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這一醉,睡到傍晚才堪堪醒過來,除了渾身軟綿綿的幹麼力氣,倒是沒有別的地方不適。
臥房裡昏昏暗暗的,餘舒慢騰騰地從牀上坐起來,看外屋亮有燈光,並沒有喊人進來,而是就這麼靠着牀頭,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白天心裡那股子憋屈勁兒,隨着酒勁兒一起發泄出去,她這會兒是好受多了,至少她可以冷靜地去思索接下來的事——紀懷山死了,寧王要保紀星璇,這盜題一案算是沒辦法再審下去。
這個時候,紀家上下想必已經見到了紀懷山的屍體,悲憤之下,只怕是會拿翠姨娘出氣,這是餘舒目前唯一擔心的地方,她得趕緊想辦法,把翠姨娘從紀家給弄出來,不然遲了,還不知那一家人會做出什麼事情。
唉,紀懷山這一死,死的高明之極留給她的盡是麻煩事。
“誰在外面,小晴?”餘舒叫了外頭的人,小晴和小蝶都在,忙進屋裡來,一個去掌了燈,一個端茶倒水。
餘舒聽說薛睿在下面休息,還沒有走,梳洗後就下了樓去找他,這回她學了乖,就算是看見薛睿房裡亮着燈,也沒有一個人冒冒失失走進去,而是敲門問話,等裡頭應了,才推門入內。
薛睿也是剛剛睡醒,蓋着一條薄毯子,正坐在軟榻上喝茶,見她走進來,上下瞅瞅她,笑道:“酒醒了,還難受嗎?”
餘舒搖搖頭,坐在他那軟榻對面的抱鬆圓凳上,對他道:“這桂花釀比上次喝的花雕溫和,口味也甜,我喝着喜歡,酒窖裡還有多的嗎,我捎帶回去一罈,等下個月我乾孃生辰時候喝。”
“待會兒和老林說一聲就是”薛睿放下茶杯,問她:“餓了嗎?在這兒吃,還是我送你回去?”
餘舒扭頭看看花架子旁邊的石漏,約莫是剛過酉時就道:“在這兒吃吧。”
她早上出門前,和趙慧打過招呼,說是有可能晚回去,讓他們不用等她吃晚飯,她中午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剛醒,是有些餓的慌。
“也好”薛睿掀開腿上的薄毯,兩腿下榻,白着襪子踩在腳蹬上,叫了守在外面的人去廚房上菜。
飯菜都是現成做好的,四菜一湯端上來,餘舒的肚子咕咕嚕嚕的叫,端起碗筷,先扒了兩口白飯這忘機樓裡的大米是從釗北方田中精心灌溉的銀谷稻,蒸成熱飯,一粒粒勻稱飽滿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入口比起尋常的白飯,要多一點香脆的口感,就算不配菜,也能讓人吃個大半碗。
薛睿看她胃口還好,就沒在吃飯的時候提別的事,免得她噎食。
“飽了,”餘舒放下湯碗,從小晴手裡接過熱手巾擦擦嘴,看薛睿也放下碗筷拿茶漱過口,便對他道:“你送我回去麼?”
薛睿點點頭,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站起身:“這就走,送你回去,我再到大理寺去一趟。”
於是兩人飯後茶也沒喝就從後門坐上馬車離開。
坐在車上,薛睿才向餘舒提起景塵下午來過的事,並未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她:“景公子下午那會兒到忘機樓來找你,我告訴他你醉酒在房裡休息,他便先回去了,說是明日會再找你,讓我轉告。”
薛睿雖說是不喜歡餘舒和景塵走得太近,可是也不會故作小人離間他們的關係,更何況現在不需要他離間,他們兩個之間也已經出現了問題,他不需要過多幹涉什麼,只需要耐心一點地等,等餘舒想明白,她所喜歡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合她心意,更加不適合託付終身。
“我知道了。”餘舒聽到景塵來找她,並沒多大反應,她現在頭疼着紀家的事,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該如何處理她和景塵之間的關係。
兒女情長太麻煩,她不想過多去煩惱,想不通就先放一放,等心靜下來再說。
“對了,”薛睿忽然一皺眉,問她道:“你母親不是還住在右判府嗎,這下紀懷山自盡身亡,紀家人一定將賬算在你頭上,他們找不了你麻煩,或許會爲難你母親,你要如何是好?”
薛睿因在義陽城就和餘舒相識,從餘小修口中聽說過一些家事,道是餘舒的生母從小就對她苛刻,就連她被毒打趕出家門,都不曾來探望過一回,足可見他們母女不親,但生母到底是生母,怎麼都不能放下。
餘舒想了想,道:“這件事,我有打算,你不必擔心。”
看她又要一個人包攬,不肯尋人幫忙,薛睿雖是無奈,卻也着實不好插手,只有叮嚀她:“如果遇到麻煩,你再來找我商量,可不要衝動行事。”
“這是一定。”餘舒這回沒有推三阻四,所謂債多不愁,她欠薛睿的人情早就數不清,從前她不想麻煩他,是因爲不想和他扯上太多關係,可是現在這大哥都認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要是哪天薛睿遇上什麼麻煩,她也一定會衝在前頭,鼎力去幫他,這已不是還人情債,而是真交情了。
說說完這些,薛睿纔講起了正事:“紀懷山一死,這盜題的案子明顯是審不下去了,等今晚我回去整理一下口供,明天郭大人肯定要奏明聖上,該怎麼判,還得看皇上的意思。不論是如何,我得了消息,就會第一個告訴你。”
餘舒道:“依我看,紀家這回是平安了,紀懷山死後他們一家人不會擔什麼大罪。
至於紀星璇,寧王似是有意要保她,又接手了調查景塵遭人暗害一事,不知到底有何所圖,大哥,你同寧王曾經交好,看的出來什麼嗎?”
薛睿看着她臉上疑問,手指交握在膝上,思索片刻,才慢慢開口道:“別的我不好對你說,你只要知道,寧王會插手這件案子,並非是單單爲了一個紀星璇就是。”
餘舒是個明白人,聽他這話裡藏話,就猜到多半是和爭權奪位有什麼關係,也就不多過問他。
就這麼到了趙慧家門口,薛睿還有事,沒打算進去,餘舒下了馬車,探頭在車門邊和薛睿說話:“大哥,我回去了,”頓了頓,又真心一笑,“今天多謝你陪我喝酒。”
薛睿道:“沒什麼,你上次不也陪了我嗎?”
薛睿還記得,夏江盈遇害那件案子審理的當天,他拉着餘舒陪他喝悶酒的事。
餘舒卻不怎麼記得那一段,狐疑問道:“有嗎,什麼時候?”
薛睿搖搖頭,不打算說明,擺手讓她去了。
餘舒轉身上了臺階,又聽他在身後叫她,回過頭,便見他倚在車窗邊,一張略顯風流的俊臉上掛着調侃:“下回把那猴子的故事和我講完了,難得有這麼個脾氣和你一樣的猴兒,我好奇的緊。”
餘舒把嘴一歪,沒好氣地衝他揮手:“那故事長着呢,有空再說。”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聽,”薛睿目光微微一閃,一語雙關地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察覺到什麼,就放下簾子,讓車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