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則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了,這場比賽的緊張和刺激甚至超過了常規賽對陣紐約巨人的零秒絕殺。
零秒絕殺是在原地反反覆覆、反反覆覆的折騰,沒完沒了的節奏對於每一位觀衆都是嚴峻考驗,卻終究缺少了一絲變化;而本場比賽的跌宕起伏,卻在你追我趕之間,希望和優勢的逆轉一次又一次地交錯,將對攻大戰的奧義發揮得淋漓盡致。
德魯-布里斯果然是德魯-布里斯,最後一節比賽關鍵時刻的強大爆發力,難以置信,繼上一場外卡賽之後,本場分區賽又一次在第四節比賽之中掌控了節奏,牢牢地將優勢掌握在手中,馬修-斯塔福德最終沒有能夠爆發出來,就這樣偃旗息鼓地沉寂了,輸掉了比賽。
那麼,陸恪呢?
陸正則擡起頭看向了眼前這片紅色海洋,移民如此多年來,他在這裡生活、在這裡工作、在這裡建立了屬於自己的世界,但他卻始終不曾真正地融入當地社會之中,彷彿是一個局外人,一直到現在,站在燭臺球場之中,他就是這片紅色海洋的一員。
撇開種族,撇開年齡,撇開性別,撇開階級,撇開生活,也撇開矛盾和衝突,他們都擁有同一個名字:49人;他們都追逐着同一個目標:勝利;他們都向往着同一個榮耀:超級碗。在這裡,他們不分彼此,並肩作戰!
然後,陸正則就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開始呼喚起來,呼喚那個從來不曾懷疑也從來不曾動搖的名字,呼喚那個漸漸成長起來以自己的雙腳闖出一片天空的名字,呼喚那個堅定不移永不言棄地率領球隊一次又一次絕境求生的名字:
斑比!
剎那間,記憶變得恍惚起來,從玫瑰碗到分區賽,相似的情況在本賽季出現了不止一次,而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則從來不曾讓他們失望過。就好像新奧爾良聖徒將所有的希望都揹負在了德魯-布里斯身上一樣,舊金山49人的所有信念也都揹負在了這名落選新秀身上。
這一次也不例外。
此時此刻,江攸寧的嗓子幾乎就要說不出話來了,全場奮力吶喊的結果就是喉嚨疼得厲害,但她聽到了身邊的呼喊,她聽到了內心的信念,於是,她也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哪怕是一絲一毫微弱的呼喊,她也徹徹底底地成爲了這片紅色海洋之中的一員。
“斑比!斑比!斑比!”
演播室之中的解說嘉賓們都已經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座球場將最後的信念寄託在了一名落選新秀的肩膀之上,但……就連華裔四分衛都已經在季後賽的分區賽之上創造了歷史,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觀衆朋友們,現在燭臺球場之中再次重現了去年一月一日玫瑰碗之上的盛況,在比賽最危機的情況下,球迷們呼喊出了內心最堅定的信仰和熱忱,期待着球隊的英雄能夠挺身而出,再次率領球隊逆轉比賽,重現輝煌!”
柯克-查爾斯頓的眼眶不由微微泛紅起來,只有真正見證了斑比所創造的奇蹟,只有真正陪伴了斑比一路走來,這一刻才能感受到那股激/情和信念,到底是多麼珍貴,又是多麼難得。
“陸恪,這位年僅二十二歲的新秀四分衛,在選秀大會之上無人問津,最終導致落選,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以替補四分衛的身份緊急登場,開啓了舊金山49人的2011賽季,卻依靠着繁複的戰術佈置和精準的長傳技巧,率領着年輕的球隊取得了十三場常規賽的勝利,並且一鼓作氣地將球隊時隔半年重新帶回了季後賽的舞臺之上。”
“對於普通觀衆來說,這只是一名華裔落選新秀而已;但對於燭臺球場和舊金山來說,這卻是一位創造奇蹟、永不言棄的精神領袖。這名年輕球員的肩膀之上肩負着整座城市的希望,但他從來不曾退縮,一次又一次地延續了這一份信任。”
“現在,這名年輕的落選新秀,即將在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場季後賽之中,迎來最重要的一次進攻。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已經征服了這片球場和這座城市,在這一刻,我們可以感受到燭臺球場之心正在猛烈地跳動着。”
“這,就是橄欖球!”
解說結束之後,整個演播室就難得一見地安靜了下來,然後側耳傾聽,那山呼海嘯、排山倒海的呼喊聲就漫天漫地地洶涌而至,浩浩蕩蕩地穿透所有阻礙,如同一把重錘般,狠狠地砸在了靈魂深處,震撼得失去了所有反應能力。
“斑比!”
“斑比!”
“斑比!”
整齊劃一的口號應援,宛若千軍萬馬齊頭並進,即使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腳底板傳來的震撼也依舊可以毫無阻擋地傳遞到每一個細胞之中,那種亢奮、那種恢弘、那種澎湃、那種洶涌,剎那間就如同星爆一般讓靈魂變得無比渺小,只能靜靜地擡頭仰望,接受這場洗禮。
然後,陸恪登場了。
新奧爾良聖徒剛纔完成了棄踢,舊金山49人同樣選擇了回攻,在雙近端鋒戰術之中,位置漸漸邊緣化的凱爾-威廉姆斯作爲回攻手登場,遺憾的是,聖徒隊特勤組也保持了高度注意力,沒有絲毫放鬆,回攻僅僅推進到十五碼線,然後就難以爲繼了。
回攻消耗了五秒,於是比賽時間就還剩下九十二秒,也就是一分三十二秒。
站在口袋之中,陸恪正在竭盡全力地清空大腦,不能思考計算比分,不能思考淘汰危機,不能思考場上局勢,他必須全神貫注地專注於比賽,所有一切都從頭開始,就當做是整場比賽的第一檔進攻也是最後一檔進攻,他必須從防守閱讀開始做起。
腦海之中再次想起了哈勃剛纔的戰術佈置,“無聚商,斑比,我們必須走無聚商。”
現在49人手中還剩下最後一次暫停,但這是不能輕易使用的暫停,因爲他們必須爲任意球的踢球預留下來,防止出現任何意外,爲任意球做好準備,所以哈勃告訴陸恪,他們沒有暫停了。
同時,聖徒隊清楚地知道防守重點,49人必須朝着兩側邊線傳球,製造出界停表,這使得防守組更加方便做出預判,而49人則將束手束腳,陸恪在戰術層面的優勢將被削弱。
於是,哈勃選擇了無聚商進攻。
放棄了繁瑣的戰術佈置,將場上的指揮權交給陸恪,由陸恪作爲指揮官,將進攻速度完全提升起來,不是依靠出界停表,而是以戰術嗅覺來搶佔比賽時間先機。
這無疑是一次絕對大膽的冒險,目前無聚商進攻依舊是大學流行的戰術,聯盟始終偶爾可以看到,普及率卻不高,進攻戰術的臨場指揮權依舊牢牢地把控在教練組手中,只有非常少數的一小部分四分衛能夠得到教練的如此信任——
但即使教練願意信任四分衛,他們也不太信任無聚商進攻,因爲這太過簡單粗暴,完全就是大學戰術。沒有技術含量,在職業聯盟之中不太管用。
更重要的是,無聚商進攻意味着,所有的成敗都沉甸甸地落在了陸恪身上。
這對於年輕的新秀四分衛來說,着實太過沉重,甚至足以把新秀徹底壓垮;在2011賽季的漫長賽程之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最重要的一次進攻,卻將所有的壓力和重量都放在了一名落選新秀的身上?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但哈勃的思想觀念卻不同,他堅信着,這是一支年輕球員,這是一支輸得起的球隊,他需要給予球員成長的空間,他也需要放手一搏的冒險和突破,年輕人不能揠苗助長,卻也不能永遠保護在溫室之中。
這是他們磨合的第一個賽季,他也輸得起。
更何況,常規賽第十五週,陸恪以巧妙的中央區域傳球戰術擊敗了匹茲堡鋼人;而季後賽之中,丹佛野馬的蒂姆-蒂博更是以野貓陣擊敗了匹茲堡鋼人。大學戰術確實粗糙,但誰規定,大學戰術就不能贏球了?
哈勃願意賭一把。
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哈勃絲毫不緊張,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陸恪,“你敢嗎?”
哈勃知道這個戰術選擇多麼瘋狂,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但僅僅一年前,他纔剛剛結束了斯坦福大學的主教練工作,他也知道,大學戰術可以多麼瘋狂。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這名新秀四分衛有如此膽魄嗎?
陸恪沒有回答,而是以平靜的視線迎向了哈勃的打量,堅毅而果敢,沒有絲毫退縮,更沒有絲毫膽怯,甚至就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隨後,哈勃拍了拍陸恪的肩膀,示意進攻組可以上場了。
對於無聚商進攻,陸恪卻有不同的想法。
在大學之中,無聚商之所以簡單粗暴,那就是因爲戰術體系本來就相對單薄,基本就是依靠接球球員的跑動路線來撕扯空檔;但在聯盟之中,戰術配合本來就千變萬化,以相對簡單的方式排列組合,依靠着平時訓練的默契,同樣可以完成繁複多樣的推進戰術。
最重要的還是在於四分衛的運用。
打狗棒,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一根破竹子;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神兵利器。
現在,檢驗陸恪的時刻就真正到了:戰術意識滿分,管用嗎?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