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
楚天齊手指已經觸碰到撥出鍵,感覺都已經按下去的時候,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由於緊張,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爲是自己撥通了那個手機號。便迅速拿起手機,準備放到耳朵旁,甚至連嘴形都已做出,想好的話就等着脫口而出了。
忽然意識到是來電,同時也看到了上面的來電顯示,楚天齊怔住了:怎麼會是他?
聽到鈴聲的賀東輝也出現在門口,神經兮兮的問:“你要幹什麼,要串供?”
“放你*孃的狗屁,你看看是誰電話?”說着,楚天齊向着對方晃了一下手機。
賀東輝正要發怒,恍惚間看到了對方手機上好似有一個“柯”字,立刻又把罵人的話嚥了回去。
楚天齊按下接聽鍵,沉聲道:“你要幹什麼?不要欺人太甚。”
“楚天齊,趕緊讓賀東輝回來,把人撤走。”手機裡傳出了柯興旺的聲音。
“撤走?我沒聽錯?”楚天齊不可置信,把實話說了出來。
柯興旺肯定的說:“沒錯。”
楚天齊心中一喜,向賀東輝招了招手:“過來,找你。”
賀東輝表示懷疑:“找我?怎麼……”
“賀東輝,賀東輝……”手機裡傳來柯興旺大聲的呼喊。
賀東輝不敢怠慢,馬上撲過來,要拿手機。
楚天齊多了個心眼,沒有把手機給對方,而是示意對方支楞着耳朵聽。
顧不得那麼多,賀東輝馬上把頭湊過去,叫了聲“領導”。
“賀東輝,你這個混蛋,怎麼不開手機?”柯興旺的聲音非常大,大的足夠旁邊的人聽到。
賀東輝急忙辯解着:“領導,手機開着……”
“少廢話。誰讓你搞的鬼把戲?人民給你權利,是讓你爲民做實事、做好事。組織給你權利,是讓你爲黨做貢獻、爲組織做工作。你倒好,當了幾天狗屁大的官,竟然胡作非爲,竟然公報私仇,竟然……咳,咳,混蛋。”柯興旺氣的夠嗆,連着咳嗽兩聲又說,“你現在馬上向楚天齊道歉,爲你的自做主張道歉,爲你的不當舉動道歉,爲你的……道歉,道歉。總之,今天的事都是因你而起,都是你挾私報復,與被你鼓動的人無關,與被你矇蔽的人無關,與其它所有人無關。馬上把人全撤了,馬上。聽明白沒有?”
“領導,我……聽明白了。”賀東輝的臉綠了,綠的就像膽汁澆在臉上一樣。他聽明白了柯興旺的指示,在場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柯興旺的意思:今天的這一切都是你賀東輝造成的。
聽着聽着,楚天齊的眉頭微皺起來,他不知道柯興旺的話是真是假,不相信柯興旺爲什麼會這麼說。並不是他聽不出柯興旺的意思,柯興旺的意思太明顯了,明顯是在推脫責任。他不相信的是,柯興旺怎麼會懸崖勒馬,怎麼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可柯興旺說的明明白白,說的清清楚楚,自己不會聽錯,柯興旺就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而且還把這個可惡的傢伙推出來,做了受氣包、替罪羊,這明顯是大勢已去,是在推脫責任。
這應該不會錯,應該不是柯興旺的鬼花樣,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才讓柯興旺改變了主意。
難道是柯興旺良心發現?不可能。柯興旺可是狼性,能忽然大發慈悲?笑話。
難道是柯興旺知道了自己魚死網破的勇氣?應該是吧。可這也不足以讓他收起網兒,不再捕自己這隻可憐的魚呀。
難道是柯興旺知道了自己破釜沉舟的依仗?可能是吧。可他不應該有這種洞察人心的特異功能吧?莫非是他猜的?猜的東西還能嚇的讓他收了手?
那會是什麼?柯興旺可是一隻狼呀,一隻不用疵出獠牙就能傷人的狼。他能怕什麼?他怕的是獵槍。
對,柯興旺這隻狼一定是見到獵槍,一定是嗅到了獵槍的味道,一定是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
那麼這隻獵槍在哪?又是誰拿的獵槍?反正不是自己。
那又會是誰呢?是誰伸出獵槍救了自己?
“楚……主任,我錯了,都是我的錯。”賀東輝的聲音適時響了起來。
楚天齊長長噓了口氣,收起已經掛斷的手機,低頭看着面前的這個傢伙。
本來賀東輝就比楚天齊低了一頭還多,此時更是恨不得把頭低到對方的檔裡,把頭低到地縫裡。他弓着身子,卻仰起臉,臉上帶着諂媚的笑,就像一隻狗,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既然是狗,那就不能讓他享受人的待遇,就要讓他像畜生一樣。想到此,楚天齊高高擡起右腳,碩大的腳掌在對方眼前晃來晃去。只晃的對方的臉綠中帶紫,綠中帶黑,綠的不能再綠。
“嘩嘩”的一陣響動傳來,賀東輝的褲腳流下了液體,騷臭的液體。噁心,真正的噁心。還有這樣的人?還有這樣的黨的幹部?
噁心,髒,太髒了。我潔淨的鞋子,怎能觸碰那骯髒的東西,怎能去挨一張噁心的狗臉。楚天齊收回右腳,緩緩放在地上。
“我沒聽見,你說的是什麼?”楚天齊彎下腰,就像看着一隻脆伏在腳邊的狗,“外面能聽清,去外面說。”說着,他擡起腳,做了個驅趕的動作。
賀東輝佝僂着身子,退出門外。當他看到門外站立的警察,看到遠處圍觀的人羣,他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主子的吩咐。馬上嘶啞着聲音道:“撤,全部都撤,樓上樓下,院裡院外都撤。”
被賀東輝帶來的人遲疑一下,都低着頭走了。走開的時候,還不忘看上一眼這個前後判若兩人的人。早上來的時候,賀東輝可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派頭,彷彿他這個紀委副書記不是縣裡的,也不是市裡的,儼然最次也是省紀委的。可是現在,竟然成了那個熊樣。不,那樣是侮辱熊了,熊怎能尿褲子呢?
圍觀的人可不聽這一套,可不聽這個搖尾乞憐的傢伙,大家還想看熱鬧呢,想看着難得一見的熱鬧。
臉上肌肉不停的抖動着,手腳也哆嗦起來,賀東輝又開始了剛纔曾經說過的話:“楚主任,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你不滿,是我公報私仇,是我糾集了這麼多人來圍攻你。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向你道歉,誠心道歉。”
楚天齊一陣大笑:“哈哈哈,這是什麼動靜,這是什麼東西在叫?啊,大家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沒聽見,再來一遍。”一個聲音響起。
不知道是誰喊的,但大家的表情給出了答案:還想再聽一遍。
楚天齊笑了,對着圍觀的人笑,也對着腳下笑。
賀東輝扯着脖子喊了起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一個人的錯,都是我的錯,我道歉,道歉。”
“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楚天齊大聲喊着。
“聽到了,是狗在叫。”人羣后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當人們回頭看去,早不見了喊話的人,恐怕他本身就沒在樓道里,恐怕他一直就躲在某個角落吧。
“哈哈哈。”楚天齊再次笑了起來,笑着笑着,聲音卻變得嘶啞了。
人們已經看到,看到那個大個子男孩眼角晶瑩閃爍,看到那個黑瘦的響噹噹的男人流淚了。但人們不笑話他,沒人笑話他。好多人不知道細情,但人們都知道大概情形,都知道這個男孩憋屈的太久了,知道男孩的笑聲中充滿悲愴,知道男孩的眼淚中帶着喜悅。
那個像狗一樣的人下樓去了,一邊佝僂着身子,一邊喊着“我錯了”,像中了魔症一樣。
楚天齊沒有下樓,他怕跟着那個髒東西,讓自己也髒了。但他還是不由得看向那個髒東西。
向樓下移動的那個佝僂的身子,看起來很可憐。但是,楚天齊卻不看他可憐,只覺得他可恨。
可恨他爲了打擊自己,竟然使出如此狠毒手段,要不是中間耽擱時間,恐怕自己已經被黑洞*洞的槍口打彎了脊樑。可恨他爲了私利,竟然不顧身份,竟然公器私用,竟然把人民賦予的權利用來欺負人民。可恨他堂堂縣委領導,竟然不顧縣委臉面,竟然不顧黨的形象,而要千方百計算計於已。可恨他竟然用國家機器,冤枉自己這個清白的人,竟然讓四隻槍管對準了自己。
可恨他,運用各種手段,折磨了自己一年之久。可恨他變本加利,殘酷迫害自己這個小吏五百多天。可恨他不時拿出卑鄙手段,給了自己將近百天的煉獄生活。可恨他授意屬下散佈謠言,讓自己這個一心爲民的人名臭鄉里,讓自己在官場無地立錐。可恨,可恨,實實的可恨,恨不得吃爾肉,恨不得啖爾血。
看着眼前可恨的背影,楚天齊已經分不清是姓柯還是姓賀。一會看到的是柯興旺的豺狼面目,一會看到的又是賀東輝的狗奴面龐。不,他就是柯興旺,就是柯興旺的影子。這一切都是柯興旺造成的,自己的恨都是源於柯興旺,柯興旺纔是罪魁禍首。
可怎麼道歉的不是柯興旺?誰到底是罪魁禍首呢?應該不是那個替罪羊吧?不能叫替罪羊,應該叫替罪狗。
“自己的心怎麼變的這麼硬,怎麼能把人看成狗呢?”一絲愧疚涌上楚天齊心頭。
旋即,楚天齊給出了答案:自己本是一隻溫順的兔子,是真的被逼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但自己也並沒有咬人,只是冷漠的看了一出鬧劇而已,替罪狗大巡演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