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將士奮戰數載，纔有碎葉今日之況，大都督府豈能一句話就放棄了！”
這是麻貴回程之前，同樣瞭解了朝廷意向的戚祚國怒氣衝衝地所講的話。
朝廷的打算確實還沒有打算讓邊塞的將士知道，不過戚祚國特殊，一來是對方是軍中的骨幹，而且能力特別的出衆，即使麻貴自己都要承認，自己年輕的時候不如對方，二來嘛，麻貴本人有着一個顯著的缺點，他比較看重家世，對方是戚繼光的兒子，而且是長子，戚門虎子的身份足夠讓麻貴對他另眼相待。
戚祚國的話很中聽，士兵們離開家鄉，跑到比西域更遠的碎葉，戰爭打了數年，倘若大都督府一句碎葉無用就放棄，無疑難以過他們這些拋頭灑熱血的將士們這一關。
但若是以爲麻貴會因爲這種話就決定不同意李成樑的看法了嗎？袍澤很重要，但家族利益同樣重要，儘管收縮碎葉防線有點對不起戰友，但是若是爲了家族利益，他還是能夠捨棄一些東西的。
把他們這些將門和豪門裡的人看成是感情用事的人，那就打錯特錯了，麻貴本身也過了青年熱血的年紀了，不會爲了這些而衝動。
他不打算聽李成樑的意見另有原因。
有一點戚祚國說的不錯，將士們奮戰數載。
他麻貴也是一樣。
從萬曆初年大明開始‘羊吃人’戰爭，他和李如鬆一起打蒙古，從大同的總兵一路直追，進入歸化城，然後繼續向西，他擊敗瓦剌，雪土木堡之恥，隨後又帶着臣服的瓦剌繼續向西，一直到達了李唐王朝時期中原王朝所佔據過的碎葉。
步伐在這裡停下，因爲漫長的補給線已經不能讓大明擴大西部的戰爭了，但是碎葉卻被麻貴給鞏固住了，而且他還成爲了大明第一個碎葉都護府的節度使，亦或者叫總督，碎葉總督，麻貴麻都督，他現在的稱號是通過他在碎葉的努力所獲得的！
“這是我的碎葉！我打下來的碎葉！”
坐在馬車裡的麻貴心裡默唸道。
即使比起他來，李成樑可能軍事手段更爲高明，戰術戰略李成樑都有自己的一套，但是一個一輩子就只在大明的邊塞打過仗過的老頭子怎麼能夠明白他切身實地爲大明打下一片片土地的將軍是怎麼想的！
碎葉是大明的土地不錯，但那是他麻貴拿命打下來的土地，是他麻貴榮耀的見證！將大明的疆域從哈密衛向西一直延伸到碎葉，這份功勞不像擊敗蒙古那樣是由他和李如鬆共同完成的，這份功勞是他自己的，是屬於麻貴自己的榮耀。
麻家本身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是他麻貴自己的利益同樣重要，對於麻貴而言，那些被圈的土地，投資的工坊，家族的商隊，這些東西雖然都很重要，但是比起他本身的榮耀，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大明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停住戰爭的步伐，但是那是要在大明擊敗了中亞的那幫驢子們之後，在碎葉毫無懸念地成爲大明的疆域之後，其他的，麻貴沒有興趣！
所以，真是遺憾了。麻貴心裡想到，李成樑和其他人的打算雖然他支持，但是他卻不能贊同，他們開出的籌碼，他麻貴看不上。
算算時間，皇帝陛下應該已經收到他的效忠書，雖然這麼做似乎是在背叛自己的階級，但是麻貴卻一點都沒有猶豫的打算，臣子應該效忠朝廷，他效忠的是皇帝本人有如何？
被李成樑所寄予厚望的外來陸軍大都督，貌似要讓他失望了。
比起陸軍，海軍似乎表現的就更爲順利多了，無論是現在的大都督，還是未來的大都督，海軍毋庸置疑都站在皇帝的立場上。
“升帆！各就各位！跟老子，不對，跟本總督一同回大明！”鬍子邋遢，身上也散發着異味的林鳳林總督正吆喝着讓他的手下們行動起來。
他同樣算是世家，是三代都是倭寇的海盜世家。張口老子，閉口老子的話已經從他爺爺輩就滲入骨髓裡了，像新式的大明海軍軍官那樣用優雅游刃有餘的姿態指揮自己的手下不是他的風格。
看見自己的一個老夥計赤着腳站在甲板上慢吞吞地搬着東西，心情急躁的林鳳大步走過去，一腳踹在對方的屁股上。
“給老子快一點，慢吞吞的，那些驢教的女人把你弄成軟腳蝦了嗎！耽擱了老子回程，老子要你們好看！”
被踹的手下也絲毫不在意，反而一臉訕笑地看着自家將軍，“老大，咱們這不是要帶回去的東西太多了嘛，搬起來也挺累人的！”
“搬不動就把你的那份扔到海里去！”林鳳說完又踹了對方一腳，“給你們說過多少回了，叫老子將軍，總督大人！不要喊老大！”
抱起箱子飛快地動起來，這麼赤腳的水手接着又快速地藉助繩索爬到桅杆上去，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說道：“你自己還不是一直稱呼自己‘老子’、‘老子’的。”
要回家了，林鳳比起從陸地上調回京城的麻貴來說，無疑是激動的。即使朝廷招安了他，但是隨後的日子裡，確實一直不停地在打仗，真正他回到陸地上的時候僅僅只有剛剛招安時的一段時間。
等到戰爭結束了，就能夠回到陸地上了，對於一個三代下海爲倭寇，不能回到家鄉的人來說，即使這話有時只能安慰自己，但是依舊能夠給心裡帶來希望。
當大都督什麼的固然有吸引力，但是對於林鳳來說，這是次要的，能夠回大明纔是最能夠讓他和他的手下們興奮的原因，衣錦還鄉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夢想。
雖然不能和西班牙交手有些遺憾，自己的老友德雷克被西班牙絞死了也比較遺憾，但是已經爲大明立過無數戰功的林鳳也知道，海戰畢竟不能只交給他一個人，大明的其他海軍軍官和以及艦隊，不會讓所有的榮耀都歸他林鳳的。
“滿帆起航！”佇立在艦首的林鳳拿着朝廷給他聖旨，默默地盤算着自己回到大明之後的事宜。
那幫老對頭，以前自己走私不讓他們這這些人有飯吃，當初招安因爲勢不在人，現在有了機會，不回去好好踩兩腳，報一報官僚和民間資本的仇，豈不是他對不起他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