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樓神鳥
“繭”只是扭動幾下,而後再也無動靜。阿蘅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昂頭望向赤紅的落日緩緩隱入峽谷的裂口。
阿蘅在谷底的這段日子,發現若在光線暗淡的情形下,可以目睹黑色的網狀密佈在峽谷上空。
而隨着巨蛇越發虛弱,這黑色織網也越來越模糊。阿蘅隱約記得,迦樓羅就是在那處燃燒成灰燼的。
正無端猜測着,天空雷聲四起,雲端處攏起一道金光,頃刻化成飛箭,射向陰暗的谷底。黑色織網被瞬間割破,從撕開的口子徐徐化爲烏有。
被強烈的光束刺痛,阿蘅擡手半掩雙眼,待她看得清楚一時愕然。
只見萬丈金光的簇擁下,一個綽綽約約的人影降落下來,他張開的龐大雙翼就是光芒之源。隨他而來的,赫然是之前襲擊未果的一羣迦樓羅。
金翼人的赤足點上了地面,散發的光芒點亮了四周。阿蘅發現他除了雙翼和迦樓羅一模一樣,其他和正常人無異,甚至是個非常好看的男人。
而金翼人落下的期間,鷹一樣銳利的眼瞳,一直盯梢着巨蛇的“繭”。他身後的迦樓羅們,衝着“繭”叫囂着,欲撲之而來……
金翼人收攏雙翼掃視四周,視線飛快地越過阿蘅,誠然把她當佈景般。阿蘅反倒歇了口氣,她實在不想被殃及池魚。
他身側的幾隻迦樓羅齜牙咧嘴,伸出利爪向“繭”飛去。迦樓羅的爪子鋒利如刃,所觸的岩石皆飛石走粒,而“繭”卻紋絲未破。
衆獸正咆哮不已,這時金翼人輕輕揮手,那些迦樓羅只得讓開一步。
金翼人胳膊微擡,一道金光在手掌凝聚,手化□□將金光射出。金光以肉眼不能窺見的速度刺入“繭”後,化爲星點後消失不見。
“繭”被割破的地方滲出殷紅的鮮血,阿蘅心頭一震,原不想被牽連在內,但好歹與巨蛇相處數日,不忍見其受此折磨。
金翼人神色一凜,再次化出一道金光,正瞄準“繭”的心臟所在,阿蘅衝過去也無濟於事,不由嘶聲喊道:“等等。”
金翼人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詫異地望向聲源處,衆獸的目光也隨他瞧了過去。
阿蘅硬着頭皮,在駭人的目光下跑到“繭”的身旁。她眉頭微皺着撫上流血的洞口,巨蛇仍是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它死了沒有。
金翼人沒想到螻蟻一樣的凡人,居然敢衝到前來,還一副與巨蛇十分熟稔的模樣。既然只是凡人,本該不用在意,但有些事他想確認一下。
一隻兇惡的迦樓羅撲上前,將阿蘅拉起拋向一邊,另兩隻迦樓羅把阿蘅架了起來,讓她雙腿蜷曲跪在地上。
手被勒得不得動彈,阿蘅疼得“啊”的一聲,呼吸都使不上力氣。
一雙赤足緩緩走到她面前,下巴被狠狠地向上擡起,耀眼的光芒刺得阿蘅微閉雙眼,只能模糊地看見俊美的男人在光芒之中漠然地打量自己。
金翼人臉上現出瞭然的神色,輕笑着鬆開她的下巴,對一旁的迦樓羅說道:“殺了吧。”
對於一個柔弱的凡人,他根本不屑自己動手。
阿蘅一愣,居然就這麼判了死刑。尖銳的爪子抵上她纖細的脖子,只需輕輕一劃,項上人頭就此落地。但也不覺得後悔,如果沒有巨蛇,她早就凍死。
心裡仍滋生出一絲不甘,自己對這些“至高無上”的神靈,根本就是最低等的存在,殺她就如捏死一隻螞蟻,只需一根手指頭。
阿蘅緊閉雙眼,只期望這種死亡不會太痛苦。然而時間靜止一般,過了好一會也沒動靜,只聽見水流的滴滴聲,她不敢置信地地睜開眼睛。
頭頂的那隻迦樓羅,扣住她脖子的爪子緩緩鬆開,一隻指骨分明的手生生貫穿迦樓羅的胸|膛。
那隻手猛地從胸口抽出,瞬時血液如噴泉飛濺在地,迦樓羅像爛泥一樣倒了下去。
阿蘅眼前一片模糊的猩紅,只見修長的手託着一隻跳動的心臟,再往上看去是一個未着片縷、笑得邪魅旖旎的男人,然而他的眼中沾着嗜血的暴戾。
若是擱在人世,這個男人容貌之盛,世間也難以尋覓。
峰眉若劍刻,碧眸如深潭。黑如潑墨的青絲,摻雜着一縷銀絲,披散在赤|裸的背脊。他身段精瘦,腹部肌肉結紮,每一絲每一毫,不多不少十分勻稱。
然後他腰腹以下,竟是一條迥異的墨色蛇尾。
男人捏緊心臟,吞嚥入腹,原本蒼白的嘴脣鮮紅刺目:“趁本王還未完全化形之時偷襲,真不虧是神君的一貫作風。”
金翼人抿起嘴,似笑而笑道:“自上次神魔大戰後,你我有千餘年未見,偶然得知墨檀魔君隱居在此,故而迫不及待的前來探望。”
“那實在可惜,這窮山惡嶺,招待不了九繆神君。”男人擦乾嘴邊的血跡,嗤笑着把心臟的殘骸扔在一邊。
他身邊的迦樓羅連連後退,驚懼地盯着地上猶在跳動的心臟。
阿蘅總算回過神來,之前的“巨繭”竟破開一個大洞,裡頭空空如也,那巨蛇現在在何處?
她不由望向那個半人半蛇的男人,粗長的墨色蛇尾靈活扭動,和完美的半人身組合竟一點也不違和。
這個叫墨檀的男人,氣場和巨蛇十分相似,彷彿他的存在就是凌駕萬千生靈之上。
男人的眼角漫不經心地瞟向阿蘅,只是淡淡那麼一眼,無形的壓迫感將她完全震懾,這冷冽的感覺與巨蛇對視的情形一模一樣。
不知爲何,阿蘅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害怕,這男人身上透着的氣息是毀滅與殘暴,她完全不敢與之對視。
“老友相見,沒有登門禮物怎麼過意的去?”九繆神君拍拍掌,身後一隻迦樓羅捧着一個桃木盒子,四肢微顫着走到九繆神君跟前。
“哦……本王以爲你射出的那一箭就是見面禮。”墨檀指了指胸口十寸以下鮮血淋漓的貫穿傷,一團黑色的霧氣縈繞在他指尖,傷口緩緩合攏,恢復平滑的肌膚。
九繆神君沒有回答,只對迦樓羅說道:“打開給魔君過目。”
迦樓羅解開木盒的鐵鎖,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伴隨着九繆神君詭異莫測的聲音:“這份禮物,你一定不會忘記。”
木盒乍開的那刻,碧色的光芒瞬間溢出,甚至將九繆神君金翼的光芒掩蓋。
“不知魔君用了多少年修補丟失的元丹,這份薄禮能否喚回你千年前的回憶?”九繆神君拿起木盒的事物,赫然是顆碧色的珠子,鵝蛋大小而晶瑩剔透,散發出碧色的奪目光芒。
墨檀無暇的臉上浮出一絲不穩的神色,但很快恢復如常,“本王倒是何物,原來只是千年前遺失的糟粕。本王自萬年來,便修成了更純正的元神,元丹對本王來說可有可無。”
“是嘛……”九繆神君哈哈一笑,將珠子捏在手心,“那魔君爲何這些年躲在此處,莫不是學南海龜神,做烏龜王八了吧。哎……既然對魔君無益處,這元丹留有何用,毀了也好。”
九繆神君捏緊元丹,指骨因力度而泛白,目光鎖着墨檀的面容,元丹的光澤在他手掌中越發暗沉。
墨檀神色如常,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在嘴角盪漾開。
“碰”的一聲,木盒掉落在地,端着元丹的迦樓羅渾身抽搐,瘋癲地抓饒身體。黑血從腳掌汩汩流出,它猛地跪伏在地,身體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若是近距離,就會發現細小的蛇纏繞着它,死命地咬着它的肌膚,而更多的蛇扭動着向九繆神君涌了過來。
九繆神君低頭掃視腳步的蛇羣,輕蔑地說道:“魔君太小看我了,這些低等的畜生能奈我何?”
說罷,手化出細雨一樣的光箭蛇羣,將無數小蛇攔腰斬斷。那些變成半截的小蛇扭動了幾下,奇異的長出另半截身體。一隻變兩隻,蛇羣變得更加龐大。
不少蛇由阿蘅身旁流竄而過,卻沒有碰她一絲一毫。幾隻迦樓羅被蛇羣完全淹沒,痛苦地掙扎着,最終被淹沒在蛇羣的“泥沼”中。
九繆神君怒吼一聲,從泥沼般的蛇羣中飛上半空,正要斥罵墨檀,而墨檀的身影早已不見蹤影。
“墨檀再躲躲藏藏,你的元丹便在此毀於我手。”九繆神君橫眉立目,緊盯着谷底的變動。然後許久卻無動靜,他心底一橫要將元丹毀去。
“神君莫要找了,本王在你後面……”身後遽然傳來清冽的嗓音,九繆神君大駭,剛要側身,金翼一陣猛烈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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