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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離祭祖大典剩下不到七日,兵部提前派出人馬前往京東五十里之外的皇陵,禮部官員天天來往於司天監,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
太曦樓內,大提點一襲紫袍玉綬,頭頂鶴冠,坐在書案後翻查今日呈上的公文,每隔一陣子,就會有下吏入內秉事,一年到頭,他這清淨地方要數這幾天最熱鬧。
“太書,禮部王大人求見。”
“請他進來。”大提點又一次放下手中公文,看向從大門口匆匆走進來的人影。
“下官見過大提點,”王大人先是恭敬地行過禮,而後便露出有些難看的臉色,悶聲道:“今天起要開始給捧器人講授禮制,太史書苑那邊,卻只派了五個人來,差那一個人不能成事,我讓他們去找,左等右等耽擱了一個上午,卻沒人管,只好來請大提點做主。”
大提點神容溫和道:“王大人稍安勿躁,待我派人問一問——成旭。”
守門的帶刀侍衛低頭走進來,聽罷他吩咐,便快步離去,走了沒一會兒,就折返回來,身後頭還跟着個身穿仕服的老人,顯然是在半路上遇見的。
“啓稟太書,太史書苑秦院士到。”
一頭熱汗的秦源走上前去,看到了站在一旁氣哼哼的王大人,心中有數,面上苦笑,衝高座上之人道:
“都是下官失責,本來選好了六個人,誰想到今天早晨我那孫女月柔出門時,不小心從樓梯上跌下來,崴了腳面,所以缺席。她足不能行,這祭祖之日怕是沒福氣前往,還望大提點原諒則個,我已派人通知諸位院士,讓他們儘快再擇選出一個人來代替。”
聞言,大提點淡淡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擡手從書案上堆疊的公文下面抽出一份名單打開,一個個念道:
“易理三十二名秦月柔,奇術三十八名孫俊......風水三十九名湛雪元,奇術第三名文少安。”
闔上名單,他擡頭看着面有訕容的秦源,不疾不徐地問道:“今年大衍試,不是有一個兩榜三甲的女算子嗎,如此年輕人才,爲何這六個人選當中不見她的名字?”
“...這,”秦源踟躕不知該要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爲韓聞廣的面子,一半人都不同意這女算子參加大典吧。
王大人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聞言,忍不住插嘴說話:“既然如此,現在正少一個人,何不將這女算子添上去?”
秦源眼角搐動,正猶豫要不要反對,就聽見上面一聲指令:
“那就她吧。”
“......”秦源張張嘴,望着座上那一襲紫袍的人影,心裡顧慮,到底沒有做聲,默認下來。
事情有了交待,秦源和王大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太曦樓。
大提點看看案上堆疊的公文,輕揉着眉尾,長身而起,走下坐榻,繞出了十二道黃花梨扇屏,捲簾踏入樓菊花院。
九曲竹橋漂浮在翠藍的水面上,直通向一座涼亭,亭中盤坐着一個人,無心向上,吐
納調息,一身道袍說明他身份,正是不久前暫停了太史書苑課業的景塵。
大提點前一腳走進亭中,景塵隨即慢慢睜開眼,露出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清心寡慾之極。
“第四天了,真是苦了你。”大提點背手站在他面前,淺嘆一聲,目中似有憐惜。
景塵淡然道:“於我無礙,在山中修道,我宿在山石之間,常有數月不見人影。爲尋出破命人,莫說坐忘十日,百日我亦可。”
大提點面含欣慰,點點頭道:“汝心彌堅,大善。”
景塵神色微微一動,側轉視線看向他,道:“朱世伯,現在可否告訴我,尋到破命人以後,我要如何破應這生身劫數,好解脫我幾位師長。”
朱慕昭背過左手,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彎下腰,擡起右掌,輕輕撫在景塵肩上,道:
“到那一日再說不遲,你且安心靜候吧。”
景塵斂起目光,未作追問,漠然的好像事不關己。
朱慕昭眺望着遠處水面上扇翅的一對白鶴,靜靜陪了他一會兒,纔回到樓中處理未完的事宜。
餘舒站在馬棚前給小紅喂草,心不在焉地想着上午她收拾好明天出遊要帶的東西后,擔心會出什麼意外,所以擲的那一卦。
她對六爻愈取愈熟,至今能有四五成的準確率,從卦象上看,明日他們竟不能成行。
餘舒心裡直犯嘀咕,這頭猜想着會是哪個不省心的人耽擱了行程,那頭就聽到芸豆喚聲:
“姑娘,前頭來人了,聲稱是太史書苑派來傳話的,請您過去呢。”
餘舒摸了一把小紅修長的脖頸,轉頭去前面見人。
半個時辰後,餘舒站在榮盛堂裡,望着零星在座的幾個院士,清楚了明日不能成行的原因。
原來那個不省心的人是她。
秦源坐在他那把交椅上,一臉正色對餘舒道:“月柔摔傷,無法前往祭祖大典,我和幾位院士商量後,決定由你頂替她,你儘快回去準備一下,然後拿着印信到禮部去找當差的王大人。”
“......”餘舒聽完這簡單幾句解釋,險些氣笑了,這叫什麼事兒,那天在榮盛堂一羣人打着算盤將她扒拉下來,現在出了差池,又要找她來湊數,和着她這個女算子就是讓他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嗎?
餘舒想說她不稀罕去,讓他們愛找誰找誰,話到嘴邊,愣是忍住了脾氣,磨牙笑道:
“我隨身帶着印信,不用準備了,還請秦院士幫我找個帶路的去禮部。”
祭祖這種大事,到底容不得她使性子,爲逞一時爽快,毀了前途不值。
可惡,好好一次郊遊泡湯了!
秦源不知餘舒暗恨,招來一個認路的女院生,帶她下去了,人走以後,在座幾人才說起話。
“呵呵,有些人運數該是如何,怎麼攔都攔不住的。”呂夫人扶了扶鬢髮,面露嘲色。
衆人不語。
所幸高院士今天不在,不然又是一場爭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