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邵旭的介紹,楚天齊知道,羊腸村是一個行政村,下面還有兩個自然村,都屬於羊腸村村委會。三個村子總共有七十多戶人家,但現在實際有人在的,只有四十二家。
羊腸村位於坡頂,坡的四周還有高低不等的小坡,村民的房子就建在那些小坡上。村子中央有兩條小路,最中間有三個光禿禿的圓形場地,場地相對平整、土質堅硬,場地四周長着蒿草,看起來應該是給農作物脫粒用的場院。
白雲悠閒的遊弋在藍天上,四周樹木鬱鬱蔥蔥,空氣清新、鳥聲陣陣,好一派山野景觀。但現在衆人都無心欣賞風景,只想着能儘快躲開頭頂熱辣辣的火球。
在邵旭引領下,楚天齊三人來到了一戶農家院裡。
這個院落用石塊圍成,院子裡又用石塊圈出了一塊菜園。整個院子共有三間正房,兩間西房,都是用石塊砌成,石塊縫隙和外圍糊着摻有草秸的泥巴。院子東側搭着兩個棚子,棚頂鋪有雜草,應該是牲畜棚,牲畜棚的旁邊建了一個雞窩。
剛一進院,曹玉坤、裴小軍就一吸鼻子,看向了牆根的那個石槽子。
楚天齊也看到了石槽子,他知道那是餵豬用的,石槽裡的稀水正發出微酸的氣味。
看到衆人進院,一個老年婦女迎了出來:“主任,有事?”
女人留短髮,穿着很樸素,花布襯衫,棕色長褲。
邵旭道:“萬富家的,是這麼回事,市裡來人體驗生活,就安排在你們家吧。”
女人不解:“主任,啥叫體驗生活?”
“體驗生活就是……就是城裡人到我們農村待上幾天,吃吃我們這兒飯,睡睡我們的炕,也到地裡去幹幹活。”邵旭給出了答案。
“城裡人可真奇怪。”小聲嘟囔一句後,女人又道,“這事得大根兒他爹說了算。”
“前幾天我早跟你家萬富說過了,他說行。”邵旭道,“你放心,在你們家吃多少糧食,都由村裡給你們補上。”
“伙食費我們出。”楚天齊插了話。
“家裡也沒什麼好吃的,只要客人不嫌棄就行。”女人示意了一下,“快進屋,快進屋。”
在邵旭引領下,楚天齊等人走進正房外屋。
頓時,一頓酸味衝進鼻管,酸味來自西側大鍋裡,和石槽裡的味道一樣,只是更濃了一些。
本來曹玉坤就吸着鼻子,現在更是直接閉上氣,只到來在東屋,才呼吸了一下。但那種酸味又飄進了鼻管,引得他就是一陣咳嗽。
“家裡亂的很,亂的很。”女人一邊解釋着,一邊用笤帚掃着炕蓆。
屋子南邊靠窗盤着大炕,炕蓆已經發黃,但上面卻擦的很乾淨。地是土地,上面也沒什麼浮土。屋子北邊牆上掛着兩個照人鏡,下方靠牆擺着一組深紅色的木頭櫃子,櫃子上有一些小盒子或杯子。
屋子本來就小,一下子進來好幾個人,尤其有人特高,還有人特胖,就更顯得擁擠了。
女人和邵旭適時出去了,屋子裡剩下了楚天齊等三人。
不多時,邵旭走進屋子,說道:“楚老師,你們仨住西房,那樣也都方便。本來應該安排在我家,可我家實在是……萬富家在村裡很乾淨的。”
曹玉坤不禁暗自疑問:到處酸吧溜嘰的味,這還是乾淨的?
過了十多分鐘,楚天齊等三人被讓到了院子裡的西屋裡,村主任邵旭先走了。
西房又小了一些,牆壁也黑了一些,只有一盤炕,地上擺着個黃不黃灰不灰的木頭廂子。炕上已經放了三套行李,外面罩的被罩洗的有些發白。
囑咐客人先到炕上休息,然後女主人出了西屋,奔正房而去。
看到只有兩名夥伴在旁,曹玉坤右手一指屋內,壓低了聲音:“這能住嗎?”
“愛住不住,反正我是累了,揹着二百多斤豬肉上山,誰受的了?”楚天齊說着,撲上炕,趴倒在行李上。
裴小軍也撲倒在炕上:“一路拖着個豬後臀,胳膊都快累斷了。”
“你,你倆……累死我了。”曹玉坤說着話,也爬到了炕上。
下午天快黑的時候,男主人邵萬富回來了,帶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子,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孫子。這個兒子是家裡老二,叫二根,二根有些木訥;那個孫子是大兒子大根的孩子,孩子父母都在外地打工。邵萬富是標準的老農形象,話不多,但卻挺實誠。
在吃晚飯的時候,村長邵旭來了,和大家一塊吃的。晚飯吃的是糊土豆,喝玉米糊糊,菜是土豆熬幹豆角絲。另外,邵旭拿來了一瓶白酒,楚天齊又貢獻出了帶來的火腿、鵪鶉蛋等,大家吃的還很熱鬧。
吃過晚飯後,楚天齊三人便到了院裡西房,邵旭也回自己家去了。
……
羊腸村邵萬富家西房。
月光透過窗紙撒進屋子,照到了炕上的三個圓滾形身影,這三個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早早上炕休息的楚天齊、裴小軍、曹玉坤。
曹玉坤翻了個身,發出聲音:“老楚,你聽,什麼聲音?”
“哪有聲音?快睡吧,十一點多了。明天還要幹活呢。”楚天齊隨便回了一句。
“怎麼沒有?”曹玉坤搖了搖對方胳膊,“是不是狼叫?”
“哎呀,這地方哪有狼?是‘夜貓子’吧。”楚天齊甩開那隻胖手。
“不是貓頭鷹,我聽過貓頭鷹叫。”曹玉坤說,“你聽,一會高一會低的。”
楚天齊“哦”了一聲:“我當你說什麼呢?那不是打呼的聲音嗎?你不能沒聽過打呼吧?”
“沒聽過,我沒聽過別人打呼嚕。平時都是我單獨一個屋,邊上有人也得先讓我睡着。”曹玉坤道。
“算了吧,要是等你睡着,我們都別睡了。你那就跟打雷似的,誰能睡得着?”楚天齊蒙上了頭。
“老楚,待會睡,待會睡,我一個人睡不着。”曹玉坤去拽對方被子,“你也真是的,被子那麼大味,怎麼睡?”
“那是衛生球味,防止生蟲的,只有蟲子才怕,我看你就是個大蟲子。”楚天齊依舊捂着被子。
曹玉坤又轉向了另一邊:“老裴,你醒醒,醒醒。有吃的沒?給我點。”
“現在哪有吃的?晚飯糊土豆多好吃,你沒吃飽?”裴小軍不解,“我記得你吃了好多呀。”
“別提了,我是吃了不少,糊土豆就鹹菜也確實好吃。可是,你猜我看見了什麼?”曹玉坤道,“我一看見那東西就不香了。”
“不知道?”裴小軍應付着。
“我看見了櫃底下那個貓碗,就跟咱們喝的玉米糊糊差不多,一下子就不香了。”曹玉坤說,“你說鄉下人怎麼就這樣?人和貓一塊吃飯,豬吃食也在院裡,到處臭哄哄、酸了吧嘰的。門口那麼大地方,就不知道多蓋幾間屋子,專門分開?”
楚天齊回嗆道:“分開個屁,就你事多,農村人哪有那些多錢?上哪蓋那麼多房子。”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你看你還拾上話了。”說到這裡,曹玉坤話題一轉,“你說都新世紀了,咋還有沒通電的地方,要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又沒有電視,除了不飲毛茹血外,跟原始人也差不多。我要是生在這種地方,每天都是這種生活的話,一天都活不了。”
楚天齊“嗤笑”一聲:“活不了?你現在不就在這兒嗎?你是從小生在福窩了,好多人是沒你那個機會,別站着說話不腰疼。”
“你這人真是的,老是夾槍帶棒,我不過就是發發感慨而已,又沒有諷刺農村人,你那麼敏感幹什麼?”曹玉坤又轉向裴小軍,“老裴,你給評評理。”
“評什麼理?誰對誰錯又咋樣?還是想想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吧,把我們的任務完成纔是正理。”裴小軍道,“我在想着明天是不是晴天,太陽還這麼毒,要還是這麼熱的話,我真不知道怎麼熬了。”
“是呀,明天千萬別出太陽了,下雨也行,要不真沒法活了。”曹玉坤叨咕起來。
“飽漢不知餓漢飢。要是不下雨的話,糧食作物怎麼生長,哪還有糧食,老百姓怎麼生活?”楚天齊反脣相譏,“糧食要是沒有了,你這公子哥也得餓死。”
“你這傢伙是不是吃了槍藥?這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就是今天讓你扶了一小段路,你至於嗎?有什麼牛的?”曹玉坤起了高腔,“大不了,給你點補償,你說,要幾百,還是幾千?”
“我就討厭你這嘴臉,仗着有向個臭錢,就自以爲了不起,你以爲別人都像你一樣,充滿銅臭味?”楚天齊譏諷道。
“老楚,你還有完沒完了?別瞪鼻子上臉。”曹玉坤針鋒相對,“對了,有一件事還沒找你呢?你憑什麼把調研說成體驗,把自己說成是老師,把我倆說成是老闆?好像你多有文化似的。”
“我不那麼說,怎麼說?明天到地裡,你連苗和草都不分,我總不能說你是農業專家吧。如果不讓劉主任說成體驗生活,而直接說是調研的話,你能感受到真實的農村生活嗎?”楚天齊直接回懟着,“其實從一踏上這裡,你就應該體驗這裡的吃住和生活,也包括體驗你不願意聞的味道。別雲裡霧裡的,現在早已開始體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