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畢露
阿蘅錯愕得櫻脣微張,她自然不信紅綾之言。但剛剛鮮血淋漓的一幕,又使得她躊躇不定。
師父向阿蘅伸手,語氣帶着嚴厲:“阿蘅,過來。”
紅綾死死拽住阿蘅,一字一頓道:“別聽這廝的話,他絕不是善類。”
阿蘅哪肯輕易地跟他走,紅綾在此處,墨檀卻不見身影,着實讓人覺得可疑:“墨檀現在身在何處?”
紅綾略微遲疑,瞥了眼師父說道:“總之先跟我離開,我再慢慢告訴你。”
阿蘅擰緊眉頭:“你是墨檀的人,我拿什麼相信你的話?”
紅綾有些吞吞吐吐:“憑……憑魔君大人那般喜歡你,他曾有害過你?”
阿蘅猛地抽離紅綾的手指,奔到師父跟前背對紅綾道:“你難道不知是墨檀親手殺了我,再假心假意地找人替我造了人身?對他來說我只是可任意拾掇的玩物,我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地回到他的身邊?”
師父聽了阿蘅的話語,沒任何情緒浮動,溫柔地牽住阿蘅的手:“下山吧……”
紅綾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似乎才知道阿蘅的死是墨檀所爲,咬牙切齒地衝地上啐了一口:“不管了,你現在必須跟我走!”
他從衣襟抽出團扇一扇,巨大的氣流在山林間呼嘯着襲向阿蘅二人。頓時樹木轟然倒塌,飛石走粒漫天飛舞。
師父一把攬住阿蘅撲倒在地,用身體蓋住滾來的石粒。
紅綾見狀手執扇柄,一躍而起,欲拍向師父的後腦勺,而在半空中身體驟然一縮,狠狠砸落地面。
風戛然而止,阿蘅離開師父懷抱,驚異地望向紅綾跌落的位置。
只見草地上僅有一堆紅豔的雲裳,人卻消失不見了,縮成一團的雲裳還有什麼東西跳動着。
阿蘅將雲裳扯開一看,居然是一條鮮活漂亮的紅鯉魚。紅鯉魚看見來人跳的更厲害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的響。
阿蘅傻了眼,環視四周也沒見紅綾的身影。
師父跟了過來見着紅鯉魚,笑得意味深長:“一條蛇,一條魚,也算滿載而歸了。”
阿蘅用雲裳把紅鯉魚包了起來,嘴裡嘟囔道:“這魚大概是不能吃的……”
歸家後,師父去李爺爺家用蛇換取米糧,阿蘅怕紅鯉魚脫水而死先歸了家。她將紅鯉丟進水缸裡,進屋將沾了蛇血的衣裳換掉。
回來時發現水缸裡的紅鯉魚不見蹤影,不由着急地四處尋找,結果在廚房發現木頭人一手將紅鯉魚抵住,另一隻手綁了把菜刀,正磨刀霍霍地對着紅鯉魚。
紅鯉魚在他手下撲哧撲哧地亂跳,怎麼也掙脫不開他的桎梏。
阿蘅緊張地叫道:“木頭,等一下,這個不能吃的!”
木頭人一個愣怔,手下徒然一鬆,鬧騰的紅鯉魚從菜板上重重地摔到地上。這一下似摔得不輕,紅鯉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阿蘅將紅鯉魚撿起,惴惴不安地說道:“沒摔死吧……”
木頭人撓撓木腦袋,一副做錯事的可憐模樣。
阿蘅安慰一笑:“沒關係,放進水缸裡應該好了。”
紅鯉魚進了水缸猛地翻了下身,又精神抖擻起來。
阿蘅輕輕拍了下木頭人的肩膀:“你看他又好了。”
木頭人高興地拍拍手,又忐忑不安地指了指廚房。
阿蘅猜想他是在詢問她是否能繼續幫忙做飯,便爽朗地說道:“今天廚房歸你了,你高興做就行,小心點別傷到自己。”
木頭人總算振作起來,對阿蘅靦腆地點點頭,搖搖晃晃地走回廚房。
阿蘅看着水缸嘆了口氣,紅鯉魚正拋着死魚眼狠狠瞪着她。
阿蘅俯下身問道:“你是紅綾?”
紅鯉魚猛地甩動魚尾巴,撒了一身水到阿蘅衣服上。
阿蘅挺直身子:“既然不是的話,那今晚把你清蒸好了。”
說罷,阿蘅一邊咂咂嘴,一邊朝屋內走去。紅鯉魚噗嗤一聲從魚缸中跳了出來,跳到她胸口蹭來蹭去。
阿蘅氣惱地把紅鯉魚丟回魚缸裡,用木蓋子遮出,露了點透氣的孔:“好像太瘦了,養肥幾天再吃好了。”
到了半夜阿蘅輾轉難眠,似一口氣堵住心口,難耐地爬下牀,輕手輕腳地踏出房門,想到院裡透透氣。
蟬鳴之聲、樹葉“颯颯”聲、與門板被風吹到的吱呀聲,合奏出纏綿的曲調。水缸裡的紅鯉魚躁動地翻滾身子,濺出的水花之聲製造了雜音。
阿蘅在凜冽的寒風中打了個噴嚏,這時一件薄衫輕輕地蓋在她身上。阿蘅驚得回頭一看,便見洗滌的月華下一張出塵的臉與自己對視。
“這麼晚還沒睡?”師父捋了捋阿蘅凌亂的髮絲,溫吞地說道。
阿蘅癟癟嘴:“師父,你自己也沒睡?”
師父微眯鳳眼,嘴脣輕抿:“爲師是聽到你開門的聲音醒來的。”
“好吧,我錯了師父,不該半夜出門吵醒你。”阿蘅背對着師父,裝模作樣地道歉,走到水缸邊打開蓋子,饒有興致地看着水缸裡的紅鯉魚。
“阿蘅,今日那名紅衣人說,你與人曾有過糾葛,指的便是昨夜你談到的那條蛇嘛?”
阿蘅沒想到師父突然提這個問題,輕輕應了一聲。
師父沉聲道:“爲師很想知道你與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蘅深吸了口氣:“不是和師父說過嘛,他救我幾次,我差點連命都還給他了。”
師父悄然走到阿蘅身後:“你是不是喜歡他?”
阿蘅捏緊水缸邊緣,回想起與墨檀相處的過往,雖然失去了變成鬼魂時一段記憶,但每次腦海浮起墨檀的面容,心都難以抑制地疼痛。
她只是這般回答:“大概……不知道……”
寬闊的胸膛抵住阿蘅的後背,頎長的手曖昧地圈住她的腰際,他炙熱的氣息呼在阿蘅的耳畔:“看來你很在意他。”
阿蘅渾身緊繃,嘴裡卻問道:“那師父呢,我失蹤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還不是在到處找你……”
阿蘅的手伸入水缸中,觸碰冰涼的清水,紅鯉魚趁機咬了咬她的手指:“師父,你知道爲何我睡不着?”
師父輕笑道:“爲何……”
“我是在難受,爲什麼你那麼像我的師父,卻不是他……”
阿蘅說完之後,萬物像瞬間凝結住了,師父環住她的動作也有所停滯。
良久之後,師父淡淡地說道:“傻徒弟,我怎麼不是你師父?”
“我與師父生活了十三年,怎麼會辨不清真假?或許你熟知我師父的一切,但微小的細節卻顧慮不上。師父不擅長撒謊,就算迫不得已說慌,他會忍不住摸摸鼻樑,說謊時有點結結巴巴。師父秉性良善,小時候我想吃家裡的雞,他一直都捨不得,跟我說它們也是有家的。師父是左撇子,他吃飯做事都是管用左手。你也是用了左手,但看得出來你用的極其生疏。”
師父將阿蘅的身子扳到自己面前,厲聲道:“就憑這幾點,你便認爲我不是你師父?”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阿蘅擡手伸向師父的額頭,語氣透着無盡的痛心與無奈,“或者是死過一回的緣故,我可以看到外人看不到的東西,你不知我看得到你的火焰。”
手指觸上的那一刻,師父眉心似燃燒起一點火星,逐漸擴大成火焰的印記,與阿蘅在燼融腹中時幻境裡的青衣男子一模一樣。
“師父”撫上眉心,無奈地說道:“沒想到你看得到,那你現在才肯揭穿我?”
阿蘅低垂着頭:“也許你製造的夢境太美,我之前一直在麻醉自己,但既然是夢總得有一日醒的。你到底是誰,爲何要假扮我師父?”
“師父”溫柔地撫摸阿蘅的面容:“你的師父是我,而我卻不是你師父。”
“這是什麼鬼話連篇……唔……”阿蘅生氣地怒道,嘴脣卻被俯下身的他堵住了。
“師父”鬆開她的脣,笑得輕蔑之極:“這也算完成你師父一樁心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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