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就是你的秘密。”
雷銘的聲音平淡無奇,似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是他的眼神裡卻滿是錯愕和難以置信。
錢小沫這個時候走來,雷銘立刻打住了話頭。
簡念扭頭看過去,只看見錢小沫,卻不見夏沁。
“她……一個人走開了……”
錢小沫看出了簡念目光裡的深意,呢喃而出。
簡念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看向錢小沫和夏沁剛纔所在的那棵大樹,目光若有所思。
錢小沫越來越搞不懂了,疑惑地看向雷銘。
雷銘臉上朦朧如霧一般的深意,更是錢小沫揣測不懂的。
夏沁順着人潮涌動的方向越走越遠,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什麼地方去。周圍人的歡聲笑語,和她半丁點的關係都沒有。周圍奼紫嫣紅的紙燈映照下,夏沁臉色煞白如雪。舞臺上是歡騰熱鬧的小孩子歌舞表演,夏沁走過去,忍不住站停了下來。
“老公,快看,領舞的是我們家孩子呀!”
夏沁身邊一對夫妻熱烈的鼓着掌,夏沁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眼領舞的小女孩。
想象着,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又平靜真實的生活。
夏沁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可一滴淚水懸掛在她的眼角,搖搖欲墜,硬生生地將她上揚的脣角壓了下去。心口的煩悶感沉重如山,夏沁使出渾身的力量才勉強朝前繼續挪着步子。
周圍越是歡樂,她越是覺得自己悲傷。
悲傷的她想要急速逃離這裡,可她就算能逃出去,她也逃不出心裡的枷鎖。
不知不覺,夏沁走到了一個死角,擡眸看見漆黑的一片,她才意識到耳邊熱鬧的歌舞聲已經很遠了,只能隱隱約約聽見,時不時的。夏沁看向四周,白牆綠窗,少數幾個人零星地散着步,也有不喜熱鬧的人。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只覺得這裡很安靜,足夠了。
她踱步站在一棵大樹下,樹冠茂盛,像是母親寬厚的手掌遮在她的額頭替她遮風避雨。
夏沁索性抱膝坐在樹蔭裡,風聲縈繞,樹葉搖曳,髮絲輕舞,靜謐得美好。
只是現在的她大腦一片空白,神情木訥,除了眼眶裡翻涌的淚水,證明她還活着。
輪椅的車輪碾壓過草地,穩穩地停在距離夏沁一米開外的地方。
她緩緩擡起頭來,紅燈籠映照下,簡念裹着紗布也看着她。
雷銘和錢小沫站在輪椅後面,沉默無語。
“我們走吧。”
雷銘看了眼不遠處幾個飛奔的人,他們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雷銘立刻嗅到了危險的氣味,拉着錢小沫的手腕,轉身沿着來時的路就走。
大樹下,簡念坐在輪椅上後背微弓,目光深沉地凝視着眼前的夏沁。她雙手抱膝,微微擡起頭對上了簡唸的目光,夜色交織着燈籠朦朧的亮光,他們就像是一幅被定格的油畫。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
風聲呼嘯,樹葉沙沙,前面舞臺的樂曲聲傳來,也恍若隔世。
簡念勉強動了動自己的胳膊,雖然依舊僵硬很不便,但他還是從衣兜裡抽出了一個禮盒,顫顫巍巍地遞給夏沁,緩緩地說道:“送……給你的……禮……物……”
夏沁的睫毛一顫,很是詫異地看向簡念手中的小禮盒。
自從連公館爆炸後,他一直躺在病牀上,怎麼可能買到禮物呢?
夏沁不解,但還是起身,從簡唸的手裡接了過來。
禮盒很小,不過夏沁的巴掌大,卻包裝得很精美。難道是黑衣人幫着簡念準備的?
那羣人不見得是有這麼細心的人啊!
夏沁顧不上探究原因,將禮盒打開,裡面竟然是一枚鑽石閃爍的戒指。
她瞠目結舌看向簡念,點點淚光的眼眸裡是匪夷所思。
“這個……你……”
“爆炸後……警察從……從廢墟里發、發現的……掉、掉在……身邊……”簡念費心的解釋着,原來是警察在公館爆炸後清理現場發現的,當時掉在簡唸的身邊。前幾天警察來問話做筆錄拿出來詢問簡念後,簡念懇請警察將鑽戒留給他。警察表示案件結束後會把所有東西都還給簡念,於是,這枚戒指到了簡唸的手裡。他再拜託每天來檢查他傷情的護士準備了包裝盒。
夏沁看着戒指,空白的大腦瞬間涌現太多回憶,眼淚再也止不住地翻滾而落。
簡念凝視着她,沉默,一句話都沒說。
夜色下,樹影斑駁,搖曳在夏沁和簡唸的身上,像是將兩顆支離破碎的心無限放大。又像是一針一線編織交錯成的情網,將他們牢牢束縛着,誰也掙脫不了——宿命。
此時,車燈照亮了眼前的馬路,銀色的跑車呼嘯着已經離開了醫院。
錢小沫將自己和夏沁的對話告訴了雷銘,心裡的疑惑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簡念明明一直都陪在夏沁的身邊,爲什麼她還那麼難過呢?
“而且,我總覺得簡念和夏沁之間怪怪的,夏沁很多時候看簡唸的眼神都很飄渺冷淡,就好像看我們的時候一樣。這不應該啊!簡念不是她的摯愛嗎?提起簡唸的事情,她明明哭得那麼傷心,可爲什麼從她的眼神裡,我看不出絲毫她對簡唸的……愛呢?
“雷銘,你知道原因嗎?”
錢小沫扭頭看向雷銘,他神情冷漠地開着車,一句話都沒說。
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也是剛剛知道。
雷銘眉頭一皺,油門轟到底,跑車一聲轟鳴逆風馳騁。
錢小沫撇着嘴看向窗外,霓虹璀璨的夜晚不知道是爲了誰在釋放它的美麗。
夏沁,又是爲了什麼在悲哀呢?
……
……
醫院,晚會到了抽獎環節,人羣裡更加歡鬧。
簡念呢喃了一聲“累了”,夏沁便抹掉了臉上的淚痕,推着輪椅往病房的方向走去。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直到進了電梯,簡念才徐徐地問道:“你……不想……戴着嗎?”
夏沁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清淺一笑,眸中卻毫無笑意。
她沒有回答,推着輪椅出了電梯,狹長的走廊上依舊迴盪着樓下熱鬧的敲鑼打鼓聲。
夏沁若有所思地推開了病房的門,門緩緩朝裡打開,一陣冷風從敞開的窗戶外吹了進來,輕薄的窗簾在風中翻飛起起落落,夜色如墨一般傾瀉了一地,襯托着幾縷舞臺上折射過來的亮光越發耀眼。
“沒有關窗戶嗎?”
夏沁記不清了,推着簡念進去,關上門,穿過客廳又推開了臥室的門。
夏沁剛剛邁步,握着輪椅把手的雙手頓時一僵,微眯着雙眼看着眼前一個坐在牀尾的人影,夏沁皺起了眉頭。那人坐在黑暗裡並不顯眼,但窗外的亮光卻勾勒出了一雙纖細筆直的長腿,她是個女人,穿着一雙極細又高的高跟鞋。
簡念同樣詫異地瞪着眼前這個人影,剛在客廳的時候,他已經聞見了一陣香味。
完全陌生的香水味道,簡念只當是外面風吹進來的味道,卻不曾料到這裡竟然坐着一個女人。她側身坐在牀尾,雙腿重疊交叉,一隻手的手下搭在大腿的膝上,後背筆直,另一隻手的手心則撐在牀上。夜光下,她的身軀婀娜多姿,就好像是在拍雜誌照片的封面女郎。
夏沁和簡念都僵硬在了臥室的門口,這個女人卻優雅地站了起來,朝他們走來。
啪嗒一聲,燈亮了,那個女人站在壁燈的開光前,濃妝豔抹,笑臉盈盈地看着他們。
“你是誰?”夏沁先發制人地問道,“爲什麼會在這裡?”
女人瞥了她一眼,目光裡滿是輕佻和不屑,好像夏沁根本不夠資格來同她說話。
她只是專注地看着簡念,很好奇又很納悶的樣子,將簡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簡念沉默着,一句話都沒說。
“你……不認識我了嗎?”女人直接開口問道。
簡念還是不答,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目光裡沒有任何情感。
夏沁鬆了把手,大步上前擋在簡唸的面前,語氣加重,質問:“你到底是誰?”
“喲,好火辣的丫頭。”女人冷笑着,始終看着簡念,目不轉睛,“怎麼你現在口味變了這麼多?難怪你不再來找我……這麼多年來,我心心念念,可從來沒有把你忘過。你這個負心漢,看來早就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夏沁的心中一陣抽動,眼前的這個女人難不成是簡唸的情人嗎?
簡念卻還是始終不說話。
女人繞着臥室走了一圈又一圈,時而拉開抽屜,時而又打開衣櫃,就好像是在欣賞自家似的,完全不在乎夏沁和簡念。她嘴裡說個不停,說簡念騙了她,要了她的心卻又拋棄了她這個人,落在夏沁的耳朵裡簡直比針扎還要難受!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可醫生並沒有說你失憶啊!”
女人又站在了簡唸的面前,皺着眉,眸中是失望與疲憊,嘴角卻又分明帶着嘲諷的笑意。
“現在已經過了探病的時間,如果你要看望病人,明日請早!”
“呵!你誰啊?有什麼權利替簡念下達逐客令啊?”
女人趾高氣揚地瞪着夏沁,窗外一陣歡騰聲,似乎是有人抽中了頭等獎。
“我……”
“我累……了。”簡念忽然打斷了夏沁的話。
女人歡喜地推開夏沁,一把扶住了輪椅,“來,我來陪你休息。”
夏沁眉頭一皺,大步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不依不饒地低吼道:“不用!”
女人狠狠地瞪着夏沁,也不鬆手,反而和夏沁較起勁兒來。
夏沁也不服輸,毫不退讓,你擠我我擠你。
簡念擔心地看着夏沁,唯恐她有個意外。
眼見着兩個女人差點動手打起來,一羣黑衣人這個時候才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
見到簡念和夏沁都在,帶頭的黑衣人才長長鬆了口氣,示意手下立刻上前將她們分開。
“放手!你們……”
“放開我!”
夏沁和那個女人都被黑衣人抓住了手腕,掙扎着,動彈不得。
帶頭的那人這才走向簡念,蹲下身子,雙手死死地抓着輪椅,目光冷冽如刀,嘴角微微上揚掛着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陰陽怪氣的,在他耳邊低語道:“少東家,真是一番讓我們好找啊!”
夏沁瞪着那人,一顆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
難不成,他們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