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保護景塵公主墓一行的死士頭領青雀,回京當晚便連夜進宮覆命。
大提點早到一步在泰安殿等候。
華燈夜上,偌大的寶殿中,除了跪在地上敘事的死士青雀,就只有兆慶帝和朱慕昭這一對君臣,別無耳目。
當青雀講到他們遭遇的河流浮巖和樹林中的ihun陣,君臣兩人同是精神一震,幾乎認定了這等詭異的手段,必是失蹤多年的某人無疑。
“所以你是說,沒有抓到人,讓他們跑了?”兆慶帝面沉如水。
死士青雀俯請罪:“聖上息怒,是卑職無能,對方有非常人手段,此去死士三十六人,六人殉命,五人失蹤,未能捉拿要犯,請聖上賜罪。”
別看景塵他們幾個毫無傷地回來了,跟在他們屁股後頭的這羣死士遠沒有那麼幸運,先是在歸來居外圍的流河上被毒蛇咬死了六個人,後來跟着景塵他們到公主墓去,遇上趙小竹金蟬脫殼,跳入隧道追捕的那幾個,事後無一折返。
“啪!”兆慶帝一掌重重拍在龍椅扶手上,繃着一張臉,足見窩火。
“十多年了,總算you使那賊子再次現身,誰知他竟狡猾如此,又被他逃脫去,可惡可恨!”
朱慕昭則要平靜得多,實際上,沒有抓到人,他絲毫不覺意外。
雲華。
他默唸這個先帝賜予的稱號,即便轉眼二十年過去了,這依舊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一道符咒。
朱慕昭閉了閉眼,出聲道:“陛下勿怒,臣以爲這此中另有蹊蹺,還需將景塵叫到跟前問一問仔細。”
雲華既然肯現身見景塵一面,便不會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匆匆來去,一定另有所圖。
兆慶帝揮手示意跪候的人,“給朕滾出去。”
待宮門重新關上,才皺眉與朱慕昭商討:“朕怕只怕景塵已與他父子相認,再被那賊子妖唬弄,反倒生了異心,回過頭來敷衍於朕。”
朱慕昭微微一笑,寬慰兆慶帝道:“有臣在此,陛下何須顧慮。”
兆慶帝聞,忽而大笑,面上yin雲一掃,只見他扶額道:“正是,瞧朕一時心急,竟忘了有你。愛卿的大洞明術已練至出神入化,能辨虛妄,除朕之外,誰人能在你面前說謊。”
京城十二府世家,各有不傳之秘,朱家能夠遙遙領銜,自有一門稀世奇術幾代單傳,便是這可以去僞存真的“大洞明術”。
朱慕昭年輕時候便是諸世家子弟當中頭一號天才絕決的人物,昔日雲華進京赴考大衍那一年,朱慕昭年僅三十歲,便已在司天監擔任左令官,乃是衆人看好的下一任司天監接掌者。
簡而之,朱慕昭承襲朱家大洞明術,數十年如一日地修身養xing,這天底下無人能在他面前說得一句謊話,哪怕一個眼神,都瞞不過他的耳目。
兆慶帝有七星尺護身,則另當別論。
“今日稍遲,景塵來回奔bo數日,不若明日陛下再喚他入宮問答。”
“也罷,不急這一刻半刻。”
兆慶帝聽了勸,放棄了大半夜再將景塵叫到宮裡來問話的念頭。
且說景塵回到公主府,徑自歇息去了。
水筠幾日不見他回府,也不清楚他去向,乍一聽說他從外面回來了,急忙讓人推着木輪椅找了過去。
景塵卻讓人守在溯嬅閣外面,讓shi衛告訴她他已睡下,沒有見她。
結果到了第二天,水筠又一大早來堵人,景塵避無可避,還是被她逮着了。
“師兄,你這幾日去了哪裡?”
水筠自從雙陽會上遭劫,被寧王的手下挑去手筋腳筋,至今不能行走,兩手固然可以活動,卻止於擡舉,妄想運卦占卜,卻是不能了。
不然憑她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加上龍虎山至寶“玄鐵方書”,算一算也能知道景塵去向。
“我去往何處,無需你關心。”景塵滿腹心事,疲於應對水筠,想要從她身邊繞過,卻被她一把揪住了衣袖。
回頭見她面容憔悴,神se委屈的樣子,景塵無奈道:“我說過,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若你不聽,我只好將你送回龍虎山。”
水筠聞,心底涼了半截,當即放開他,不等景塵走遠,就在他背後揚聲道:
“昨日大提點派人來探望我,問我傷勢是否好些,若能出門,請我到司天監去做客,我答應了。”
景塵身形一滯,回頭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隨你便吧。”
水筠本以爲能逼他就範,不想他竟不受要挾,頓時狐疑——怎麼他不怕她去找那餘姑娘的麻煩了嗎?
坤翎局內,餘舒兜頭打了個噴嚏,面前批到一半的合婚帖子濺上幾滴唾沫。
坐在一角幫她整理公文的文少安擡頭看她,提議道:“大人剛剛病癒,不好操勞,不如到廂房歇一歇。”
餘舒跟着景塵去了一趟公主墓,自然要掩人耳目,臨走之前捎了病假的。
“不礙,”餘舒掏出手帕揉了揉鼻子,三頭兩筆批註了這一對合婚的官家子女,不加刁難,放到一旁的規盒中,稍後統一蓋章。
這時候,門外面有人來了。
原是宮裡頭傳話,後宮一位管事太監親自跑了這一趟,拿着薛貴妃的腰牌,來請她進宮說話。
餘舒忙了一早上,聽到薛貴妃的名目,這才記起來一件被她擱在腦後的緊要事。
不久前薛貴妃被診出有孕,薛睿si底下請她幫忙,要她以禍時法則爲薛貴妃保平安,同時算計那些心懷不軌的小人。
餘舒答應了這事兒,就算是正式站到了貴妃一派,幫助劉曇謀大位了。
這時想起來,心卻相當詭異。
不爲別的,怪就怪雲華最後告訴她的那個天大的秘密——安武帝留有祖訓,歷代儲君,皆從《玄女六壬書》擇選。
具體怎麼個選法兒,雲華沒說清楚,但明擺着的是,沒有《玄女六壬書》,這些糟心的皇子們誰都別想當太子,統統一邊兒玩去。
餘舒笑眯眯地跟着那位公公走了,想想宮裡頭那些娘娘,宮外頭那幾個爭破頭的皇子,頗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之感,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
一邊暗爽,一邊又糾結,這事兒她該不該和薛睿通一通氣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