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風而來,艾瑪只覺得眼睛疼得厲害,剛纔肯定是有灰塵或者沙礫進入了眼睛之中,現在淚水根本停止不住,想要睜眼,卻疼得更加厲害了,這讓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那低沉而溫暖的嗓音,如同黑暗之中灑落下來的一道光芒,指引着她慢慢地摸索前行,她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但眼前卻是一片朦朧的模糊水光,只能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一張臉孔的輪廓,根本看不清楚,甚至就連五官都已經糊成一團。
然後,艾瑪就捕捉到了那雙眼睛。
如同星耀石一般的眸子,黑白分明,專注而投入,專心致志地聚集着目光,透露出微弱卻明亮的光芒,穿過那層層迷霧,倒映在她的眸子深處;耳邊可以聽到低低的嘟囔聲若隱若現地傳過來,一陣輕風吹拂在了眼睛之上,淡淡的溫熱、輕輕的力度,還帶着淺淺的薄荷氣息,如同三月的春風撲面而來。
條件反射地,眼睛就眨了眨,異物似乎終於被吹走了,視線漸漸開始變得清晰起來,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張俊朗的面容在瞳孔深處放大,甚至就連毛孔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猝不及防之間,她就這樣呆愣在了原地,愣愣地注視着。
鼻翼底下可以捕捉到那灼熱的男人氣息,淡淡的,帶着一股清爽的香皂味道。
之前在錄製節目的時候,她就隱隱地感覺到了,卻因爲味道太過淡薄而捕捉不到,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拿着狗尾巴草在皮膚表面輕輕滑過一般;現在,那種若有似無的氣息終於變得明確,近在咫尺。
沒有多餘的香水也沒有任何的香氣,就是乾爽而清新的皁角味道,卻如同清晨的樹林一般,綠色的氧氣在晶瑩的露珠之下跳動着,間或可以捕捉到金色的陽光穿透樹冠灑落下來,彷彿精靈正在翩翩起舞。
兩個人結識之後的所有畫面一股腦地就涌了上來,飛機上的巧遇,機場出口處的禮貌,再次相遇時的朝氣,還有今天錄製節目過程中發生的一切一切,那些記憶碎片就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洶涌而至。
不由自主地,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她就開始憋氣。
因爲心跳的節奏開始紊亂起來,臉頰的溫度開始上升起來,胸膛裡的小鹿亂撞讓她開始驚慌失措起來,爲了掩飾自己的狼狽,她只能像個孩子一般,笨拙地屏住了呼吸,唯恐一點點動靜就可能泄露自己的緊張。
垂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陸恪爲了保持視線平行而張開的雙腿,有些滑稽,卻也無比紳士,這讓胸膛裡的心臟跳動節奏變得越來越慌亂。
“……”那張面孔張開了嘴巴,似乎正在詢問着什麼,但艾瑪卻呆呆地看着他,耳朵之上一點聲音都聽不懂,只是看着那張脣瓣一張一合地,時間和空間就這樣停滯了下來;然後,那雙瞳孔深處就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一個小動作,瞬間就接觸了魔法,所有一切都重新恢復了正常。
“你還好嗎?”
艾瑪的耳膜終於感受到了音節的碰撞,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變得滾燙滾燙,並且開始強烈懷疑自己是不是紅潤了雙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一個怦然心動的少女一般,初戀的青澀和萌動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
但問題就在於,她早就已經過了初戀的年齡了。
“噗通。噗通。噗通。”耳邊之中傳來了自己的心跳聲,然後那低沉的嗓音就夾雜其中,由遠及近地涌動過來,“……艾瑪?艾瑪!”
艾瑪猛地低下頭去,然後又猛地擡起頭來,狼狽而窘迫地將垂落下來的髮絲重新別到耳朵後面,結結巴巴地說道,“呃,好……沒事……我很好,我……嗯,我沒事。”悄悄地,她就擡起頭來,瞥了那個男人一眼,整理着自己的慌亂思緒,“謝謝,謝謝幫忙。”
“不用,舉手之勞。”陸恪還是保持了禮貌,微笑地說道,而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本來是準備掏出紙巾的——剛剛在休息室,爲了讓他擦汗,羅拉遞給他的。
但回想到錄製節目之前,自己遞過去的應援圍巾現在都還找不到,陸恪還是退後了半步,讓開了位置,朝着身後不遠處正在快步趕過來的艾-沃特森的瑪助理點頭示意了一下,“剛剛艾瑪的眼睛裡進入了異物,她現在可能需要清理一下,我先過去和工作人員打一個招呼,你們可以慢慢過來。”
根據經驗來看,艾瑪不僅需要擦拭眼淚,還需要及時補妝,花費時間肯定需要一會,所以陸恪還是決定自己前行過去。說完,他再次朝着艾瑪禮貌地示意了一下,隨即就轉身離開了。
艾瑪有些慌張,還有些急切,往前走了兩步,試圖喊住陸恪,但涌到嘴邊的話語終究還是強忍住了,沒有喊出口,只是緊緊地咬着下脣,懊惱地跺了跺腳。
站在旁邊的助理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
這一次,艾瑪花費的時間沒有太久,陸恪抵達球場之後一小會兒,艾瑪就緊接着趕到了,工作人員們就立刻快速忙碌起來。
今天的專訪,不是體育專業雜誌,而是“名利場”,目前全美銷量最高的娛樂雜誌之一,他們每一年都會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結束之後舉辦一場名爲“奧斯卡之夜”的派對,可謂是好萊塢最爲頂尖的名利場,人人都渴望成爲座上賓,這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本雜誌的影響力了。
既然是爲了廣泛宣傳,那麼就不能侷限於體育專業雜誌,而是需要打開局面,走出橄欖球的安全領域。於是,“名利場”就成爲了最佳選擇。
採訪很快就開始了。
整個訪談過程其實並不困難,因爲對方提出的問題都相對規矩相對老套,比如說艾瑪觀看橄欖球的契機,比如說陸恪對於女性參與到橄欖球運動的看法,再比如說關於橄欖球的一些趣聞,還比如說觀看橄欖球比賽的一些建議,諸如此類,沒有咄咄逼人,沒有刨根問底,輕輕鬆鬆地就完成了今天的採訪任務。
但訪談結束之後,陸恪和艾瑪卻必須拍攝雜誌的內頁照片。
這頓時就讓陸恪想起了去年安德瑪的悲慘回憶——拍照,這着實不是陸恪的舒適領域。
於是,整個拍照過程就充滿了歡聲笑語,就連艾瑪都忍不住被逗樂了,加入了攝影師的吐槽行列,一起調侃陸恪起來,“不然,你更換拍攝主題好了,殭屍,殭屍主題肯定適合你”、“你不是職業球員嗎?爲什麼四肢會如此不協調?”、“不要看鏡頭,你又不是要和鏡頭單挑”……
一片歡聲笑語之中,拍攝照片的工作足足持續了將近三十分鐘,這才宣告結束。
僅僅只是爲了拍攝三張照片而已。
陸恪已經是滿頭大汗、狼狽不已,那模樣讓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都捧腹大笑,連帶着艾瑪和陸恪之間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站在旁邊,艾瑪就看到陸恪正在和工作人員告辭道別,因爲他必須重新回到訓練場之上,哪怕今天是休息日,他也依舊有訓練任務需要完成,笑容依舊停留在艾瑪的嘴邊,卻漸漸地收斂起來,雀躍的心情就這樣沉落了下來。
注視着陸恪,艾瑪就靜靜地在原地等待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臉上帶着稍顯青澀的陽光笑容,“今天的工作,辛苦你了,我還是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感謝你的幫忙,如果拍照過程中出現了什麼失誤,還請見諒。”
陸恪不遠不近地保持着距離,禮貌地說完之後,再次露出了一個笑容,“那麼,今天就暫時到此爲止了,祝願你有美好的一天。”
眼看着陸恪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徑直就轉過身邁開了腳步,這是今天第二次了。艾瑪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呼喊出了聲,“陸恪。”
但陸恪停下腳步之後,艾瑪卻頓時又詞窮了,無數的想法在腦海裡涌動着,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笨拙;更重要的是,她的驕傲和她的自尊正在發出抗議,不允許她主動低頭。
在陸恪充滿疑惑的注視之中,艾瑪猶豫再三,還是遲疑地說道,“這周,我可以到燭臺球場觀看比賽嗎?”
陸恪越發困惑了:爲什麼?她爲什麼要徵求自己的同意?如果她願意前來燭臺球場觀看比賽,那她直接過來就好了,爲什麼要告訴自己?
但陸恪還是明智地沒有開口詢問,避免再次點燃火藥桶,認真地說道,“這周不行。”
瞬間,艾瑪的笑容就僵硬在了嘴角,陰雲密佈。
陸恪緊接着解釋到,“這周是客場比賽,我們要前往新奧爾良。如果你想要觀看主場的比賽,那就只能再等下一週了。不對,下週我們前往聖路易斯,還是客場比賽,還要再等一週,我們纔會回來主場。”
艾瑪緊緊咬住了牙關,對於陸恪的回答簡直就是怒不可遏:這不是重點好嗎?
不過,這一次艾瑪還是忍住了,清了清嗓子,“好的,我知道了。那麼,下次回到燭臺球場的時候,我再前往主場觀看比賽。”
“球迷們肯定十分歡迎你的到來。”陸恪笑容滿面地說道,而後再次揮了揮手錶示道別,沒有任何留戀地就轉身離開了。
艾瑪站在原地,視線依依不捨地落在了陸恪的背影之上,就這樣目送着他漸行漸遠,神情之中流露出了一絲忐忑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