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好似置身於烈焰中,每一寸身體都在融化,間或做了些纏人的噩夢,直到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將她從混沌拉出。
“阿蘅……”一隻冰涼的手溫柔地撫慰她炙熱的肌膚,一聲聲地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阿蘅好不容易撐開眼皮,從縫隙中只能模糊地看見黑色挺拔的身影。那人身形十分熟悉,她絞盡腦汁愣是想不起他是何人。
阿蘅能感覺在他的觸碰下,身體的熱度在悄然退散,漸漸又疲倦地昏睡過去。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光線突地刺痛了她的眼睛,醒來便發現睡在柔軟的牀被下。
一個清麗絕倫的女子正拉開牀帷,察覺阿蘅醒後,對她嫣然一笑:“我本是看你的身體好了些沒,不想把你弄醒了,實在不好意思。對了,你是叫阿蘅嗎?我聽清微這麼叫你的。”
阿蘅疲倦地朝她點點頭。
女子明眸微動:“蘅是杜蘅花的蘅嘛?好美的名字。我叫梵音,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音姐姐。”
阿蘅想起這女子不正是仙宴上,與上清天尊熟絡的絕麗女子嘛,那自己怎麼會落到此處?不過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阿蘅還有些頭昏腦漲,勉強支起身體問道:“是誰治好了我的病?”
梵音趕緊把被子拉上,柔聲說道:“你身上的病剛好,要多睡會養足精神。帶你回來和治好你病的都是淵泓一人,你應該見過他的樣子。”
阿蘅回想黑膚男子粗狂壯碩,與昏迷時見着的那人完全不一樣的。
阿蘅環顧四周:“這裡還是蓬萊島?”
“蘅妹妹放心,你尚未走遠,這是蓬萊島的鳳棲齋,專門招待外來仙客的,安心住下便是。”
阿蘅蹙了蹙眉,焦急萬分:“可是……木頭……”
梵音有些詫異:“木頭?蘅妹妹說的是什麼?”
阿蘅掙扎着要下牀:“那是我朋友,他可能是出去找我了,我得把他找回來。”
“木頭是他的本名嘛?他可有別的名字?”
阿蘅回道:“他本名和曦,我叫慣了他木頭,一直沒改回來罷了。”
梵音若有所思:“和曦……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我飛昇之前便有他的傳聞,他是不是女媧之子?”
阿蘅回想幻境,點點頭道:“好像是……”
梵音面色微愕,朱脣輕啓,一副想說又有所遲疑地模樣:“妹妹還是別去找了。”
阿蘅不知所措:“什麼……”
“魔君現世,天下大亂。蓬萊島雖說最爲安全,難保早已混入了魔族,妹妹還是帶在鳳棲齋比較安全。”
阿蘅搖頭道:“可是我不能丟下木頭。”
梵音發出一聲嘆息:“那也沒辦法,和曦上神說不定已被魔族抓去了。”
阿蘅不可置信:“不會的,木頭與神魔大戰有何干系,魔族抓他作什麼?”
阿蘅想起在瀛洲時,墨檀也並未把木頭放在眼裡,怎麼可能現在才把他抓走。
“千年前,清微用‘上古神器’伏羲琴摧毀神魔之井。那口井是溝通魔族與神族唯一通道,使得魔族千餘年不能出魔界半步。魔君墨檀得知此事,怎麼受得了如此屈辱。他勢必會重建神魔之井,與清微的大戰也是早晚之事,而女媧石是伏羲琴的唯一弱點。和曦是女媧之子,他怎會不知道女媧石在何處?和曦的失蹤必定與魔君撇不開關係。”
阿蘅低垂着頭,仍是難以置信,聲音輕如蚊吟:“可那人不會做這麼卑鄙的事情。”
梵音俯□去聽:“妹妹在說什麼?”
“沒什麼,我不舒服想睡一會……”阿蘅言下之意,就是委婉地請她離開。
梵音的秀眉不可略見地一皺,拉緊牀幃柔聲道:“那我出去了,妹妹好生休息吧……”
阿蘅確定梵音離開後,緩緩舒了口氣。
如果說真有人混進來,極有可能是載自己去小島的船伕了。可如果他真是墨檀,既然他找到了自己,爲何對她躲躲藏藏,這不像他能做的事。而且不知何種原因,阿蘅總覺得治好自己的人也是墨檀。
阿蘅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壓不住胸口的悶死,決定出去散散心。
她輕手輕腳地合上房門,發現這神仙居所連凡間宮殿都難以匹敵。
翡翠青玉砌成飛檐,牆壁以金末粉刷,腳下是五彩琉璃磚,每踏一步都流雲漓彩。
阿蘅來到一處九曲迴廊。此時天已昏暗,燭燈在風中晃盪,她看着被燈光拉長的身影若有所思,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故意跑來吹冷風,病倒後又來麻煩旁人嗎?”
阿蘅不知所措地回頭,見露天長椅上靠着一個健碩男子,他黝黑的肌膚似與夜色融爲一體。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光下,卻顯得格外明亮。
阿蘅沒記錯的話,梵音說過他的名字叫淵泓。他救了自己的命,還給她治好了病。阿蘅知道他不喜別人道謝,便把嘴裡的謝意憋住了。
阿蘅被這般質問,支支吾吾道:“我不過是想出來散下心。”
淵泓輕哼一聲:“好一個散心,選在這麼晚的時候,莫不是魔族派來的間諜,暗中給他們帶去情報?”
阿蘅怒道:“我不是……”
“那你敢說與魔族沒有任何干系?”
阿蘅低頭無話,她自然和魔族有過什麼。
淵泓挑眉輕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好了,不逗你了。坐這邊來,至少可以擋住些風,我可不想再治你一次。”
阿蘅訕訕地坐在他旁邊,看到他手裡在捏着一塊黑色的毛皮,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淵泓擡起毛皮在她面前甩了甩:“纔不久就不認識了嘛?你那日差點葬身它的腹中。”
阿蘅想起當時場景,面上浮起一絲厭惡:“拿遠一點可以嘛?”
淵泓發出一聲譏笑:“這貪狼的皮可是寶貝,防身的最佳材料,居然如此不識貨。”
阿蘅雖然感謝他救自己,但每次與他說話總有種被打臉的感覺,真不想在此久待。
阿蘅憤憤地正要站起身,驀地被一隻厚實的手掌抓住了。
淵泓調笑道:“才坐了多久就走了,這麼討厭我?”
他手指的觸感十分粗糙,指心似生有厚繭,與昏迷時被撫摸的感觸是不一樣的。
阿蘅回頭問道:“真的是你治好我的病?”
淵泓一臉莫名:“我一個人將你從幽岫林抱來,不是我還有外人嗎?”
阿蘅恍恍惚惚地想,難道見着墨檀真的是錯覺?
淵泓收斂戲謔,正色道:“那天你遇上貪狼,也是大半夜跑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我一個朋友走丟了,只好出去找他回來。”
“這樣啊……”淵泓鬆開阿蘅的手沉聲道,“你一個凡人跑出幽岫林,確實真夠大膽的。”
阿蘅低頭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輕聲言語:“我想變強,變得足以保護身邊的人。”
淵泓噗嗤一笑,施施然地站起身:“變強?除了修仙或者修魔,還有別的法子嘛?看你的資質,躲在後面不被人惹麻煩,就很不錯了。”
阿蘅被戳中傷處,只能沉默不語,難道她註定只能成別人拖累嘛?
眼前驟然一黑,阿蘅條件反射地將遮住光線的一物接住,發現那物正是貪狼的皮毛。
“拿着,蓬萊島對凡人來說較爲寒冷。這毛皮做成襖子穿在裡面可以驅寒,還可抵禦多數的傷害。”淵泓甩下一句話,快步流星地消失在黑夜中。
阿蘅捏住皮毛,望着他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