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來很實誠的磕頭,即使他已經是修行者,額頭上也出現很大一塊傷痕,鮮血染紅印堂。
白妶見其拼命磕頭的架勢,也明白了他別有所求,她見自家夫君沒有開口,便站立一側,靜默無言。
嬴朕也安靜的站在原地,不發一言,大有作壁上觀之意,其旁圍觀的族人也因此沒有上前問候,跟着呆立。
嬴來就這麼悶聲不響的磕頭,從見到嬴朕就唯有一句求諒解的話,之後便接連不斷的磕頭,每一次都實打實的碰到地上,砰砰的聲音次第想起,每一下都很實誠,不多時就見他身子搖曳,頭暈腦花,隨時一頭栽到在地。
誰讓嬴來是他晚輩,且還是一個不錯的晚輩,嬴朕實在看不下去,說道:“起來吧,能幫助你的話,絕不會不幫,不必如此!”
無論是作爲族長,還是長輩,都沒有理由拒絕。
“謝謝,謝謝九伯父。”嬴來有些中氣不足的擡頭感謝,終於捨得停下磕頭。
“是,嬴嬰讓你來的?”嬴朕道。
“您,您怎麼知道?”嬴來有些驚訝,看來九伯父已經猜出了自己的來意。
嬴朕沒有回他,繼續問道:“古語有云,醫者不救自棄之人,嬴病已同意治療了?”
“啊!”嬴來一臉疑惑,不知該如何接話。
所幸嬴朕從他的反應神情中得到了答案:“病已不僅是你的父親,也是我嬴姓智囊一脈的扛鼎人,更是我嬴姓不可多得的大才,我比誰都想救他,可惜他拒絕了!”
他說話的同時,目光眺望遠處的崤函帝宮,那裡是嬴姓人才的匯聚之地,他希望此處能囊括天下英才!
他,嬴朕,比任何一名嬴姓先祖都要渴望人才!
更何況是自己的族中大才!
古人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誰又能做到全無疑慮,若能任用族中大才,則疑慮便相對小些。
“爲什麼?”嬴來很不理解,不明白父親爲何不願意治療。
嬴朕道:“他不是不願意治療,只是不能接受我的治療。”
嬴來道:“爲什麼,就因爲胡亥的錯誤,就怨恨上了所有的秦皇一脈的族人,這不該是智囊一脈應有的智慧。”
“不,你並不瞭解你的父親,他所忠的是那個臨危挺身而出、欲挽秦廈將傾的三世陛下,可如今那個時候的公子子嬰不會回來了,他的雄心壯志也跟着低沉了,他不願意再輔佐他人了,更何況支撐了百年的信念,根基被掏空了,沒有人能承受,他實在累了。”嬴朕想着祖祠分別的那一幕,嬴病已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但同時也感覺蒼老了許多。
這些年,他揹負的太重,心也傷的過深!
“唉,不醫就不醫吧,後半生能多陪陪家人,休息着也不錯!”嬴來也想通了,不在強求:“不過,侄兒來此也不止請你治療父親的圖騰,他老人家自祖祠回家,就昏迷不醒,怎麼叫也沒有反應。”
“我本來是想請姚訞醫者的,可是侄兒有私心,得知您能治圖騰就來求您了,希望您一起將父親的病治好。”
嬴來說明白來意,嬴朕道:“無妨,你不用擔心,病已只是累着了,你到姚醫者那裡求一帖安神活絡的藥,在請他爲你父親親自鍼砭推拿,你父親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很快就會醒來。”
嬴來應諾鞠躬:“感謝,九伯父指點。”
嬴朕擺手,示意免禮:“快去吧。”嬴來告辭,直奔姚訞來處。
“走,我們進去交待一聲,等會也去姚訞的秦醫館坐坐。”嬴朕帶着白妶朝隰院內走去。
隰院內,由百里、霍驃騎招待的乃是族內的一些老人,都是來感謝嬴朕救下了他們的家人的。
嬴朕給他們聊了一會,估摸着姚訞看過嬴病已該回來了,就都交給由百里處理,帶着白妶朝秦醫館而去。
甫一出堂門,就看見嬴徹在廂房門口逡巡,嬴朕招手,讓他過來。
待他近前,嬴朕說道:“嬴罪那個小傢伙,被老祖看中了,以後會偶爾回來的,你不必擔心!”
頓時,嬴徹臉上泛起紅光,開心的合不攏嘴,不停的說道:“好,好,好,這小子有出息了!”
“你孫兒的事有出路了,你呢?就這樣平凡一生?”嬴徹很是激動,嬴朕見他佝僂着身子,步履蹣跚,不忍心,遂詢問。
“待罪之身,遲暮之年,這一輩子就這樣吧,能看到罪兒有個好前途,侄兒今生知足了。”嬴徹感慨。
他一生自生下來,就被族人排擠,修爲僅是天醒,因爲沒有功法,沒有資源,就一直這樣停滯不前。雖如此,壽命卻比凡人要漫長。
他原以爲,縱使生活艱難,但能夠平淡度過一生也可以,誰知連兒子也在排擠下殞命,慶幸的是,兒子給他留下了一個可愛的孫子,這就是他這些年活下來的支柱,是人生所有的希望。
至於自己,他不知何時,早就不在乎了!
“身體雖然老邁,也不是不能爲族內做貢獻,十八弟的罪孽,你就忍心讓那個小傢伙全揹着?”嬴朕道。
“您說,我還能做什麼?真有能貢獻的,您告訴侄兒,哪怕搭上老命,也絕不退縮?能給罪兒分擔一點是一點!”嬴徹暗淡的眼光忽然明亮,好比在茫茫的幽海中見到了燈塔。
那麼大的罵名,他又豈能安心讓孫兒一人去雪洗,只是無能爲力!
“做什麼?你有學問,有體力,更是天醒境修士,啓蒙,耕織勞作,沙場征伐,何事做不得?”嬴徹是有學識的,老祖曾讓人教導過他,方纔討論時說起,嬴朕便記了下來:“你好好想想吧,我要到秦醫館會友,晚上想好了,來見我。”
嬴徹應諾,嬴朕帶着白妶,行走在白石小道上。
不多時,消失在碧綠的竹海內,隱隱聽到傳來白妶溫柔的絮語:“我將武安軍安置在西部,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好,就聽夫人的安排。”嬴朕很爽朗的迴應:“這次他們可出了大力氣!”
少許,又聽到嬴朕極細微的聲音:“想到馬上要見你孃家人,忽然有些緊張。”
“都是做族長的人了,將來更是要當帝皇的男人,這點小事還會怕?”白妶追問。
“那不一樣,我媳婦可是他們心中的戰神、女神,這不聲不響的就讓我娶走了,估計他們會手撕了我。”嬴朕笑道。
“他們幹,我白妶的男人,誰敢欺負!?”白妶脫口而出:“怎麼,相公怕了不成?”
“怕!”嬴朕一頓:“不過,誰讓我捨不得夫人你呢,再怕也要去,讓那羣大老粗看看,嬴朕還是配的上武安君的。”
“配不上!”
“噫,居然質疑你相公,不得了!”
一陣追逐,在白石碧竹間,留下一圈圈如鈴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