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磊真的喜歡埋首故紙堆嗎?非也!他這麼說,無非是個託詞,讓劉老迂有一種受重用的假想,纔會任勞任怨地給他編書。這不,劉璟剛走馬上任,萬磊給給他派了兩個助手,並給他派了一個任務,儘快從古詩中精挑出一千首,編成《千家詩》。
在編書的同時,萬磊還抽了一些重要的詩文,讓劉璟幫忙寫賞析,最後加印到《民富期刊》,與農工科等小識並列,畢竟民要富的不只是物質,還有精神,這也是在向小百姓普及文化。
而萬磊也是別有用心,他專門挑些反應民生艱難和統治者殘暴的詩文,目的是挑起小百姓反抗暴政的精神。另外,他還偷偷地使了個花招,在這些詩文賞析上列上劉璟的大名,這樣一來,不管劉老迂自己承認還是不承認,他都是順天府的“御用”文人,是順天府的喉舌。
五月初一,《民富期刊》第一期成功發行,一本幾十頁的小冊子,被做着摺子狀,方便攜帶,也方便四處張貼。封面的《民富期刊》四字由鐵鉉所親筆,而裡面一排排細小而秀麗的宋體字,看起來賞心悅目。再加上內容包含豐富的知識性和趣味性,其刊物一出,就受到了順天府百姓的熱烈歡迎,幾乎是每戶人家買一本。
期刊發行的對象不只是順天府的百姓,還包括明朝各地。這不,數十精忠衛跨上高頭大馬,每人帶上幾百份期刊,四散進入明朝境內,充當起了“報童”。當然,他們並非真的販賣期刊,而是把它們貼到各城各鎮,就好比是在發傳單。
而這種“傳單”發放的重點區域是保定府和河間府,這兩個大府與順天府接壤,去年剛受了水災,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很多難民流離失所,官府又不能妥善安置,他們當然多有怨言,那裡正是叛亂的溫牀,只要多多挑撥,那些難民就會倒向順天府這邊。
其實,發兵入侵保定河間兩府的議案早在年初就定下了,這個議案分爲三步走,第一步是統戰,第二步是滲透破壞,第三步纔是陳兵進入。
其中,戰前的統戰工作十分之重要,如果這個工作做好了,以後北平軍開入保定和河間兩府,就會少很多抵抗,說不定還會受到百姓的夾道歡迎。畢竟百姓已經受夠了朝廷的盤剝和壓迫了,順天府那種不上稅不服勞役的美好生活,他們一有所聞,就會嚮往不已。
數月的勞碌難得告一段落,萬磊趁着端午節五天休假之機,在家好好的地陪陪愛妻。過了一年,傅闈又長高了兩寸多,身子也豐腴了許多,那張鵝蛋臉不怒自威,看起來很有夫人的派頭。
而這個時候,趙全忠已經成了家,搬出去單過了。萬宅內又少了一個家丁,萬磊也懶得再招人,就連丫鬟也沒賣一個,將就着過日子。好在新來的張妍也是個好廚娘,她與傅闈兩人輪流下廚,也不算太累。而今天正好輪到她負責做晚飯,萬磊正好可以陪妻子出去散步。
因爲放假了,到後海邊休閒的人還真不少,他們見萬氏夫婦出來壓馬路,也是見怪不怪了,皆笑臉相迎,萬磊也是微笑示意,讓大家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別拘束。
“磊之,看那邊,好像是劉夫人,咱們是不是過去打聲招呼?”傅闈指着不遠處的湖邊,低聲問道。
萬磊順着妻子所指的方向,果然見到劉夫人帶着女兒和侄孫並排坐在垂柳之下,似乎是在釣魚,只是不見劉璟的人影,看來這老傢伙還是沒有徹底地融入順天府的生活中,不然也不會放假了都躲在家裡不出門。
“過去打聲招呼也好。”萬磊伸出手臂,讓妻子挽着,裝出一副路過的樣子,這才緩步而走。
萬磊夫婦還沒靠近,就被劉柳發現了,她一拉母親的衣袖,劉夫人轉頭一看到萬磊夫婦,就忙站起來,笑道:“萬公子好雅興,百忙之中還陪夫人一起出來遊園,伉儷情深,真是豔煞旁人。”
“放假了,就該出來放鬆一下筋骨。”萬磊摸了摸劉智的小腦袋,問道:“告訴叔叔,有沒有釣到大魚?”
“沒,沒有,姐姐說我的,魚餌太小,魚兒都不肯上鉤。”劉智有些結巴地答道,看來他還是沒有從數月前的陰影中走出來,還是怕見生人。不過這一次還是有些進步了,早在一個多月前,這小傢伙剛到北平城的時候,還不肯應人。
“不要心急,要有耐心。對,就這樣,手不要抖,要沉得住氣。”萬磊蹲到劉智的身邊,幫着扶穩魚竿。
其實,這小傢伙之所以沒釣到魚,是因爲他的手不穩。萬磊幫他把手穩住了,不一會的功夫,他就覺得手中的魚竿輕輕地一沉,他本來想收杆,不過被萬磊阻止了,並告訴他要有耐心,再等等。
等了一會,魚杆又浮沉了幾下,最後猛然一沉,萬磊才鬆開手,劉智站起來提起魚杆,一條巴掌大的鯉魚被拉出水面,不知是魚太沉還是太過於興奮,小傢伙的臉都憋紅了,劉夫人想過來幫忙,卻被萬磊擋住了,他想讓這小傢伙自己體驗這種成功的感覺。
跟大魚較量了一會,劉智終於把魚拉上了岸,並在萬磊的指導下,把它制服了扔到魚筒中,這讓他小小的虛榮心得到巨大的滿足,顧不上一手的髒水,居然一把拉住萬磊的褲子,笑道:“我釣到大魚了,叔叔,我釣到大魚了。”
這一暮落在劉夫人的眼裡,讓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笑的是,小智似乎是把眼前這個男人當父親了,不然也不會如此開懷地笑。而好氣的是,小智居然把人家的衣服弄髒了,她正要出言訓斥侄孫,卻被笑看熱鬧的傅闈給止住了。
“只鉤到一條魚,還不能驕傲,再多鉤幾條,帶回家讓爺爺奶奶們解饞。”萬磊沒在意身上的衣服被弄髒了,反正現在都快到晚上了,也該換洗了。
“嗯。”劉智重重的點點頭,擡手摸了摸小腦瓜,又道:“這條魚是叔叔鉤上來的,該是叔叔的,我自己再鉤幾條。”
劉夫人見侄孫會讓物了,微笑地看着他,更希望萬磊就此收下。不過萬磊卻搖搖頭,道:“叔叔不愛吃魚,留給小智多吃長身子,總是這樣瘦瘦的可不行哦。咱們順天府的男孩子都不能挑食,要吃得飽飽的,長得壯壯的,長大了纔好當男子漢,知道嗎?”
“嗯。”劉智臉一紅,忙表示以後再也不挑食。
其實,劉家就劉智一棵獨苗,平時家裡總慣着,他也就養成了挑食的壞毛病,不好吃的就碰都不碰。現在家道中落,他還時常鬧起小孩脾氣,不肯吃飯,誰說他都不聽,這讓劉夫人很是頭疼。萬磊似乎洞明一切,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小傢伙給說服了,劉夫人心底暗暗感激。
劉柳等人站在一旁,本來還很拘謹,但是見萬磊一點架子也沒有,看起來像是個大哥哥,所以也不再害怕,話也就多了,就連年紀早小的劉心兒也開始嘰嘰喳喳起來,臉上的愁容少了幾分,往事的哀愁也就少了幾分。
“萬夫人,萬公子挺愛孩子的,不知...”劉夫人見女兒和侄孫跟萬磊打成一片,就把傅闈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傅闈當然聽出劉夫人的言外之意是問她有了沒有,所以臉一紅,就低聲道:“他很愛孩子,也很愛我,不想讓我受苦。”
“如此體貼入微的夫君世間難尋,萬夫人真是好福氣。”
聽了劉夫人的讚揚,傅闈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忙轉移話題:“叫我闈兒妹妹就好,叫夫人太生分了。”
“闈兒妹妹這麼說,那當姐姐的就不客氣了。”劉夫人又壓低了聲音,在傅闈的耳邊道:“姐姐是過來人,多嘴跟妹妹提一句,這男人啊,有時候就像是四方木,你不推一推他,他是不會動的。”
“嘻嘻,姐姐說得太對了,男人真的就是四方木,別看他們平時成熟穩重精明強幹,回到了家,就變得又懶又笨,使勁地推他們都不肯動一動。”傅闈也笑道,劉夫人聽了,頓時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因爲她家老劉就是四方木的代表。
兩女正在交頭接耳間,萬磊擺脫了衆童的糾纏,走了過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起勁。”
“沒說什麼,只是在說某些笨蛋。”傅闈笑道。
“不會是說我吧?”萬磊假意怒道。
“你覺得呢?”傅闈嘴角一敲,眉毛一挑一挑的,似乎是在挑釁,不過萬磊給了她一個懶得跟你計較的眼神,就衝劉夫人問道:“劉先生怎麼沒跟着一起出來?”
“我家老劉天生一副牛脾氣,又在爲一些無謂的事生氣呢。”劉夫人苦着臉道。
“無謂的事?”萬磊明知故問,他當然知道劉老迂爲什麼而生氣。
“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還說公子不講信用,未經他同意就把他寫的文章亂髮,還把他的名字署上。這不是不肚雞腸是什麼?要我說,公子能把他的文章印發,那是對他方纔的肯定,他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劉夫人憤憤不平地說道。
“唉,這事是我不對,我見劉先生文章寫得好,特別是給元慎寫的詞評,更是深得我心,本以爲...,誰想...。”萬磊搖搖頭,一臉自責地說道。
“公子不必如此自責,我家老劉只是一時老糊塗,老身有機會就多說說他,讓他把這種牛脾氣改掉。”
“那就勞煩夫人了,在下感激不盡。”萬磊拱手稱謝,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道:“唉,我順天府人才凋零,不能寫出什麼妙筆生花的文章,想引都沒處可引,在下真是出於無奈,只得借用先生的大作。”
“萬公子不必擔心,以後想用什麼文章,老身就讓我家老劉寫什麼文章,保證讓公子滿意。”
“這個敢情好,我們也不會白引,以後按質按量給稿酬,只是怕...”萬磊臉色只是一喜,隨即就轉爲憂。
劉夫人何等精明,馬上就聽出了萬磊的言外之意,正色道:“公子請放心,保證有質有量。至於稿酬一事,請公子切莫再提,不然咱們劉家真就無顏再在北平城呆下去。”
“這可不行,咱們順天府講究論功行賞按勞計酬,絕不能失了信用。如今小智和心兒正在長身體,要讓他們吃飽吃好。這樣吧,咱們按質按量,每千字計酬一貫到五貫不等,夫人您看如何?”
“公子如此仁義,又如此關心咱家智兒,老身感謝還來不及,哪裡還敢有二話,公子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劉夫人本來還想說不要酬勞,不過看看自己兩個可憐的女兒和兩個侄孫,拒絕的話就嚥了回去,心底卻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她家老劉把文章寫好了,別讓人家失望。
“哎呀,現在都放假了,就不要談公事了。”傅闈見丈夫的事情談完了,就埋怨一句,直接把話題扯開。
“呵呵,在娘子面前,莫談公事,莫談公事。”萬磊會心一笑,爲自己有如此通情達理的夫人而感到高興。不過萬磊這話剛一出口,就見一個衙役匆匆而來,並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的眉頭頓時皺起,衝劉夫人一拱手:“你們先聊,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公子請自便。”劉夫人知道萬磊這是要去處理軍機大事,自然不敢多問。傅闈也不問,只是張口說了幾個口語,吩咐丈夫按時回來吃飯,就讓他離開了。看着萬磊快步遠去的背離,劉夫人眉頭輕輕一皺,因爲她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年輕人。
其實不只是劉夫人,很多人也看不透萬磊,按說以萬磊現在的名譽和地位,不要說自立爲知府,自立爲王都不是問題。不過他偏偏不幹,對外面宣稱的只有一些議會議長燕商商會會長出版社社長之類的名譽職位,讓人搞不明白他這麼辛苦圖的是什麼。
不過黨內部的人卻知道,萬書記纔是真正的順天王,而他的權勢已經不需要用職位和財富來代表了。雖說順天府大小事宜不決於他,不過各種軍政大事都得報聞於他,重大事宜都是他召開會議來表決,他的意見在黨會中也佔很大的份量。
“二奶奶,叔叔去哪了?”劉智正好又鉤到一條大魚,正想來聽表揚,卻發現他的萬叔叔不見了。
“叔叔有急事先走了,臨走時還給阿姨留下一個小哨子,說如果小智鉤到了大魚,就送給他作獎勵。”傅闈拿出一個小哨子在劉智的面前揚了揚,卻不給他。當然,這個小哨子不是萬磊留給她的,而是她自己用的,這個時候拿出來,也是應急。
“阿姨您看,我釣到大魚了。”劉智賣力地提起雨筒,一臉期待地說道。他當然喜歡這個小哨子,因爲老師和班長都常用哨子來當口令。在他的小小腦瓜裡,哨子就是權力的象徵,如果有了一個小哨子,他就能跟班長平起平坐了。
“叔叔是那麼說的,不過哨子在阿姨的手上,阿姨要考考小智,如果答不上來,那就不能給。”傅闈賣起了關子,劉夫人見了,也不說話,笑看傳說的傅老師又要搞什麼。
“阿姨請問,只要是學過的,小智就一定能答。”
“問題很簡單,阿姨有十棵樹,打算每隔一丈種一棵,要用到多少丈地?”
劉智開始掰指頭算,很快就給出了答案:“一丈一棵,兩丈兩棵,十棵就是十丈,對不對?”
傅闈卻搖搖頭,把哨子收了起來,道:“你答錯了,這個哨子不能歸你。”
“錯了?”劉智的小眉頭皺起,還是不明白錯在哪裡,倒是一旁的劉柳笑了,代傅闈給侄子解答:“一丈裡面種兩顆,一棵在頭一棵在尾,兩丈裡種三棵,十棵樹只要九丈地,十丈地能種十一棵了。”
“一丈兩棵,兩丈三棵?”劉智又用手指掰了一會,果然發現自己錯了,就撓撓頭,道:“我算錯了,應該是九丈。阿姨,能不能再換一個考題?考詩詞。”
傅闈見劉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卻也沒心軟,而是道:“每一次都只能有一次機會,再過幾個月,如果你期末考試排在全班前十,這個哨子才能給你。”
“還要等幾個月這麼久,到時候阿姨您忘了怎麼辦?”劉智有些不樂意了,小嘴嘟起老高。劉夫倒是明白人,知道傅闈這是在暗中激勵小智努力向學,所以忙幫口道:“阿姨說的話當然是算數的,你要好好學習,成績好了就能拿到哨子了。”
“放心,哨子在阿姨這裡,肯定是不會忘的。不過阿姨可說好了,不只是學習成績哦,還算體育成績,如果跑步不及格,嘿嘿...”傅闈一副母老虎吃定小羊羔的樣子,讓劉智有些害怕。
其實,劉智的語文成績還是不錯的,因爲他以前家教就很好,不過數學理學和體育就差得很,他的班主任向傅闈反應了很多次,傅闈當然知道這小傢伙重文輕數理且輕視身體鍛鍊,這可不行。所以她才玩這一手,讓這小傢伙知道什麼叫全面進步。
當然,傅闈這麼狡猾,是受了萬磊的影響,在萬老狐狸的言傳身教下,傅小狐狸也是狡猾狡猾的...
ps:白天停電,現在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