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陰雨綿綿,寒意入骨,新搭好的一個大棚內卻是溫暖如夏,十數人圍在一個火爐子旁,吃着火鍋,難得一見的兔肉在滾燙的湯水中翻滾着,味道更加鮮嫩,讓人回味無窮。
由於順天府居民減少,加上春天來臨,各種動物開始大範圍活動。趙雪兒只是騎馬出去轉了一圈,就弄來幾隻野兔草雞,正好讓大家改善伙食。而這些新來的小道士與邋遢道長一個德行,酒肉葷腥皆不忌,十足上樑不正下樑歪。
忙着向小道姑放電卻得不到迴應的趙全忠咳嗽了一聲,挑起話題:“闈兒妹妹這一次回來,不走了吧?”
“我是少爺的丫鬟,當然要留下來照顧少爺。少爺對我這般好,我...”闈兒有些臉紅了。
“留下來好啊,咱們老大是難得一見的大好人,闈兒妹妹又是大美人兒,天生一對啊,全仁全義,你們說是不是?”
“是,以後闈兒姐若是嫁給咱們老大,咱們就有口福了。”趙全仁趙全義立馬符合。
當然,他們這麼說是有嚴重的私心的,一來他們的胃也被闈兒的廚藝收賣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讓萬老大快點娶了大嫂,別再跟他們搶美女,這樣他們纔有機會對身邊這幾個涉世未深的小妹妹伸出祿山之爪。
“仨哥別亂說,闈兒出身低,哪敢奢望嫁給少爺。”闈兒急得臉都紅了,斜眼見萬磊還是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心下不免有些黯然,以爲少爺看不上她。
萬磊沒有看不上誰的意思,不過他被危機感包圍,不敢談婚論嫁,以免連累到別人,所以,對這種男歡女愛的事情總是藏在心底。按說,闈兒長得也不錯,慧外秀中,又特別溫柔體貼,是個好妻子的料,就是年紀有點小,未到婚育的年齡,談婚論嫁有點早。
說真的,萬磊這方面的觀念還沒有與時俱退,要知道,古人講究多子多福早抱孫子早享福,所以十三四歲的孩子就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像他這種二十三四都沒成家立室的人,算得上是老光棍了。
而十七歲的闈兒也快成老處女了,所以她比較心急想找個好男人嫁了,而萬少爺就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不過,萬少爺一副木頭樣,她一個女孩子家,除了自傷自憐之外,也沒辦法表白心跡。
萬磊見氣氛有些黯然,又覺得吃得差不多了,就找了個藉口離席。老大剛走,一直在向“四妙”妹妹放電的趙氏三兄弟在趙全忠的帶領下,終於敢過去跟對方套近乎了,不過四妙妹妹都是愛理不理,他們自討沒趣,最後也不得不主動退兵。
雖然得不到四妙妹妹的歡心,不過趙氏三兄弟是不愁沒老婆的,因爲北平城裡女多男少,他們又仗着是萬先生的“家人”的身份,很搶手的。不過,他們“身價”一漲,眼界也跟着水漲船高,所以挑來挑去挑花眼了。
送走了賴皮糖一般的趙氏兄弟,帳篷內只剩下邋遢道長和他的七小徒孫,打坐了很長時間的邋遢道長突然睜開眼睛,掃了從徒一圈,問道:“你們以爲,萬居士爲人如何,能否成就大事?”
“萬居士身有正氣,卻面無霸相,爲人仁善,恐胸無大志,無王者氣概。”年齡最長的妙語如是道。
“語師姐所言甚是,此人胸無大志,燕雀之輩也。佔據北平一地,卻不思進取,示民以惠,卻不統威權,器小如張士誠之流也,終難成大器。”妙證也道。
“是,證師姐所言不錯。”衆徒弟都紛紛點頭附和,只有妙詣和趙雪兒沒吱聲。
“詣兒,你以爲如何?”邋遢道長向妙詣問道,當然,他知道趙雪兒雖然時常跟萬磊鬥嘴,不過心還是向着萬磊的,所以不用問。而妙詣年齡最小,只有十三歲,居然沒有跟着衆師姐一起人云亦云,肯定有獨到見解。
“此人面無大志而已,胸中定有大謀。”妙詣正色道,這嚴肅的樣子與那張稚嫩的臉怎麼看都不相稱。
“何以見得?”邋遢道長面上喜色一閃而過,還是面無表情地問道。
“內聖外王者,內蘊深搏,而外化威權,言雖不虛,仍有失大道虛靜、柔弱之要。內王外聖者,藏鋒示弱,韜光隱智,知雄守雌,盛德若虛,正所謂國之利器不可示人!此人盛德厚民,虛已從人,此乃內王外聖之道也,日會定成國之利器。”
“妙詣果然眼光洞明,不枉爲師多年教導。”邋遢道長大喜,對從徒弟道:“王霸之道不在於效祖法古,而貴於變通,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此子精於變通之道,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定是有爲之人。日後你們留在其身邊,當虛心向學,不可辜負爲師期望。”
“是。”師父都這麼說了,當徒弟的當然不敢再多言,只是妙語還不無擔心地問道:“師父,難道您又要離開此地出外遠遊?”
“爲師老矣,世俗之事本不該芥於懷,只是我道勢微,爲師憂心道教從此敗落,所以不敢有半日懈怠。待你們安定下來,爲師就當雲遊四海,多度有緣人,以光大我教。”
“讓師父如此勞心掛懷,弟子無能之罪也。”趙雪兒皺眉道,而其他人也低頭默然。
作爲道教弟子,他們都知道,一百多年前在蒙古掌權者的主持下,佛道曾有過前後兩場大辯論,兩場都被判爲輸,第二場慘敗之後,參與辯論的十七名道士被迫削髮爲僧,全真《道藏》皆被焚燬,兩百多處道觀被改爲佛寺,道教一支——全真教從此一蹶不振。
到了明朝,太祖朱元璋取消正一教張宇初的天師稱號,而建文帝繼位之後,更是將張天師原有的正一天師的印誥也剝奪了,道教最重要的一支——正一教也一蹶不振。
作爲道教兩大支柱的全真正一兩教都相繼沒落,這就難怪他們的師父如此心焦如焚了。他們甚至還知道,師父曾暗中支持燕王造反,以換取道教復興,不過燕王福薄,被人打死了,現在又不得不把寶壓在那個打死燕王的人身上,至於以後能否成功,那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而這個衆道皺眉深思之時,寒風掀開帳闈,清冷的月光落到帳篷內,春意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