、雲離等人都多多少少身上臉上頭上有傷。
“誰能告訴本王,這又是怎麼回事兒?”夜天逸臉色陰沉得嚇人,看向守靈的人。
守靈的人齊齊跪在地上搖頭。
“沒有人知道嗎?鐘聲怎麼會突然落下來?”夜天逸看向懸掛鐵鐘的頂端,只見那裡一根拳頭粗的鐵繩似乎被什麼東西絞斷,懸在那裡。
衆人都順着他目光看去,齊齊唏噓。
“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沒有人說的話,這裡的人今日全部賜死!”夜天逸大怒。
“攝政王饒命!”守靈的人齊齊跪在地上叩起頭來。
“攝政王,別忘了那裡還有一人。”雲淺月從容景懷裡出來,目光落在被她打出去的那個人身上。只見那人被她打出十幾丈,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來人,將那人擡過來!”夜天逸也看向雲淺月目光處,對身後人吩咐。
文萊立即帶着人過去擡人。
不多時,文萊帶着人將那人擡過來,只見那人胸前一大片鮮血,已經死了。
“若不是因爲他,我想我躲得過去。他攔住了我的路。”雲淺月看着那個死去的人,他身上所穿的是和其餘守靈人一樣的衣服,但腰牌卻是不同,顯然是守靈人的頭目,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擡起頭對夜天逸道:“夜天逸,他是皇室守靈暗人之主吧?歷來聽命的是皇室。如今那上面的鐵繩明顯是被人刻意絞斷。而你逼我敲響鐵鐘,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說是你想要置我於死地?”
夜天逸面色瞬間陰沉,“你這樣想我?”
雲淺月冷冷地看着他,“我沒辦法不這樣想!若非容景,我今日鐵定被砸在鐘下,哪裡還能站在這裡?恐怕早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皇室隱主和暗主向來聽命於皇室,如今這夜氏的皇權都掌握在你的手中,皇室隱衛和暗人都聽你吩咐。你說不是你吩咐讓他將鐵繩絞斷的,想在我敲響鐵鐘後落下來砸死我,誰信?”
夜天逸眸中聚上風暴,額頭青筋跳了跳,“雲淺月,我想讓誰死,也不會想要你死。”
“那可說不準!我屢次得罪於你,毀遺詔,不尊你我婚約,讓你大失顏面。你心中恨我,怪我和容景兩心相依,如今想讓我死,大有可能。”雲淺月冷冷地道:“這個鐘聲我本不想敲,你逼迫我敲,如今我死裡逃生,讓你失望了吧?”
夜天逸忽然攥緊拳頭,死死地看着雲淺月,“雲淺月,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也是這樣!夜天逸,如今我死裡逃生,讓你失望了?”雲淺月冷冷又道。
“你……你好得很!”夜天逸似乎怒極,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冰凍了他周身十米之內的氣流。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沉怒寒氣。
“攝政王,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太后此時嚴厲地開口。
夜天逸似乎瀕臨爆發的邊緣,周身寒氣暴漲,不答話。
“哀家問你,是不是?”太后沉怒地喝了一聲。
“太后娘娘,淺月小姐,這樣的事情怎麼能是攝政王做的呢?你們沒看見淺月小姐要被鐵鐘砸到的時候攝政王急迫的樣子嗎?若不是景世子將鐵鐘拍碎,怕是砸到的人就是他。”德親王此時開口。
“做做樣子而已,誰不會!”雲淺月冷哼一聲。
夜天逸盯着雲淺月,再不發一言,神色極其陰沉可怕。
“話不能這樣說,淺月小姐,攝政王對您之心可不比景世子差。”德親王聞言受不住了,再次不贊同地道:“皇室隱衛和暗人雖然聽皇室吩咐,但難保沒有人想要害你,在這裡做了手腳。”
“德親王告訴我,誰想害我!你?”雲淺月看向德親王,挑了挑眉,“對了,我竟然忘了,您也是皇族之人,德親王府權利熏天,指使得動皇室的隱衛和暗人自然不再話下。”
德親王面色一變,“淺月小姐,老臣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動手!再說老臣如何能有理由對您動手?老臣見淺月小姐這般質疑攝政王,覺得不公,纔出來爲攝政王說話,你不能將這等事情潑在老臣身上。”
“您沒有理由嗎?不見得!”雲淺月冷笑道:“皇室和德親王府向來親如一家,我不尊遺詔,要毀聖旨,威脅到了皇權天威,德親王府想要代替先皇對我懲戒暗殺,也不奇怪。”
“淺月小姐,你真是……”德親王老臉發白,似乎在雲淺月面前百口莫辯。
“父王,你跟她說什麼?她已經冷血無情到沒有半絲情分了。我們所有人在她眼中心中都是敵人,對她好活該被她當成驢肝肺。”夜輕染此時開口,聲音冷峭。
雲淺月看向夜輕染,眸光眯了眯,沒說話。
“雲淺月,你還有沒有良心?七哥對你如何你眼睛瞎了看不到,我們所有人都是看到的,他從北疆回京後,一再地在先皇面前維護你,如今先皇駕崩了,你要毀聖旨,不尊跪禮,他還一再地縱容你,你不感激也就罷了,如今你居然懷疑是他要殺你?”六公主忽然大聲開口,罵道:“雲淺月,你沒人性,冷血。”
“六公主,那你告訴我,今日不是他想害我是誰想害我?你嗎?”雲淺月冷冷地看向六公主,忽然恍然道:“對啊,我竟然忘了,那日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宮謀反,可是你和秦小姐一起帶着皇室的隱衛闖進了聖陽殿的。皇室隱衛聽你和秦小姐的,是不是我可以猜測,這皇陵的暗人也是聽你們的。今日這事情是你們做的?”
六公主面色一白,怒道:“你少血口噴人!”
“既然說我血口噴人,那你到說說,你反駁出我的話來,我就認你說得比我對。”雲淺月目光從六公主身上掠過,看向女眷中的秦玉凝,見她抿着脣站着,她又收回視線,看着六公主,冷笑道:“皇室隱衛是皇室裡誰都能指使得動的嗎?或者是隨便一個大臣之女也能指使得動?嗯?六公主?秦小姐?今日這樣的事情既然出了,若不想我血口噴人,是不是需要你們給我解釋一下!”
六公主被雲淺月激起怒意,但還是生生壓住,看向夜天逸,“七哥,這樣的女人你還喜歡她做什麼?你看看她,當真是沒有半絲人性。而你卻告誡我們所有人不準傷她,如今到好,她先懷疑了你,你可值得?”
夜天逸依然一言不發,雪青色錦袍似乎凝了一層冰霜。
六公主話落,一時間無人說話,方圓幾裡,忽然之間天寒地凍。
太后看了夜天逸一眼,又看了雲淺月一眼,再度開口,聲音威嚴,“那日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宮謀反之事,被六公主和秦小姐堪破,哀家也很想知道,那日你們二人帶着的隱衛是誰給你們的權利?”
六公主看了一眼太后,沒說話。
秦玉凝垂下頭,也是不說話。
“怎麼?哀家的話你們都敢不回答,如此將哀家不放在眼裡了嗎?”太后眉頭豎起。
“是我!”夜天逸此時終於開口,聲音冷冽,如出銷的寶劍,帶着森森剋制的寒意,“是我得到父皇受脅迫的消息,命令在皇宮中敘話的六妹妹和秦小姐去了聖陽殿。”
“原來是攝政王,這就怪不得了!”太后似乎早有預料,威嚴地道:“皇室隱衛和皇陵的暗人聽從攝政王指派,今日發生這等事情,哀家的侄女險些遇害,攝政王作何解釋?月兒說得對,皇室隱衛和皇陵的暗人都聽從你吩咐不是嗎?”
夜天逸看着太后,太后神色凜然,看模樣勢必要夜天逸給個交代。
“太后,這件事情不可能是攝政王所做!攝政王心喜淺月小姐可不是一日兩日。”德親王再度開口,“誰會害淺月小姐,他也不會。”
“德親王如此肯定?”太后冷哼一聲,“也未必見得,月兒和景世子相愛,攝政王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想殺了月兒,讓她埋骨在這裡,也未必不可能!”
“這怎麼會?太后……”德親王再度反駁。
“德親王不必說了!”夜天逸截住德親王的話,看向雲淺月,冷冷地道:“雲淺月,我還是那句話,我想殺誰,也不會殺你。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屍體。你記好了,記住了。今日之事,與我無關。”
“那與誰有關呢?”雲淺月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話。
“來人,將看守皇陵的所有人都拖下去,即刻處死,一個不留。”夜天逸不答雲淺月的話,冷冽地吩咐。
“是!”後面的官兵蜂擁上前。
“攝政王饒命!”守靈的所有人齊齊發出驚恐的呼聲。
“攝政王,這些人不一定都有罪,都處死的話……”德親王再度開口。
“德王叔,如今寢鍾毀,他們不給先皇陪葬還留着做什麼?”夜天逸攔住德親王的話。
德親王聞言立即住了口。
衆人無人出聲爲這些人求饒,寢鐘的繩索絞斷落下,如今化爲鐵片,這是皇陵的守護神鍾,發生這等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今日送靈這一路來,棺木被摔三次,砸出裂痕,如今鐘聲迸裂,實乃大凶之兆。
看守寢陵的五百人都被拖了下去。
雲淺月看着被拖走的人命,脣瓣緊緊抿起,若是以往她該阻止,這畢竟是五百條人命,可是如今她不想阻止,即便她阻止,夜天逸也不會放過這些人。老皇帝入住皇陵,需要這些人鮮血來陪葬。況且這些人,即便她救了,也還是夜氏培養的暗人,聽命於夜皇室,他們從守靈當暗人的那一日,就註定了生是夜氏的人,死是夜氏的亡魂。
五百人再拖回來,已經是五百具死屍,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寒風凜冽,天空再度飄起雪花,蓋住了五百具屍體流出的鮮血。
這樣的夜氏江山,這樣的皇室陵墓,這樣的鮮血殺戮,這樣的人和事,每個人的面孔都被放大,可以看到臉部細細的紋路,是一張張冷漠麻木看起來像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五百具早先活生生的人,如今變成五百死屍,居然都是認爲理所當然!
雲淺月忽然對這樣的事情厭惡到底,她伸手拉住容景,對他道:“我們走!”
容景不反對,跟着雲淺月擡步。
“景世子,雲淺月,先皇沒入住皇陵,你們現在就離開?”德親王一驚,看向二人。
“我受到驚嚇了,險些要了小命,還敢在這裡待嗎?再待片刻,我是不是也和這五百個人一樣,進去與先皇作伴了?”雲淺月冷冷地看了德親王一眼,沉聲道:“今日之事不給我一個交代的話,別想我以後再爲皇室做任何事情!毀聖旨是小事!”
德親王立即噤了聲,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一言不發,面上的陰沉退去,沒什麼表情。
“姑姑,我先回府了!”雲淺月對皇后道。
“你今日受驚了!景世子送你回去吧!”太后擺擺手。
太后開口,代表她腹中的天子,有一定的高於攝政王的權利。雖然沒有實權,但身份擺在這裡,夜天逸不開口,無人敢再言聲反對。
雲淺月和容景越過衆人,原路返回。飄雪打在兩個人的身上,無論這一片地方如何血腥,但任何人看着他們,依然覺得風景如畫。
不出片刻,二人走離衆人的視線。
夜天逸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陵墓前,所有人靜謐無聲,包括憤憤不甘的六公主和搖頭嘆息的德親王。
許久,張道長對夜天逸輕聲提醒道:“德親王,先皇的棺木再不入住皇陵的話,吉時就要過了。”
夜天逸收起眸中翻滾的情緒,揮手吩咐,聲音冷沉,“先皇寢棺入陵寢!”
“先皇寢棺入陵寢!”雲王爺喊了一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嘩啦啦跪倒在地。
宮廷內衛擡着老皇帝的寢棺走進陵墓,那五百死屍也被人擡了進去。
雲淺月和容景一直沒回頭,二人按照原路返回,不出片刻便來到了玉龍山尾。
雲淺月停住腳步問容景,“哪裡是前朝皇室的陵墓?”
容景也停住腳步,向着龍的最後一尾的半山坡伸手一指,溫聲道:“那裡!”
“如何會夷平了?”雲淺月看向那處。慕容氏的天子據說都是才華橫溢,宅心仁厚,爲政期間風調雨順,愛民如子。後來若不是出了末代皇帝失蹤太子導致皇后思勞成疾鬱鬱而終皇帝因此荒廢正事那一件事情,這天下怕是沒有夜氏什麼事情,還是慕容家的。
“慕容氏沒留下子孫,百年已過,天聖繁華,夜氏皇陵建造在龍頭,又怎麼會允許慕容氏的皇陵依然在?自然是化爲百年滄海平地了。”容景淡淡道,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雲淺月偏頭看着他,他的側臉在飄雪中如詩似畫,長身玉立,如芝蘭玉樹,雅緻風華。她收回視線,看着半山腰處,輕聲道:“慕容氏的太子後來真的再沒找到嗎?”
容景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若是慕容氏的後人依然在的話,爲何一直不復國?”雲淺月又道。
容景忽然一笑,極其淺淡,似是輕嘲,“你也知道慕容氏的人宅心仁厚愛民如子嘛!若是活着,不復國有什麼奇怪?他們也許都是菩薩心腸,見不得戰亂和黎民百姓疾苦。”
“百年前始祖皇帝建朝,天聖戰亂了多年之後才得以休養生息,慕容氏那個太子若因此放棄不想再起戰亂也說得過去,天聖百年繁華,黎民安居樂業,慕容氏的後人一直未起戰亂還是說得過去,但是現在不同了,天聖烏煙瘴氣,天災人禍不斷,民不聊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慕容氏若還有子孫的話,也該復國了吧?”雲淺月輕聲道。
容景沉默不語。
雲淺月再次偏頭看着他,見他玉顏籠罩在飄雪中,比飄雪居然還剔透瑩白。
“走吧!”容景伸手拉住雲淺月,擡步離開。
雲淺月看了一眼那一處半坡,白雪皚皚,似乎散着清輝,她收回視線,跟着容景離開。
走了一段路,雲淺月忽然道:“今日的雪落在我身上不化呢!”
容景偏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化不是更好?我現在可給你拿不來傘擋雪。”
雲淺月白了容景一眼,“你怎麼不恭喜我武功又有突破升高了一層?能夠調動內息控制周身事物,不會使雪融化了?”
容景輕笑,“你離鳳凰真經大成還早,這就得意了?”
雲淺月微哼一聲,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容景面前,雙手勾住他脖子,“你抱我走路。”
容景挑了挑眉,“你確定?”
“確定!”雲淺月點頭。
容景似乎笑了一下,微微彎身,將雲淺月打橫抱起。
雲淺月將臉埋在容景懷裡,聽着他的心跳,心口中有某種感情趨於安寧。
兩個人的腳步聲變爲一個人輕淺的腳步聲。四周山野靜靜,飄雪簌簌而落,但沒有一片雪花落在容景和雲淺月身上,都在他們周身三尺之處自動避開。
許久後,雲淺月忽然道:“老皇帝死了之後,還想殺了我,好一招伏筆!”
“他是該殺你的,夜天逸看不透,他執掌天聖江山這麼些年,自然看得透的,你不屬於夜氏,他自然不會留你。”容景溫潤的聲音清冷。
“夜天逸怕是也沒料到他爹死後還在皇陵埋了這麼一個伏筆吧?”雲淺月道。
“他以爲他的威脅管用,太過相信自己。以爲先皇留了遺詔將你賜婚給他,便是認可了你。”容景忽然一笑,冷冽道:“先皇這回又給他上了一課,夜氏的帝王都會在死後給子孫上一課。”
“夜氏該誅!”雲淺月吐出四個字。
容景緩步走着,不予置評。
雲淺月埋着的頭擡起,入眼處,是容景如畫的玉顏,往上是飄雪如畫的天空。她盯着天空看了片刻,忽然又道:“今日我故意冤枉夜天逸,讓她看清我的決心和冷血,若他還不迷途知返執迷不悟的話,容景,你就反了夜氏江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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