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棟寧靜而沉默的別墅,就如同一隻蟄伏在黑暗之中的巨獸般,默默地張開血盆大口,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所有,他曾經以爲自己永遠都無法擺脫束縛——本賽季之前他甚至不曾想過擺脫。
就好像陸恪和洛根、馬庫斯上次的拜訪一般,他把自己藏在了游泳池底下,明知道自己的身影已經完全暴露,卻依舊掩耳盜鈴地躲藏着,假裝維持現狀就是做好的選擇,卻不知道自己正在逐漸滑向深淵。
又或者說,即使知道也假裝不知道。
但現在,他做到了,他終於做到了,勇敢地站立起來面對華萊士,也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些恐懼。
這也意味着……從今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理由懈怠或者放棄了,不是嗎?以前,他可以把所有藉口全部都推給華萊士,假裝與自己無關,就如同陸恪當初所說一樣,所有過錯都是別人的;但現在,他就必須自己承擔那些責任與重擔了,如果做不好,那麼就是他自己親手毀掉了未來的無數可能。
不過,他還是先不要思考“失敗”了之後怎麼辦,而是從訓練開始,跟上球隊的進度,不要成爲拖後腿的那個麻煩!
“加油!”阿爾東暗暗握拳爲自己加油打氣,然後就打開了車門,正準備上車的時候,天際邊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撕拉”聲,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
璀璨的橘紅色陽光如同滾燙岩漿一般從海天交接之處宣泄而下,萬丈光芒蠻橫強勢地將漆黑夜幕撕扯成爲無數碎片,那漫天漫地的墨黑就彷彿滾滾巨浪一般快速撤退,耀眼而明亮的橘紅色趕浪般地鋪陳了開來,那一片紅色由濃轉淡地塗抹開來,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蛻變成爲金色,夜幕,就這樣結束了。
那萬里無雲的天空清澈見底,輕盈透亮的淺藍色瞬間打開了視野,彷彿一眼就能夠看到世界的盡頭,無形之間,微微堵塞的胸膛也就暢通了起來,連帶着眼神裡的光芒也被點亮,忍不住就想要擁抱這片金色。
太陽,終於升起。
……
抵達燭臺花園的時候,薄霧縈繞的訓練基地依舊是一片安靜祥和,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鳥兒的叫聲、可以聞到玫瑰的花香,金色陽光沒有遮擋地灑落下來,讓視線裡的綠色都變得鮮嫩起來,有種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偷偷來到了一個沒有人發現的秘境,難以抑制的亢奮和雀躍就油然而生。
現在阿爾東模模糊糊地可以感受到陸恪的心情了,破曉時分的訓練基地擁有着一股令人慷慨激昂的勃勃生機,心情不由自主就雀躍了起來,就連腳步都跟着一起輕盈了起來,那種特別滋味着實難以忘懷。
誰知道呢,阿爾東居然也有一天會迎着第一縷晨曦來到訓練基地,而且還是沒有任何主動邀請或者要求的情況下,這着實是難得一見的風景;但意外的是,阿爾東非常享受其中,又重新找回了高中時期熱衷於橄欖球的那種怦然心動,他也完全沒有預料到如此反應。
今天是週一,官方休息日,爲了全力備戰本週週末即將開鑼的聯合會決賽,所有球員都迎來了難得的放鬆調整時間,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就是這個道理,於是,整個燭臺公園的訓練基地都格外安靜。
但阿爾東還是專程前來訓練基地進行恢復訓練。
昨天的比賽中,舊金山49人的整條線衛羣都發揮非常出色,他們先後製造了三次球權轉換,並且完成了精彩的地面防守,可謂是勝利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但阿爾東卻不認爲自己盡到了足夠責任。
他需要更加專注、更加努力、更加投入,否則,即使以首發身份登場國聯決賽,他也無法爲球隊的勝利盡一份力。
可以簡單地認爲,西雅圖海鷹的比賽風格與卡羅萊納黑豹有着諸多相似之處,而且還是加強版加升級版——其中,拉塞爾-威爾遜領銜的進攻組比卡姆-牛頓更加強勢也更多多變,拉塞爾自己就具備了一手不俗的傳球功底之外,地面進攻的綜合實力也更勝一籌,這也意味着,前場的爭奪將更加激烈。
他需要儘快跟上隊友的腳步,絕對不能成爲國聯決賽的薄弱環節。
阿爾東知道自己必須加快速度,所以他強迫自己早起前往訓練基地,按照原計劃,他準備展開熱身恢復訓練,然後花費時間觀看昨晚比賽的錄像,提前準備功課,仔細總結一下得失;但阿爾東沒有預料到自己居然如此享受,甚至隱隱有些喜歡上的清晨破曉時分的訓練基地,就好像……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投入訓練一般。
這真的久違了。
自從十二年級以來,他就再也沒有喜歡過訓練了,因爲他知道自己是天才,他擁有別人所不具備的天賦,根本不需要過度辛苦訓練就可以達到目標,於是他開始肆意地享受鮮花與掌聲,而忘記了最初走上球場的那份悸動和雀躍。直到現在。
這可以算是一個意外收穫嗎?
以前他總是無法理解陸恪,怎麼可能有人如此熱愛訓練?不是神經不正常,就是性格詭異,總是讓人無法理解;但現在,他終於能夠讀懂陸恪的想法了,甚至隱隱產生共鳴:終獲還是性格決定命運。
阿爾東隨即就意識到,他似乎沉浸在自我感動中了,如果陸恪在這裡,他肯定會吐槽,“請直接上器械,好嗎?”
阿爾東也沒有再過多停留,前往更衣室更換了服裝,然後就按部就班地開始熱身訓練。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阿爾東已經逐漸適應陸恪的訓練強度了——不包括戰術手冊和比賽錄像的學習部分,他也終於明白長年累月的堅持是多麼困難,不知不覺地,整支球隊裡裡外外都正在適應着陸恪的訓練態度,球員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些許影響。
也許,這就是榜樣的力量和領袖的魅力。
似乎是因爲內心終於把華萊士的事情放下了,也可能是因爲過去一個月的堅持終於適應了早起訓練的強度,不管如何,阿爾東的腳步和身體都輕盈了起來,整個熱身運動的質量和效果都有了明顯提升。
有條不紊地結束了熱身訓練,阿爾東就感到厭倦和疲憊了——不是因爲訓練,而是因爲單獨訓練,缺少隊友的陪伴與同行,單獨訓練就顯得枯燥乏味起來,更像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戰鬥,意志力稍稍薄弱一些就可能動搖;而對於超過十年都沒有獨自訓練習慣的阿爾東來說,這就是一場煎熬了。
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美。
但阿爾東總算是沒有放棄,堅持完成了整套熱身訓練,然後朝着球隊大樓走去,準備觀看比賽錄像,腦海裡則正在思考着,自己是否應該拉着陸恪一起訓練,避免枯燥乏味的訓練氛圍就讓自己半途而廢。
遠遠地,寧靜清冷的薄霧之中隱隱傳來了引擎的響動與輪胎的摩擦,這讓阿爾東的腳步不由稍稍停頓了片刻,朝着聲音來源望了過去:難道是陸恪?
如果真的是陸恪,他就可以送上一個小小的驚喜了,這應該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比陸恪更早抵達訓練場。
聲音來源方向卻空無一人,阿爾東沒有捕捉到任何人影,那些瑣碎聲響也重新平復下來,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就在阿爾東幾乎以爲那只是自己的錯覺時,一個模糊身影緩緩地從鋼筋水泥建築物拐角處走了出來,因爲薄霧還未完全消散的關係,居然產生了一種“寂靜嶺”的既視感,有些意外。
其實薄霧並不濃厚,只是因爲陽光被阻擋在了建築物後面,清晨的昏暗光線讓霧氣就變得越發朦朧起來,那若隱若現的身影也就根本看不清楚,就連面容也都隱藏在了昏暗之中,居然產生了一種“無頭殭屍”的錯覺。
“誰?”
阿爾東揚聲呼喚到,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訓練基地傳送了出去,“誰在那兒?”隱隱有些迴音,而且沒有得到迴應。
此時他纔想起來,自己是獨自一人在訓練基地,就連基地的日常維護工作人員似乎都不在視線範圍之內,他也不確定現在求救的話,其他人是否能夠及時趕到,內心深處居然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既視感,阿爾東摸了摸手臂表面的雞皮疙瘩,熱氣騰騰的汗水居然就開始冷卻下來,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誰?”阿爾東忍不住再次呼喚了一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嘿!這不好笑,斑比?是斑比吧?這一點都不好笑,萬聖節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不要隨便開玩笑,這真的不有趣。”
牙齒開始互相打架,那種戰慄感讓整個脊樑骨都緊繃起來,以至於阿爾東就開始往後倒退了幾步,握緊拳頭擺起了一個自由搏擊的起手式,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對陣“鬼魂”的時候,自由搏擊是否能夠派上用場,但此時也已經顧不上了,什麼時間思考,只能是下意識地拉開架勢。
不管是否有用,防禦姿態總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