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番外倒敘,從餘舒升任右令官之後切入。不喜歡上一章僞結局的親們可以無視上一章,從本章開始追番外。番外至少有五萬字,會把前文暗線交待清楚。就這樣,麼麼噠。)
景塵“逃婚”後,司天監右令郎的職位就再次空了出來,這個位置好像受了詛咒一樣,任誰來都坐不長。在景塵之前,右令郎是出自十二府世家的呂夫人,她上任不到三個月,就因捲入後宮爭鬥,被調到太史書苑去教書。再往上數一任,也是沒幾天就離職了。
儘管如此,這個實缺還是能讓一羣人爭破頭,尤其是十二府世家當中現在沒有人在司天監做官的,不論是託人情還是花錢打點,一點都不含糊,恨不能拉下臉來跑到大提點面前自薦。
結果是白忙活了一場,就在兆慶帝駕崩的噩耗和薛家勾結東菁王謀反的浪潮聲中,大提點不聲不響地提拔了坤翎局的女御官接替了右令一職。
包括司天監內都有不少人對大提點這一委任頗有微詞,不外乎是因爲餘舒爬得太快了。兆慶十三年的女算子,短短兩年時間就躋身司天監高官之列,這種升官的速度簡直快得不可思議。
但仔細想想,除了年紀輕資歷淺,衆人居然驚訝地發現挑不出她什麼其他毛病了。首先,她是正經大衍試出身,十年不遇的兩榜三甲女算子。再來,她曾是太子潛邸之日在雙陽會上的坤席,一度襄助太子得勢,也算是有一份從龍之功。更加上,她還是兆慶帝生前欽賜了封號的淼靈女使,早已名揚天下。最後,也是最近才發生的一件大事,她是揭發了奸相薛凌南種種罪行的重要人證,並且因此立功,本該論賞。
這麼一番計較,原本不滿餘舒升遷右令郎的官員和世家都成了啞巴。
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她升官的事,餘舒自己是沒有半點心虛,在她還是女御官的時候,坤翎局的大小事務就是她一肩挑起,現在她不過是名正言順地接管罷了。
拿到任命告身的第二天,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金吾衛指揮使周業德誘騙到司天監門口來了個甕中捉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太子早就想殺雞儆猴,正好襯了她的手,周業德在大理寺待了三天,就被抖落出一堆見不得光的醜事與惡行,每一條都足以將他革職查辦。他最初就是靠着薛凌南發得家業,現今整個薛家都垮掉了,牆倒衆人推,他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周家遭遇變故,等到大理寺傳來周業德被革職查辦的消息,一家人便如同天塌了一般,禍不單行,就在周業德身陷牢獄之際,坤翎局來了幾個官差,指名要抓週涅。
周夫人是哭天搶地不肯交人,可惜這一回沒有金吾衛軍阻攔,官差直接進到周府大宅搜人,在後門抓到了望風而逃的周涅,將人帶回坤翎局。
“啓稟右令大人,犯人周涅帶到。”
餘舒現在辦公的書房搬到了樓上,整個二樓專供她一人使用,地方比以前寬敞不說,窗外的視野也好,環境也更清靜。
文少安則是取代了之前盜印的任一甲的職位,現在大小也是個六品的正職了,至於女御官的職位則是空缺下來,大提點雖然讓餘舒舉薦,她卻沒有想好合適的人選。
餘舒聽聞周涅被抓回來了,沒有起身去看,正好文少安在跟前,就在桌上翻找到之前寫好的罪狀,遞給他道:“你跑一趟,把人送到刑部,幫我給曾大人帶一句話,讓他務必嚴懲。”
“是,下官這就去辦。”文少安放下手中的事,先緊着餘舒的吩咐。
司天監下設三司兩局只有宗正司自帶牢獄,坤翎局沒有關押犯人的地方,只能送去刑部受罰,倒也省事。刑部現在已經不是薛凌南的天下,刑部侍郎曾閔之是大提點的人,讓他幫個小忙不在話下。
於是倒黴的周涅大熱的天被人一路拖到了司天監,兩度暈厥,剛剛被人潑了一盆涼水清醒過來,就又被人拖走了。當日他帶兵闖進餘府後院爲非作歹欺辱女眷,掠財傷人的時候,哪裡想得到報應會來的這麼快。
文少安把周涅送到了刑部,曾閔之很給面子地吩咐屬下打了他三十大板,丟進牢房裡關着。獄卒慣能領會上面的意思,給他挑了一間又臭又髒的柵欄,連口水都不給他喝,把周涅折騰的死去活來。
這一關就是半個月,周家幾次來人,連面都沒見着,也不知道他在牢裡是死是活。周夫人和周家大少爺苦求無門,在外四處碰壁,最後還是周家一位世交長輩,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們去求餘舒。
周夫人心裡恨死了餘舒這個禍主,但她爲了小兒子,不得不用心打點了滿滿一車禮物,和大兒子一起到餘家謝罪去了。
結果餘舒面都沒露,只叫門房收下了他們的賠罪禮,讓周虎拿了一份清單交到周夫人手上,正是周涅帶兵闖進餘府那天毀壞和順走的物件兒,只多不少,當中有不少稀罕的玩意兒,都是薛睿送的,比如前院花廳門裡放有一對半人高的琉璃翡翠瓶,在外面買都買不到。
周夫人看過清單,頭暈目眩的回去了,隔了兩天才再次登門,這回又拉了一車東西,一部分是物歸原主,另一部分則是她忍痛出血補貼進去的,實在找不到又買不來的東西,就乾脆拿銀子充數。
周虎帶人清點了數目,再到後院去稟報餘舒,回頭就給周夫人帶了兩句話:“我家主人說了,貴府二少爺原是犯了事,本該送去苦地服役的,現在關上兩個月已經是輕罰了,您回家去等着吧,到了時候刑部自然會放人了。”
這意思竟是一點都不打算通融,周家這回賠禮算是白賠了。
周夫人氣得渾身哆嗦,若不是怕事的周大公子拉住她,當場就要鬧起來,母子倆被請出了餘府,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周夫人看着唯唯諾諾的大兒子,想到尚在牢裡的丈夫和小兒子,忍不住嚎啕大哭。
***
安武帝的遺體在宮中停放四十九日,朝中五品以上官員,隔三差五便要進宮哭靈,不乏有人爲了表現忠良,天天進宮去撒眼淚的。
餘舒身上傷養好後,就跟着朱慕昭進宮去了。三伏天裡。太陽毒辣,宮中卻是處處雪白,殿門外烏壓壓的跪着一羣人,有人乾嚎有人嗚咽,有人唸唸有詞,有人抖肩抹淚,氣氛沉重無比哀痛,卻不知真正傷心的能有幾個人。
在此起彼伏的哭聲中,不時傳來“某某大人暈過去”的低叫聲,然後便有太監跑過來把人攙下去休息。餘舒覺得這一招挺好使的,實在哭不下去了就裝暈,總比真被曬暈過去得好。
朱慕昭帶着她進到殿內,在高置的靈柩前面磕了幾個頭,就往側殿去見太子了。餘舒暗自慶幸朱慕昭不是惺惺作態之人,不然真要她哭,她只能往眼睛裡抹辣椒麪兒了。
太子又要守靈,又要學習處理朝政,就將最近幾個月的奏章都搬到了側殿,尹天厚身爲太傅,每日都會進宮指點他國策政論,他雖是寧王的外家,對待太子卻毫不藏私,能教給他的一股腦都教給他,從來沒有拿兆慶帝封他的太傅身份彈壓過太子。
因此太子至少表面上是對尹天厚敬重有加。
“大提點來的正好,孤方纔和太傅談到倭寇匪患,有些不明之處,正需要你的見解,”太子如今對待朱慕昭多了幾分親近,少了許多恭敬,大概是因爲他離稱帝不遠,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自信的神采,竟讓餘舒記不起從前那個少言寡語的九皇子了。
太子看到餘舒也在,便沒忙着說正事,對她微微一笑,目光掠過她額頭上的紗巾,道:“太子妃傷心過度,這兩日身體有些不爽,你既然來了,不妨到東宮去陪陪她,幫孤開解開解她也好。”
於是就叫來一個總管太監,讓人帶着她往東宮去了。
兆慶帝下葬之前,後宮尚未遣散,太子還是住在東宮,他爲人上進並不貪戀女色,是以東宮除了夏江敏這個太子妃,就只有太子良娣瑞紫珠和一個梅寶林。
瑞紫珠沒什麼好說的,倒是這個小小的寶林,原是夏江敏身邊的一個侍女,不知怎麼就入了太子的眼,一夜承寵後就有了名分,她本不姓梅,卻是太子說她身上有一股梅香所以賜了這個字。
夏江敏見到餘舒很是欣喜,也不懶在牀上打盹了,就讓宮女在涼亭擺了茶座,拉着她到小花園裡乘涼。
餘舒看着她臉色問道:“太子殿下擔心你精神不好,特地叫我來陪你,你是哪裡不舒服?”
夏江敏面泛紅潤,搖搖頭,拉過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咬着脣羞澀地看着她,神情不言而喻。餘舒張大了眼睛,不敢確信她掌心底下微微鼓起的是一個小生命。
“你有孕了?”
“嗯。”夏江敏抿嘴笑道:“孩子有三個多月了,算一算日子,就是我和你花朝節到郊外去踏青之後纔有的。”
餘舒替她高興,又有些擔心,掃了一眼附近侍候的宮女,低聲提醒她:“眼下正逢多事之秋,太子登基在即,多少雙眼睛都盯着東宮呢,你自己千萬要小心,保護好孩子,保護好你自己,別被人暗算了去。”
夏江敏深以爲然,揮揮手讓宮女們都退下了,私下才對她露出撒嬌的樣子,挽住她的手臂道:“我覺得啊,這個孩子就是託了你的福才跑到我肚子裡的,若不是你替我擋災,我這會兒不知怎麼樣呢。阿樹,等孩子平安生下來,我悄悄讓他認你做個乾孃好不好?”
餘舒啼笑皆非,眼中冷漠一掃,浮起暖色,搖頭道:“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你肚子裡的可是皇子,你聽誰說過哪個皇子認乾孃的?”
夏江敏哼哼兩聲,不再說些孩子氣的話,目光一轉,落在餘舒的額頭上,笑容收起,小心翼翼地對她道:“太子與我說,你傷到額頭,落下一塊疤,能讓我瞧瞧嗎?”
其實她一見到她就想問了,就怕惹她不開心,所以忍到現在。
餘舒遲疑了一下,便擡手摘去素紗抹額,露出眉心那一道硃砂色的肉疤。夏江敏呆了呆,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纔沒有驚叫出聲,她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怎麼、怎麼就弄成這個樣子了,我那裡有上品的玉容霜,除疤很管用的,我這就讓人去拿。”
餘舒按住她道:“不用費事,這道疤除不掉了。嘖,你苦着臉做什麼,我又不難過。你再仔細看看,我額頭上多出這一道疤,是不是顯得我威嚴多了?要不是怕嚇壞別人,我纔不遮着它呢。”
夏江敏又想哭又想笑,說不出話來,但她盯着她眉心的疤痕多看了幾眼,卻不覺得嚇人了。老實說,這道疤痕並不醜陋,反而給餘舒過分秀氣的五官增添了一股明豔之色。
她皺着眉頭想了想,忽然眼睛亮起來,就叫宮女回去取她妝臺抽屜裡放的一盒胭脂,拿到手裡,便對餘舒道:“我有法子了,你不要動啊。”
餘舒聽話的沒動,就見她用一隻貂毛細筆蘸着玉碟裡的胭脂,在手背上調了調顏色,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穩穩地在她眉心間描畫,片刻就成了。
夏江敏放下筆,後退開一些端詳她,眼神很快就變得異樣了,她喃喃了一聲“太美了”,便將鏡子遞給餘舒,道:“你自己看看。”
餘舒不明所以地舉起鏡子,緊接着就愣住了。只見鏡子裡的人面容霜白,眉心生出一團絢爛的火焰,雙眼似也染了火光,與之對視便能將人灼熱,那疤痕的突起恰恰讓火焰變得生動鮮活,彷彿下一刻就能鑽出她的眉心,焚盡所有。
不過稍加修飾,換一種形態,原本嚇人的疤痕,居然能煥發出這般美麗的模樣。
“阿樹,你不要戴什麼頭巾了,你看這樣子多好看,連我都想畫一個呢,”夏江敏興致勃勃地要過她手上的鏡子,又用筆蘸了些胭脂,在她自己額頭上也畫了一朵火焰花,卻遠遠不如餘舒眉心那一朵來的驚豔,只好悻悻作罷,將整盒胭脂送給了她。
“這是我娘教我做的胭脂,一般水洗也不輕易褪色,非得用酒才能擦掉,你先拿去用,回頭我再多做幾盒給你送去。”
餘舒回過神來,忽然間想通了許多,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攬過夏江敏的肩膀,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明明,謝謝你了。”
謝謝你讓我發現,其實我可以活的更快活一些。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