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瘋狂的時代,幾十萬熱血知識青年響應號召奔赴鄉村,然後過了十年,大返城的洶涌狂潮又把他們捲回城市。而在這十年裡,他們在那片土地上留下的已不僅僅是汗水新老,還有青春年少時的一場夢,和因爲這場夢而結下的果,”他一邊回憶一邊苦笑着說,“如果說,我爸是這些青年中的一個,我媽是那場夢,那麼我便是因爲夢而結下的果。”
“我有點明白了,你爸是S市的知識青年,你媽是雲蓮鄉的當地姑娘?然後在返城潮的時候,他拋下了你們母子離開了?”葉心揣測着說。
“沒錯,”歐陽博的眼中開始泛起流光,聲音開始變得喑啞:“我父親臨走的時候,我已經八歲,我親耳聽到他對母親和我承諾,他還會回來,但等了十年,我媽等不及了,便帶着我帶S市去找父親。畢竟,雲蓮鄉與S市,也並不是遙不可及的距離,真要尋找,總能找得到。”
“果真,我們順利地找到了父親。那時的他已經成了一位大老闆,身邊有比媽媽年輕好幾歲的美麗阿姨,還有個乖巧可愛的小弟弟。而站在我身邊的媽媽,因爲終日操勞家務和農活,早已皮膚粗糙,滿鬢斑白,三十出頭的年齡卻有五十來歲的長相。媽媽帶着我,默默地回家了。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一滴淚都沒有流。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神情,絕望到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後來沒多久,我便聽說她吸毒了,她對我說,只有那樣,她纔會快樂。她多次被公安抓去強制戒毒,卻都未能徹底戒掉。”
“難怪你對禁毒條例那麼熟,原來你媽媽——”沈葉心忍不住插嘴道。
“後來,我沒有辦法,爲了幫助媽媽戒毒,我也吸了毒,”他淡淡地說。
沈葉心聽得倒吸了一口氣,故事越聽越離譜了,歐陽博竟然也吸過毒?
“媽媽知道我
爲了她也吸了毒,終於下決心和我一起戒,我們兩個人相依爲命,互相鼓勵,互相安慰地度過了最難過的那些天,然後我們都成功地戒了毒。”
“難怪你能讓葉辰解開心結,”沈葉心恍然大悟道,“連你這樣成功的人都吸過毒,葉辰還有什麼坎是跨不過的呢!謝謝你爲了開導他,不惜暴露自己的隱私。”沈葉心知道,這段經歷任誰都會是一道不願解開的疤,而他爲了她——
“不用想得那麼嚴重,”歐陽博爽朗一笑,眼中流露的只有懷念和悵惘,“時過境遷以後,我早就不再介懷當年的這段往事,反而覺得這是我和媽媽共度的一段難忘經歷。”
說着說着,他們倆已經走了好幾條街。她有些奇怪,醫院附近的飯店不少,歐陽博卻帶着她兜兜轉轉地走着,然後在一家犄角旮旯不起眼的飯店坐了進去。這家小飯店雖然佔地很小,位置很偏,但裝修地卻很溫馨。
倒不是她覺得這裡檔次太低,她一向對吃穿用度沒有什麼要求,而是覺得像歐陽博這樣的富豪,這樣的出手似乎太出人意表了。
她記起當年耿仲年和她高調訂婚後每次約會的地點,不是一些老牌經典的燕鮑翅,就是各種新開的私人會所,她已經記不得去過多少家,但至少凡是美食雜誌上介紹過的美食和名店,她就未曾有沒去過的。耿仲年在高調地宣諭和自己的婚事之後,便生生地將她鍛鍊成了一個吃貨,雖然她的食慾向來都不怎麼好。
可是,真愛與奢華之間,向來劃不了等號。不會因爲他那樣急不可耐地告訴世界他很幸福,他們倆之間就真的會有幸福。虛假繁榮掩蓋下的,只會是支離破碎的感情。
看來,歐陽博真的和耿仲年不一樣。可不知爲何,她偏是更喜歡那雙帶着泥土芬芳走過田間地裡的布鞋腳,和這種與奢靡豪華搭不上邊而又簡單幹淨的小門店。讓她感覺一切
,都那麼自然,毫無造作。
店主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長得很漂亮,很乾練。她看到歐陽博進來,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阿念,”歐陽博熟門熟路地走進門,向店主打招呼,“我向你介紹個新朋友!”
說着,對店主說,“這是沈葉心,是我最近認識的朋友!”說完,似是話中有話地向阿念使了個眼色,阿念便有所會意,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沈葉心。
然後,又對着沈葉心說:“她是阿念,是我從小長大的朋友,和我一起在S市闖蕩,我們的友誼就像哥們一樣鐵!”說完,也很期待地望着沈葉心,目光中有千言萬語,可是沈葉心卻一句都讀不明白。
阿念精明地打量了一會葉心,便爽朗地笑着,“喲,我們的歐帥總算帶着女朋友來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我們一起喝酒慶祝慶祝!”說着,便準備進屋拿酒。
“不用不用,”沈葉心和歐陽博異口同聲道,沈葉心尷尬地望了一眼歐陽博,一方面被阿念稱爲女朋友不自在,另一方面她的酒量,他算是鄙視了吧。
可阿念不依不饒,“難得來我小店一次,這點面子都不給?太不夠意思了吧!反正歐陽是個無底洞,葉心喝不來的時候,讓歐陽代喝,不就行了?”說着,促狹地看了他們一眼。
歐陽博的神態倒是泰然自若,正色地對阿念說:“別開玩笑了,阿念,葉心還要回去照顧病人,喝酒的事情下次我再安排,先讓我們填飽肚子再說。”
阿念吩咐廚房炒了幾個農家菜,“這可是從雲蓮鄉直接運過來的,無化肥的有機蔬菜和無飼料的散養家禽哦,城裡面可吃不到呢!”阿唸的語氣還透着得意,下來說完忙完,便也和葉心、歐陽博一起坐了。
這個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飯時間,而且小店本身的生意就不好,所以店裡其實也就他們一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