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楚天齊起的很晚。主要是由於昨天睡的晚,雖然當時已經基本想通了事情,但躺在牀*上還是不由得要想問題,一時難以入睡。
星期六一整天,楚天齊都是在宿舍度過的,他沒有出去,也沒人邀請他,他沒有往出打電話,也沒有人給他打電話。
星期日早上,楚天齊是被電話鈴聲驚醒的。此時他正在夢中,乍一聽鈴聲,還是迷迷糊糊的,以爲是在做夢呢。只到鈴聲頑強的響個不停,他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來電話了。他一伸手,從牀頭櫃上拿過了手機,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感覺有些陌生,最起碼手機上沒存這個號碼,但卻似乎又感覺見過這個號碼。他略一沉吟,按下了接聽鍵,說了聲“您好”。
手機裡傳來一個和藹的聲音:“是楚天齊嗎?”
聲音這麼耳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會是誰呢?帶着這個狐疑,他應了一聲:“我是楚天齊。”
“我是趙中直。小楚,還沒起牀吧?怎麼感覺你還迷糊呢?”緊接着,傳來趙中直爽朗的笑聲。
趙中……是趙書記。怪不得覺得號碼見過呢,縣裡印發的領導電話本上就有這個號碼,只不過平時都是和秘書聯繫,手機上沒有存而已。趙書記找我?他找我有什麼事?儘管他心裡狐疑,但還是馬上從被窩裡坐了起來,欣喜的說道:“趙書記,是您呀,我確實沒起呢,昨天晚上睡晚了。”
“理解,週末嘛!年青人覺也多。”趙中直說到這裡,話題一轉,“小楚,黨校學習快結束了吧?有什麼打算?”
聽到趙中直的話,楚天齊就是一楞。聽趙書記語氣,難道要對自己進行調整,在聽自己的意見?會把自己調整到哪?是平調還是升半格?想到這個問題,他忽然莫名的激動起來。聲音似乎也有點變調:“再有一週就畢業了,畢業就回去。”
楚天齊剛纔的回答比較圓滑,既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但也說的很模糊,給自己留下了迴旋餘地。
自是聽出了楚天齊話中的模棱兩可,趙中直又問道:“我是說畢業了,對自己的工作崗位有沒有什麼想法?”
“沒有想法,服從組織安排。”楚天齊的話言不由衷,要說一點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誰不想往高處走?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趙中直的話很平靜,“我要走了,你要有個心裡準備。”
聽到趙中直的話,楚天齊一下子有點懵了,趙書記要走?去哪?他要我有個心裡準備,準備什麼?難道真要調整我的職務?恐怕這個調查未必是好事吧?剛纔的小激動一下子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忐忑:“趙書記您要調走?到哪裡高就啊。”
“我要回晉北了,具體是什麼單位還不太清楚,這個決定很突然,我也是前天才知道。我是交流乾部,早晚得回去。明天就正式宣佈,新書記是從沃原市下來的。”趙中直的話依舊還是那麼平靜,“你的工作是否調整,這是新書記考慮的事情,我這個時候插手也不合適。再說了,如果我現在這麼做了,對你也是百害而無一利。我已經和義平縣長打過招呼,如果調整的話,讓他對你重點關注一下。”
楚天齊儘管心中很不平靜,但還是誠懇的說道:“謝謝趙書記,您對我的教誨、提攜,我沒齒難忘。”
“小楚,別說的這麼生離死別的。我就是回晉北嘛,兩個省挨着,也不遠,以後你可以去找我玩,我也可以來看你。感謝這兩年你對我工作的支持,我很看好你,不光是看好你的能力,更看重你的人品。”趙中直的話說的非常親近,“官場這條路不平坦,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人品一定會走的很遠。你一定要努力拼搏、進取,把官做的越來越大,那樣才能更多的爲百姓辦實事,更好的爲人民服務。以後的路還很長,你要走出玉赤縣,爭取走出沃原市,如果你能到晉北省高就,說不準我還會成爲你的屬下呢,那樣我們不是能更多的接觸了嗎?”
楚天齊很感動,也很激動。感動於趙中直一直以來的照顧和提攜,激動於趙中直臨走前的囑咐和鼓勵,他動情的說:“趙書記不管您走到哪,都是我永遠的領導,我都會記着您,也會去看您。”
“我相信。”趙中直的聲音也出現了輕微的變化,“小楚,明天宣佈完,交接一下,我馬上就得走了。臨別之前,本來想送你幾句話,想了想還是就說一句吧。只要心裡時刻裝着人民,做事之前先爲百姓着想,你就是一個好官,就能走的更遠。”
“我記住了,謝謝您。趙書記,我回去送你吧,現在就回。”楚天齊真誠的說。
“千萬不要回來,這樣不合適,對你也不好。”趙中直堅定的予以回絕,然後開玩笑的說,“你回來我也沒時間見你。再說了,光那些正處、副處我都應付不過來,恐怕你這個副科也排不上隊吧。”
楚天齊“嘿嘿”一笑:“書記,我聽您的。”
“安心學習,來日方長。小楚,咱倆是忘年交,老大哥等着你去看我。”趙中直的話裡充滿了感情,“今天打電話,就是向你告別一下。老大哥相信你,相信你的前途會非常遠大,如果機遇好的話,前途不可限量。行了,不說了,再見吧!”
楚天齊嗓音沙啞的說了五個字:“再見,趙書記。”他一說完,手機裡傳來“咔嗒”掛斷電話的聲音。
過了好大一會兒,楚天齊才緩過勁兒來,嘴裡喃喃着“趙書記要走了”,把手機放到牀頭櫃上,再次躺了下來。
……
躺在牀*上,眼望天花板,想着剛纔趙中直打電話的事,楚天齊內心波濤翻滾。他知道,隨着縣委書記的調整,縣裡整個人事格局又將發生重大變化。這不是他關注的主要問題,眼下他需要考慮的是自己究竟能到那裡。
從趙中直的話中,楚天齊明白,縣裡肯定要對自己工作崗位進行調整。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他自己能感受的到,而且極有可能不如現在的位置。他做出這種判斷,並沒有什麼證據,僅是憑的一種感覺,但他更相信這種感覺。
楚天齊的這種感覺,也不單純就是臆測,其實是他潛意識裡的一種分析。楚天齊是趙中直的人,全縣公務人員都知道。所以趙中直的職務變動,肯定會間接影響到楚天齊。趙中直如果是高升半格到沃原市,那麼做爲他的人,楚天齊雖然未必會跟着升職,但職務肯定不會比現在差。如果趙中直是平調到市局或到二線崗位,那麼楚天齊的職務就增加了不確定性。
而現在趙中直是被調回晉北省,那麼他在玉赤縣的影響力就會瞬間消失,和他走的近的人,立刻就會成爲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前途必然堪憂。而且楚天齊還知道,馮俊飛一直在盯着自己,就是縣委副書記馮志國也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正是因爲自己的事,馮志國曾經在常委會上進行道歉,大大折損了面子,肯定不會放過調理自己的機會的。
不管新的縣委書記是什麼來頭,楚天齊相信,對方肯定不會重用自己的,最起碼現在不會。這就是官場潛規則,沒有哪一個新到任領導,會把前任重用的人當做心腹的。當然也有例外,但那也是需要相當長時間磨合,重新取得新領導的信任。
原來縣裡有三派勢力,趙中直、鄭義平、馮志國各一派。由於鄭義平掌握大權時間較短,雖然他一直在玉赤縣政壇耕耘,但他的實力要弱於馮志國,所以平時他一般會略依附於趙中直,有時似乎像是一派。這次趙中直的離去,馬上就會顯現出三派的格局,當然這肯定是短期的,很快原屬於趙中直的一派就會被重新洗牌,編入其它派系。
新縣委書記到任後,肯定要經過觀察、權衡,首先要站穩腳跟,然後纔是圖謀擴展。所以,他一到任不會和任一派走的過近,或是過遠,當然私下收攏小弟也是要做的。
本來新縣委書記剛剛到任,未必會對縣裡人事大動干戈,很可能會暫時維持一段原樣。但楚天齊趕的比較巧的是,原有的工作已經移交,只保留了一個空位置,所以自己這次回去,未必就能回到那個位置。更要命的是,還有馮俊飛在那盯着自己,馮志國焉能不替親兒子拔掉自己這個障礙。
楚天齊現在已經明白,馮俊飛在前天打電話,分明就是因爲趙書記要調走,馮俊飛從他大伯那裡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至於他給自己打電話,無非就是想戲弄自己,也不排除他們已經定出了調理自己的辦法。自己沒有什麼過錯,各項成績還不錯,應該不會被直接徹底放倒,那樣他們也沒法向公衆交待。
楚天齊推測,馮志國他們調理自己應該就是調離原崗位,調到別的鄉或是別的單位,但肯定應該是不如現在。到那時,對於自己來說,會和寧俊琦分開,不能朝夕相處,也難以互相倚重。對於馮俊飛來說,削弱了競爭對手寧俊琦的實力,也便於他搶班奪權。可謂是極好的一箭多雕。
現實肯定是這麼個現實,但又沒到結果明朗的時候,所以儘管楚天齊心裡很是焦急,卻又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應對。他只得告誡自己:稍安勿躁,靜觀其變。雖然這麼說,但他的心一時還是平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