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開發區整個精神面貌的喜人變化,可以說全開發區人都非常高興,甚至非常興奮,但有一個人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個人就是龐大海。
對於開發區這種變化,龐大海最清楚是什麼原因。他知道完全是因爲自己泄露了“天機”,人們都在爭相表現,都想着在開發區升格之時,能從中獲得利益,獲得應有的職位和待遇。
開始的時候,龐大海只是把自己這一重大發現,和一個好朋友分享了,這個好朋友也是在開發區上班的同事。他說完以後,就有些後悔了,千叮嚀萬囑咐,要求對方守口如瓶,要求話不傳六耳。對方也信誓旦旦做了保證。
不曾想,第二天就有人向自己打聽“股”變“局”的事。龐大海當然是矢口否認,而且馬上去找那個好朋友質問,誰知對方卻說的大言不慚:“我和你一樣,也是昨天喝的太多,嘴沒把門的了。”
龐大海真想揍他兩拳,但他知道也是與事無補,只能感嘆:酒最誤事、交友不慎。
既然秘密已經成了公開秘密,龐大海決定利用一下自己是第一知情人的身份。於是當人們再問到他的時候,他隱晦的表示“是主任告訴我的”,果然人們開始吹捧他“與主任關係不一般”。
可剛過了兩天,龐大海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愚蠢。有人對他的說法表示懷疑,竟然說要向主任求證,這不是要暴露自己偷*窺的秘密嗎?他只好表示“愛信不信”,並警告對方不要求證。對方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心虛,便以此爲要挾,讓他“孝敬”一盒香菸或是什麼的。
讓龐大海更後悔的是,獨享秘密成了共享,全開發區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家都在爭相表現,他這個先知的優勢蕩然無存。而且巨大危機出現了:似乎有人在盯着他這個位置。他腸子都悔青了,真正體會到了那兩句話——“偷雞不成蝕把米”、“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
這可怎麼辦呢?龐大海哎聲嘆氣之後,又開始想着對策。
……
城關鎮這次效率真高,僅僅三天時間,就把一些帳目和手續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該移交給開發區的手續也給了。
看來溫斌在這件事上沒有做任何手腳,而是徹底配合了自己的工作。楚天齊覺得,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多少有一絲愧疚。待辦公室只剩自己的時候,他撥通了溫斌的手機。
響了好幾聲,手機接通了,裡面傳出溫斌的聲音:“你好,哪位?”
不知對方是故意裝像,還是真不認識自己了,但楚天齊沒有計較這些,而是再次真誠的說道:“溫書記,我是楚天齊,再次感謝你的大力支持!等有時間……”
不容對方說完,溫斌搶過了話頭:“我說過‘工作就是工作’,跟其它的無關。另外,你不要理解錯了,我是配合開發區、配合開發區主任工作,和個人沒有一丁點關係。我還有事。”說到這裡,溫斌的聲音戛然而止。
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楚天齊搖搖頭,收起了手機。
並不是楚天齊想借此和溫斌化解恩怨,而是對方的配合確實幫了自己的幫。現在離月底已經只剩兩週,馬上就到了向被徵戶支付首批補償款的時間。而縣裡的要求是,必須要把以前的帳目弄清楚了,否則就不能撥款。
雖然覺得領導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辦事不講究,但楚天齊也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極力按要求去做。現在和城關鎮已經對清楚,郝玉芳頂多再用一天時間,所有徵地補償款的帳就都能出來,自己也就可以去找領導催款了。
所以,這麼短時間能夠把帳弄清楚,就是給楚天齊幫了大忙。楚天齊向對方說聲“謝謝”,也是人之常情。何況,兩人以前還是老對頭,對方能這麼做,確實也值得稱道。
兩年時間裡,楚天齊又成熟了不少,對於以前的一些事情也看的淡了好多。而且溫斌對自己遠沒有魏龍用的手段激烈,和魏龍都能化干戈爲玉帛,和溫斌又有什麼必要繼續對抗下去呢?另外,雖說溫斌以前給自己使了好多絆子,但溫斌被“發配”邊疆,也似乎間接因自己而起,也算是化解了楚天齊對溫斌的不滿。
正是基於以上種種原因,楚天齊纔給溫斌打去了電話。但對方的意思很明確,對自己沒有好感,完全是出於工作才這麼做的。楚天齊意識到,看來自己還是太天真,有些事情只能順其自然了。
楚天齊正在想事情的時候,姚志成再次敲門進來了。
姚志成來到桌前,把一張紙遞給了楚天齊:“主任,這是省商務廳發的函,是關於開會、考察的事,我們是否回覆?”
看了看上面內容,楚天齊對着姚志成說:“讓王副主任去吧。”說着,把函件遞了回去。
“主任,還是您在上面籤批一下意見吧,要不我怕……”姚志成說話吞吞吐吐。
“有那個必要嗎?”楚天齊嘴上這樣說着,但還是在上面簽了“請王副主任參加”幾個字,又把函件遞給了姚志成。
姚志成把函件接在手上,轉身走了出去。
……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郝玉芳來了,她一進來就皺着眉頭,把手裡幾張報表遞給楚天齊:“主任,全都弄出來了。”
“郝副股長效率挺高嘛!”說着,楚天齊接過了報表,又開玩笑道,“不過,也不用給領導甩臉子吧!”
郝玉芳忙說:“主任,我哪敢給你甩臉子?你好好看看吧。”她的眉頭依然皺着。
楚天齊低頭看起了手中報表,看着看着,眉頭也皺了起來,他狐疑的問道:“沒弄錯?”
郝玉芳搖搖頭,又點點頭:“肯定不會有錯,我核了兩遍都是這樣。還讓會計覈實了拿回的一些重要票據,他核下來也是這個數。”
“是這樣啊,那也太離譜了,怎麼以前帳上沒有體現呢?”楚天齊追問。
郝玉芳鼻子“嗤”了一聲:“你要不來開發區的話,恐怕到多會也沒人盯這個事,永遠帳上都體現不出來。”
楚天齊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指着報表說:“從報表上看,開發區的徵地補償款,總共已經下撥過一半還多,那就是說剩下的只有百分之四十多一點了?”
郝玉芳點點頭:“是。百分之五十多的下撥款,只支付了被徵戶百分之二十,其餘百分之三十多都被花掉或挪做它用,被縣……一些人揮霍了。”她說話至此,戛然而止。
雖然郝玉芳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但看到報表上一些特殊記錄和標註,楚天齊明白,這些錢大部分都被原縣長和原城關鎮鎮長挪用了。有的變成了消費票據,有的只有付款沒有回款,也沒有任何購物*,還有的是留下了一堆廢鐵。另有一小部分被原開發區主任借出去了,到現在沒有一分錢回款。
而這些錢款所涉及到的三個人,均已在三年多以前鋃鐺入獄了,指望找他們追款,是別想了。
“那就是說,接下來的付款幾乎會有一半的虧空,對不對?”楚天齊擡起頭,“這些款項還能追回大約多少?”
郝玉芳嘆了口氣:“從帳面來看,應該有大約百分之十五是借出去的,另有這些廢鐵佔到百分之五,但這只是理論上可以回款或變現,事實上沒有一分錢是肯定可以回來的。好多欠款人都不知何方神聖,有的已經破產,有的已經轉產,有的根本連一點信息都沒有。”說到這裡,她話題一轉,“但欠被徵戶的百分之八十補償款,卻是實打實的。如果,縣裡能把剩下的補償款全部撥付到位的話,那還要虧上大約百分之四十。我這還是假設縣裡全額撥款的情況。”
楚天齊長噓一口氣,心道:怪不得當時自己解決上訪以後,有好多人說自己“苦頭在後頭”,看來光這件事就夠自己喝一壼了。現在開發區沒有任何收入,虧空百分之四十的補償款,又該到哪去弄呢?
此時,楚天齊又想到了另一層:怪不得城關鎮從鎮長到溫斌都這麼配合,他們肯定對於前任留下的爛攤子也是頭疼不已,正等着自己接過來呢。
“篤篤”,敲門聲響起。
楚天齊看向門口方向,說了聲“進來。”
屋門一開,王文祥走進了屋子。
看到郝玉芳也在,王文祥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主任,去省商務廳的事,能不能換別人去?”
正爲了補償款的事犯愁,沒想到王文祥竟來添亂。於是,楚天齊說話挺衝:“什麼意思?”
聽出對方語氣不善,王文祥一笑:“主任,你看這上面寫着要行政一把手去,我去合適嗎?再說我也有事要忙。”
從王文祥一說話,楚天齊就猜出了對方的小心眼,知道這老小子是擔心出差期間,後院起火。他看了看對方,也笑了:“好啊,那我可以去。反正除了咱倆正科外,別人更不夠格。不過,暫時就要麻煩王副主任主持幾天工作了。”
“沒問題,能替主任分憂,我萬分榮幸。”王文祥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好吧。”楚天齊看着對方,玩味的說,“不過有一件小事,王副主任必須得在我出差期間,給辦了。”
王文祥又是給出了三個字:“沒問題,你說吧。”說話時,他已經露出了笑紋。
“再有不到兩週,就該支付老百姓的徵地補償款了,你必須到縣裡把錢要下來,給老百姓付了。沒問題吧?”說着,楚天齊眉毛挑了挑,“我正愁這事呢。”
“啊?”王文祥一驚,怔了一會兒,馬上陪着笑臉道,“主任,我……我還是去省裡開會吧。你忙,我不打擾了。”說完,王文祥三步並做兩步,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