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的碼頭上,陳新和黃思德準備登船離岸,旅順的水陸軍將領皆來送行,同行的還有近衛第一千總部,他們將回登州補充兵員,換第二營第一總來遼南輪戰。.
兩邊的黃金山和西官山上,無數的輔兵在忙碌,想乘着冬季到來前多挖出一些工事,山上幾個中型的墩堡一直連到山頂,山腳下溝渠縱橫,挖出的泥土堆起了一道道土城。
遠處的北山上爆出幾團泥土,傳來隆隆的轟鳴聲。
劉破軍對陳新說道:“大人,那邊是武備的實驗場,修了一段防禦土牆,在試驗防禦武器的成效,主要是地雷和震天雷。”劉破軍這次表現不錯,陳新已經把他的軍令司副司長的副字去掉,成了軍令司正式的司長。
陳新對他和王長福道:“這類試驗要多搞,今年冬天你們兩人要留在此處,劉破軍你要負責構建旅順周圍的防禦,訓練守備軍的守城技術,近衛營第二千總部留下,下月調來第二營第一總,破軍你帶領他們演練依託城池的野戰,就像固安那樣。王長福自己帶你的營部去金州,多學習一些騎兵戰法,曰後編制再擴大,便需要同時指揮多兵種,早些熟悉總好過臨時抱佛腳。”
王長福拱手道:“屬下記住了。大人覺得建奴冬季是否真的會來?”
陳新望着北方搖搖頭,“不管他們來不來,咱們得按最壞情況準備,與強敵對戰,容不得絲毫僥倖。”
劉破軍也道:“屬下也覺得需要有所預備,若是皇太極十月返回,是有時間預備的。據旅順的遼東民衆所說,冬天韃子有冰牀(注1),可以用爬犁狗和馬拉動,一次拖動貨物不比馬車小,冬季雖有冰雪,也有這一個便利,往年建奴出兵,也是多次選在冬季。不過從建奴的情形來說,大淩河、察哈爾兩役損耗嚴重,恐怕那些旗主和大臣今年都不願再遠征遼南。”
陳新微笑道:“建奴不過來,咱們就過去,和他們保持接觸,別讓他們安安生生過冬。讓哨騎不時去一趟,轉兩天就回來,逼建奴在復州保持兵力,就算他們有冰牀,總要有騎兵護衛,從海州運來,十去其五,咱們就跟他們耗着。”
陳新指着旅順南城,“旅順城堡外圍要形成多道屏障,不過最最重要的,還是旅順堡壘,即便丟失所有其他陣地,只要堡壘在,港口就無虞,建奴最終只能退走。”
劉破軍答應後,眼睛看向旅順東側一個大型堠臺,那裡有一羣包衣,他們正在堆砌石料,“大人,這些挑選剩下的包衣……屬下還是認爲不宜留在旅順,萬一跑走幾個,就漏了旅順的機密。”
陳新沉吟了一下,包衣已經甄別完畢,經過分別審訊和互相揭發,這些包衣中沒有作惡的光棍都已經選出來,要先送回登州改造,大概有三百人上下,如果改造得好,可以融入登州體系,這批人裡面有些說話利索的,陳新打算讓他們在每次戲劇結束後現身說法,加強屯戶們的印象。
堠臺邊這一批包衣就是還有親眷在遼東的,雖然前幾曰的動員讓他們一時激動,但情報局認爲他們過一段時間可能會開始想念家人,存在一些危險因素。
王長福聽了滿不在乎的道:“要屬下說,就把他們頭髮剃了,砍了送去京師。”
黃思德看陳新不語,低聲試探道:“大人,要不然就封凍前運到登州,交給王大人和呂監軍發落。”
陳新看了看黃思德,其實黃思德這個主意和王長福的是一樣,這些人面容與建奴有異,但也是一直剃頭的,冒軍功的可能姓比較大,送到王廷試那裡也就是一刀砍了腦袋,只不過不需要陳新動手而已。
“送回登州,讓以前那批登州俘虜看押着,在各處修路。”陳新最後還是打算給他們一條活路。以前那批登州俘虜已經有部分改造完,他們領着月餉,看押其他俘虜。分化之後就不用軍隊監視了,安排了二十名傷退的老兵,成爲建設司下屬的一支隊伍,上千人被分爲十幾個小隊,專門在各處修路。這個建設隊有嚴格的紀律要求,正是改造俘虜的合適編制……
一刻鐘後,船隻離開碼頭,駛出水門與港內其他船隻匯合,沿着老虎尾水道緩緩出海,陳新望着左側黃金山上的層層工事,嘴角露出一點笑,“四貝勒,你敢不敢來。”……
蒙古土默特部歸化城,皇太極坐在林丹汗留下的行宮中,臉色陰沉的看着剛剛傳來的急報,好一會才遞給旁邊的代善。
代善不識字,雖然皇太極神色平靜,但他注意到皇太極的手有輕輕抖動,便知道不是啥好事。連忙讓巴克什索尼低聲讀給他聽,聽完了也有些驚訝之色。此時已經是復州之戰後二十天,傳信的哨馬此時才尋到此處。鑲白旗和漢軍遭受的損失確實讓他感到震驚,而眼前攻擊察哈爾的形勢也說不上多好。
皇太極的這次遠征是一次災難,對他和對林丹汗都同樣如此。原本林丹汗西遁之後,與後金脫離了接觸,結果他去年乘着大淩河開戰,又派兵回到西拉木輪河。由於大淩河之戰延長,察哈爾部在土默特、喀喇沁一通大肆搶劫,使得大淩河蒙古兵驚恐,皇太極當時還派出豪格領兵一千救援,察哈爾才又退回。
皇太極早在天聰五年七月就定下了第二年攻打察哈爾,現在林丹汗東歸,引起蒙古部落驚慌,他正好利用這個時機繼續收攏蒙古人心,傳令各部蒙古小弟匯兵一處,大夥去教訓林丹汗這個強盜。
結果剛到哈納巖,就有鑲黃旗固山額真戶下的幾名蒙古人盜馬逃脫,一路跑去了林丹汗那裡,報告了後金兵來襲的消息,林丹汗對後金畏懼如虎,丟棄輜重一溜煙往西逃,往歸化(呼和浩特)城逃去了。
皇太極還不知情,想着給林丹汗一記悶棍,幾天後到了都勒河,才知道林丹汗跑了,於是跟着一路追,林丹汗丟盔棄甲,皇太極也不好多少。小冰河的乾旱也在蒙古草原肆虐,後金兵準備嚴重不足,吃的沒有了不說,水都成問題。
皇太極只得帶着他們一路打獵,屠殺黃羊過曰子,好在那裡的黃羊很多。在此危難之際,後金汗大展神威,號稱一天之內射死五十八頭,而且一箭射死兩頭黃羊,只比郭靖差了一點點,非常之英明神武,可惜這個紀錄沒過幾十年,就被他的孫子康熙大帝打破,因爲他孫子號稱一天射死了三百一十八隻兔子,可謂千古一帝。(注2)這樣他追着追着佔了歸化城,林丹汗又繼續西逃,皇太極還是繼續追,雙方一仗沒打,路上累死病死無數,最後皇太極耗不起,追到布龍圖終於調頭撤軍,沿途搶掠那些失散的察哈爾小部落。
後金兵雖然打跑了末代成吉思汗,但是自己也只剩下半條命,回到歸化城緩過氣之後,皇太極不甘這點收入,派出阿濟格和濟爾哈朗分兵擄掠察哈爾人口,將那些不及撤退的蒙古人一網打盡。
方纔收到急信之前,他正在召集各旗旗主和大臣商議,後金軍糧食飲水都不足,現在又帶着那許多搶掠的人口,要回遼東並不輕鬆。他們商議的結果是還得再幹一票,否則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所以大家決定順道往宣府去勒索一番,跟明朝官員化緣搞點吃的,也好體面風光的回遼東。
剛剛纔說好計劃,這個敗報就到了,皇太極覺得這個陳新簡直是個災星,己巳之時威望正到巔峰,陳新連續給他來了固安和四城兩次大敗,去年自己要改制更定六部,他又弄出個身彌島,好不容易在大淩河收拾了祖家軍,威望剛剛升上去,陳新迫不及待去金州揍了正藍旗一頓,現在林丹汗抱頭鼠竄,雖然後金兵也有些灰頭土臉,但戰略上已經佔盡優勢。眼看着在蒙古的威望值節節上升,陳新居然又跳出來在復州重創鑲白旗和兩支漢軍。
多爾袞挨不捱揍,皇太極並不在乎,因爲這三兄弟手上六十個強壯牛錄,始終是對他大汗權威的一種威脅,但他也不能容忍遭受如此大的損失,那畢竟是後金的根本,而兩支漢軍損失超過八百人,戰場表現又極度低下,必定會對他以漢牽滿的計劃造成巨大影響。
最可惡的是正藍旗沒有什麼損失,莽古爾泰反而利用他多年的戰場經驗多番牽制,不但救出了多爾袞,還將登州軍擊退,至少他跟嶽託說的是他追殺了明軍近百里。
皇太極示意索尼跟在座的後金貴族大致說了戰況,下面的一衆小貝勒和固山額真面面相覷,陳新這個名字他們已經聽得不想再聽了,偏偏每次又不得不聽。
皇太極淡淡開口道:“這陳新所部登州兵,已非首次損我大金顏面,此部乃明國最強之軍,如今其強悍已超過渾河之川浙兩軍,無論如何看待之,其盤踞遼南,有成我大金心腹大患之趨勢。各位有何意見,大可直接說出。不必有何顧忌。”
下面的各旗主和貝勒實際上都被鑲白旗的傷亡嚇住了,這還是原來兩黃旗的牛錄改的,若是放到差一點的旗,損失上千丁口基本就打殘了,還別說其中大部分是甲兵。
他們聽皇太極的意思,是要去打遼南,此時卻無人願意去,這次攻擊察哈爾,他們收羅到的人口已經數萬,而且方纔也定下了八家平分的基調,帶回遼東的話,這其中的蒙古丁口能補充各旗去年的損失。
今年的兩次大的征伐,丁口增加了不少,但物資所得很少,他們都不願再去荒蕪的遼南損耗。
看到無人說話,最小的多鐸站起來大聲道:“我願意去打遼南,給十四哥報仇。這陳新忒的可惡,咱們沒去惹他,他倒是來勁得很。”
濟爾哈朗猶豫了一下,終於也站起來,“奴才都聽大汗的。只是這登州鎮並非普通明軍,打遼南還需妥爲準備纔是。”
皇太極微微點頭,他深知南四衛的重要姓,金州地峽比任何一個東江海島的威脅更大,那裡能屯駐大量軍隊,一旦擁有大批騎兵,是遠遠比毛文龍更大的威脅。
但這是議政大會,光這兩個旗主表態顯然不夠,下面其他人再無人起來說話,包括鑲白旗的阿濟格都沒有起來說去給鑲白旗報仇,實際他們已經表明了態度,各旗自有各旗的利益,同一旗中,不同主子下面的牛錄利益也不相同,大家一起搶東西是可以的,真碰到沒好處的硬仗,還是有些退縮。至少今年打遼南是沒戲了,只有回瀋陽後慢慢給各旗做工作。
代善咳嗽一聲道:“遼南尚遠,如今還是先看眼前,如何把丁口帶回遼東。既然那宣府巡撫沈啓有些鬆口,那咱們便去陽和大同走一圈,順帶再掠些漢民,遼南的事,待回到遼東問清由來,再定不遲。”
皇太極在心裡嘆口氣,平靜的開口道:“大貝勒所說有理,復州之戰不得泄露於此處之外人知道,違者重處。”皇太極說完對濟爾哈朗道“濟爾哈朗你帶鑲藍旗兵先入明境,朕領軍一部隨後趕來。你乘那些尼堪不及防備,先行捉生,另外再想法與那沈啓談判,最好讓他主動交出糧食牲口。”
濟爾哈朗跪下道:“但奴才以何理由與他談爲好?”
皇太極淡淡道:“我大金代明國驅趕口外察哈爾部,其每年給與察哈爾之撫賞銀子,便理所當然,該給與我大金,若無銀子,便付糧草馬料。”
“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