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蝶起緩緩道:你從沒想過那個叫衛朗的孩子可能是你生的嗎?
不可能。裴紅葉下意識撫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除了曾夢過很痛之外?
衛極說過那孩子的母親是速水詠子嗎?
沒有。但如果我生育過,我的身體應該有記憶的。她堅定的心開始動搖。會嗎?朗兒是她生的?
也對,衆人點頭。一個女人或許會忘記她愛過某人,但不應該會忘記自己當過母親。
我建議你問衛極他兒子正確的出生年月日,我倒是忽略這一點了。蝶起搖搖頭。
裴紅葉點頭。她有義務想起一切,雖然衛極已不再要求,可是若這輩子都想不起來,她不會原諒自己的突然,盈然手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雙眼倏瞠,全身動彈不得喏,你們看,這是富良野最棒的住處了,都說北海道最棒的飯店是萬世閣,但我卻認爲能住在這裡纔是天堂。看!百花延伸到山坡與天邊盡處,蝴蝶滿天飛舞,擡頭有藍天白雲,低頭全是繁花盛景。這間小屋原本是一個花農的農具屋,後來賣給了一對年輕夫妻。好奇怪,那對夫妻將小屋打理得窗明几淨、溫暖明亮之後卻又不住了,荒置了七、八年。你們相信嗎?能住在這裡,連神仙也要羨慕了!我與濯宇愛死了這間藍瓦白牆的小屋,跑去與花農交涉到口乾舌燥,人家仍是死不肯租我們。日本人就是食古不化,又不曉得那對夫妻還會不會回來,租我們幾天又怎樣,咦?紅葉你怎麼了?紅葉?。
這是我們以後的家,喜歡嗎?
嗯,有花、有蝶、有藍天,神仙都沒我們幸福我們把瓦片換成藍色,把牆塗白,這就是典型希臘風格了。把它創造成令我們依戀的家,即使你回覆記憶,也不會忘了回家的路我不會忘記的,這是我們的家呢。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忘了個一乾二淨!
在好友們體諒的眼光下,她沒有多做解釋,便踉蹌的回到公司。她必須獨自想一想。
欣儂說的沒錯,她的記憶需要有鑰匙來啓動,真真實實的呈現在眼前,封死的記憶才肯逐漸丟出她遺忘的。
所以她看到衛極,便不斷夢着與他戀愛的一切、生活的種種:所以,現下她看到了她與衛極的小屋沒錯,獨立於百花間的小屋,正是她與他新婚之後的居處。她記起了外觀的藍瓦白牆、窗臺上的花草、粉藍的窗簾,屋內約莫有十五坪大,區隔了一房一廳,有鵝黃的牀單、桌巾、沙發,還有一幅結婚照掛在牀頭上。
簡單的陳設佈滿夫妻倆的巧思,他們極力在有限的財力下,創造最高品質的生活,因爲那是他們的家!
老天!老天哪!
一幕幕過往飛掠過眼前,不再是從雜亂無章的夢境裡抓攫猜測,而是記憶的匣盒一下子翻倒,淅哩嘩啦的傾倒出所有,讓她完全被淹沒!
而她只能手忙腳亂的像收拾打翻一地的公文一般,一一撿起。並加以辨認區分,然後不斷的咒罵自己,任眼淚不止的垂下噢!
該死!真的推倒一桌子文件了!
一下子潮涌而起的記憶,已亂得她幾乎昏厥,手腳也遲鈍了!
冷靜!冷靜!先找出一條主脈絡來串連這些紛亂記憶的圍攻。對,她最好一邊做事一邊想。以往她都是手腦並用思考決策的,那對她很有用。
她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紙張。喘氣、落淚、心跳湍急、雙手顫抖,腦中浮現了她結婚的畫面他們在花田裡宴客,人不多,只有附近的一些人家,速水夫婦摟着她哭泣,感謝她讓他們得到那麼多的快樂與安慰。那一對因女兒遽逝而提早衰老的夫妻,將她當成真正的女兒疼愛。
然後他捧着一大束罌粟花來到她眼前,他告訴她:你是我的罌慄,一輩子將被你蠱惑至死。
有人曾經那麼深、那麼深的愛過她,而她做了什麼?抹煞了一切!噢!衛極衛極。
她想馬上看到他!對!她必須馬上見他,至少聽聽他的聲音!倏地起身要找電話或手機,不意又甩落架子上的一件物品玩具盒。
怎麼會在她的辦公室?不是在衛朗那裡嗎?
她不該打開的!今天得到的震撼已夠她受的了,但被撞歪的鎖釦自有它的意志。在她撿起來時,鎖釦掉到地上,第二個掉到地上的是一張相片。她看到的是相片背面的字跡衛夫,衛妻,衛子攝於一九九二年八月十五衛子滿月噢!我的天她跪坐在地上呻吟,遲遲不敢翻看正面。但腦海內的記憶不肯放過她,夢境裡的痛與記憶裡的痛相結合。噢!天哪
她生育過!她生育過!
老天!一個母親居然不知道自己生育過孩子!她算什麼母親!
衛朗是那麼可愛的孩子,由她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體內生育出來。她是朗兒親生的媽咪呀!
她無法原諒自己!
朗兒
相片裡,她坐在牀上,身子偎在更年輕一些的衛極懷中,臉上是滿足的笑容;而他們的兒子被她牢牢抱在懷中。剛吃完奶的朗兒在襁褓期已表現出他的好脾氣,大大的笑容面對鏡頭,圓圓的大眼有十足的好奇。掛着金鍊子的小手緊捏着父親的手指。
衛朗的左手還包着一層紗布,因爲她咬了他。
啊!拍得真好。
她身後傳來裴智宏讚賞的聲音。
爸爸!您。她哽咽的面對父親。
你秘書說你臉色很糟,所以我下來看看。他扶起渾身虛軟的女兒,坐在沙發上。
爸,我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她彷佛回到了幼年時期,雙手抓緊父親的衣袖,猶如抓住僅有的浮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