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啦啦地吹颳着玻璃窗.窗框被震得窸窸窣窣的響.
從窗戶往外探出身子.眼前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眼底是密密麻麻的行人車輛.
雷銘一手拄着柺杖.一手抓着窗臺.目光如炬.仔仔細細將窗外都搜尋了一番.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他皺了皺眉.隨風盪漾的窗簾輕輕地飄拂在他的臉頰上.癢癢的.雷銘扒在窗臺上的手漸漸握成了拳頭.咬着牙.直起了身子.
他始終面無表情.不管窗外是不是有人.雷銘都關上了窗戶.並且從裡面上了鎖.
只能從裡面打開.外面就算有人.也只能眼睜睜地在牆壁上吹成肉乾了.
雷銘淡漠地轉身.不言一語的離開.病房裡一片死寂沉悶.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躲在牆體轉角位置的黑影.正是利用了轉角的牆面作爲掩飾.雷銘根本沒有發現他.黑影終於深呼吸了一口氣.即便讓他躲過了雷銘.現在最大的問題.卻是他如何從十七層樓脫身.他只有呼叫自己的夥伴前來協助.
……
……
一個小時後.郊外不能再荒廢的地方.蒙特莊園.
黑色的商務轎車呼嘯而來.將風雨中的冰渣全部碾碎.輪胎一路咯咯吱吱的響.最終穩穩當當停在了莊園大門外.
管家立刻上前拉開了車門.黑影下車.整了整衣領.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棟法式莊園.也是一棟酒莊.雖然莊園路邊的雜草、牆體的皸裂和斑駁.還有肆無忌憚爬上窗框已經乾枯的爬山虎.都時時刻刻表明這裡很有年代破敗感.但絲毫遮掩不住這裡昔日的繁華.精緻到一個門把手上都雕刻着完美無瑕的各種飛禽走獸.上面鑲嵌的珠寶已經被人扣掉.但留下痕跡.也不禁讓人遐想.曾經發生在這裡的故事.
不遠處連綿的一大片地.曾經都是葡萄架.出自蒙特莊園的葡萄酒.都是從這些葡萄架上採摘的新鮮葡萄.莊園的莊主十分引以爲傲.只要說起蒙特莊園生產的葡萄酒.大家都會豎起大拇指.深得口碑.只不過這些年來沒有人來打理.這裡已經早早的荒廢了.
奎因坐在窗前.正好將這片廢地盡收眼底.看得出來這裡曾經有一場大火.土地都是灼燒後的痕跡.到現在也沒能恢復.他面無表情地把玩着手裡的長鞭.淡漠的眼神裡看不出絲毫的情感波瀾.
在他左手邊的櫃子上擺放着幾張泛黃的老照片.還有不少是黑白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已經分辨不清模樣了.卻也能大致看出來.住在這個莊園裡的人是一大家子.一家人其樂融融.
其樂融融.
奎因瞥了眼桌上的相框.忽然一聲冷哼.手揚長鞭.啪的一聲.一桌的立式相框全部嘩啦啦掉在地上.一旁伺候的僕人嚇得渾身一顫.也不敢上前.直到黑影這時走了進來.
“東家.”黑影畢恭畢敬地立在門外.
奎因揚起下頜.收起了長鞭.一聲厲吼:“退下.”
一屋子的僕人這時才趕緊縮着身子退了出去.黑影大步走來.關上了門.
“讓你去取的東西.取回來了.”奎因依舊埋頭整理着自己的長鞭.
黑影頷首回道:“是的.東家.趕在雷銘發現前.東西已經銷燬了.”
“這麼說來.你遇見他了.”
黑影這才言簡意賅的.將他領命折回病房.將奎因不慎落下的東西取回.然後在病房裡遇見雷銘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奎因.奎因不言一語.只是玩着手裡的長鞭.
“觀察細緻入微.我這個對手.還是沒丟我的臉.”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發現我.也沒我們所想的那樣厲害.”
“不要輕敵.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故意放你一馬呢.”奎因意味深長地擡起頭來.
黑影一愣.這一點他是完完全全沒有考慮到.“可……可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沒有必要放我一馬.直接抓住我不是對他更有利嗎.他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奎因又微微垂下眼瞼.輕蔑着一笑.“意義.如果我是他.這個意義可就大了.”
“我不明白.東家.”黑影很疑惑.“是否需要我再做些什麼.”
奎因卻沒有解釋.只是擺手說道:“聽不明白無所謂.你遲早會明白.總之你記住.不要輕敵.接下來的事情.按照原計劃行動.我不希望橫生枝節.”
“是.東家.少東家那邊.需要我做些什麼.”
“不用.就讓他無所事事的好.出去吧.”
黑影蹙了蹙眉尖.沒有再質疑.恭敬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奎因這才轉着輪椅面向窗外.陰沉的天壓得很低.彷彿就壓在人的頭頂.讓人呼不過氣來.他面不改色地又看了眼窗外廢棄的葡萄園.眼神立刻變得更加陰沉.像是在極力壓抑胸中翻滾的某種思緒.某種比毒液還要毒的思緒.
厚重的烏雲堆壓在天邊.沉重得彷彿天空也承載不了這許多的陰謀與仇恨.
而蒙特莊園被籠罩在這無邊無際的烏雲下.就像是被孤立在懸崖頂上的老城堡.懸崖下.是洶涌的大海.奔騰的大海.咆哮的大海.海水都是黑色的.骯髒不堪.一股一股肆無忌憚地拍打着懸崖的礁石.想要將它摧毀.想要將它吞噬.
而奎因就這樣淡漠地坐在懸崖邊上.衣裳亂舞.看着驚濤駭浪.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像他操縱着這一切.
或者.在他心裡.他的確在操縱着這一切.
只是需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收網清洗的時機.整個世界就乾淨了.
不管是雷銘還是別人.最終都逃不出他佈下的天羅地網.
他信奉自己是神.這是他唯一的信仰.
無可摧毀無可動搖的信仰.
不像.那一家子可笑的人……
奎因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些相框上.相框摔在地上.上面的玻璃面早已經碎裂開了.
四分五裂.就好像這個早已經不復存在的家.
奎因再度一聲冷哼.轉動輪椅.從相框上碾壓過去.怒目圓睜地離開了房間.
只留下背後支離破碎的玻璃渣.和窗外荒蕪焚燒過後的荒地.
……
……
與此同時.市區醫院.
這一整天.李千雅都在病房裡陪着錢小沫.柯浩瀚自然也守在一邊無聊地看着雜誌.
“雷銘呢.怎麼還沒回來.”李千雅問着.
柯浩瀚也看了眼腕錶.“是啊.做什麼檢查要這麼久.”
錢小沫則不安地看向病房房門的方向.一顆心惴惴不安.“我出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錢小沫打斷了李千雅的話.“我很快就回來.”
不等李千雅跟上來.錢小沫已經急急忙忙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的人不多.錢小沫看了眼護士站的方向.徑直走了過去.
“你好.我想請問一下.7號病房的雷銘.現在在做什麼檢查啊.”
“稍等.”護士翻閱了一下手裡的資料.很迷茫地看着錢小沫.“他今天沒有檢查.”
錢小沫的眸子閃爍着.心裡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意外.只道了聲謝.說了句自己搞錯了.然後一個人眉頭緊鎖地回了病房.
“找到他了.”李千雅見她進來.立馬問道.
“嗯.護士說.還在檢查.我們……我們就不管他了.我們玩.”
李千雅咧嘴笑了笑.指着面前已經洗好的撲克牌.錢小沫勉強笑着走過去.心不在焉地拿起手裡的牌.可眼前的每一張牌上卻都是雷銘的樣子.
她知道雷銘找藉口是計劃骷影盟的事情去了.她知道雷銘支開自己都是有原因的.她明明知道.可偏又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幫不了.錢小沫抓緊了手裡的牌.紙牌立刻皺得不成樣子.
如同.現在雷銘緊皺的眉頭.
“所以.你認識照片上這個男人.”
在另一層的醫生辦公室裡.雷銘站在辦公桌前.將手機遞給面前的一個男人.
手機裡是一張照片.一個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男人從病房裡走出來的照片.還有一個小跟班跟在這個男人身後.兩個人行色匆匆.面色陰沉.絕非善類.而走在前面的這個黑衣男人.正是黑影.
“你什麼時候拍的這張照片.”
坐在雷銘對面的男人這時擡起了頭來.陽光帥氣的臉上.那雙眼睛卻空洞迷茫.
雷銘這才把上午的事情告訴了連榮麟.“……我一直躲在對面的病房裡.一直等到他的同伴過來解救他.然後拍了這張照片.”
連榮麟又仔細看了眼照片.他的眼睛在國外接受治療後能勉強看清一些東西.但有時候還是會出現飛蚊症的症狀.“這個人是黑影.奎因的左膀右臂之一.是他很器重的角色.”
“黑影.”雷銘收回了手機.看着照片上的那人.呢喃着他的名字.
連榮麟茫然的看着眼前.眼神沒有聚焦看起來十分空洞詭異.“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所有信息.我會聯繫簡念.儘快給你答覆.”
“好.”
“我不能就待.下次見面.我會通知你.”
說話間.連榮麟用雙手摸索着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雷銘扶了他一把.“你的眼睛……上次見面不是還……”
“沒什麼.情況時好時壞.我已經習慣了.”
連榮麟抽回了自己的手.摸索着朝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小沫.傷得嚴重嗎.”
“只是皮外傷.”
連榮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低語道:“保護好她.”
“我會的.”雷銘應了一聲.連榮麟已經離開了.
雷銘又看了眼手機上的照片.黑影的樣子已經牢牢刻印在雷銘的記憶裡.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個黑影對他而言.意味着一場大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