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西邊碼頭找到了楊方興的大官艦。原來他剛到沒多久,官艦停泊在西邊碼頭上游的僻靜處,不是在剛進十五里鋪的東邊下游,因此衆人都沒發覺。如果不是隔壁包廂裡兩位鄉紳閒談正好被小寶聽到,便要錯過了。
這艘大官艦是工部專門造來給河道總督巡視河防所用,上下共有三層,長二十來丈,寬有五丈,一色厚柏木,在船頭船尾和兩舷都包有銅皮,打造得十分堅固。這艘大官艦前後還泊着兩艘河標營護衛艦,都是上下兩層十來丈長,甲板前方裝有小型銅炮。
可以看到甲板上站立的標營兵隱隱綽綽大約百來人,帶隊的頭領該是千總職分。他們全都持槍握刀,在黑暗中靜靜地站在甲板上,把大官艦護衛得十分嚴密。
看這三艘官艦架勢,渡過黃河絕對沒問題。小寶喜悅的同時,也仔細回想這位楊大人的樣貌履歷,不過可惜的是,他入朝時間尚短,京官都混得十分熟,可是外官便不甚了了。想來想去依稀記得順治曾經提過,這位楊方興長期擔任河道總督,已經連任兩歷,每次吏部考功都報了“卓異”,是外官裡面難得的能員幹吏。更值得稱道的是這人實心辦事,就算在多爾袞執政期間也不參與黨爭,一心一意辦他的河差,已經好幾年黃河都未曾決堤。這已屬十分難得。因此順治提到楊方興的時候連聲誇獎他。這是小寶此刻唯一能想起來的。
他帶着白小魚走到大官艦前,果然春夜臨河的凜冽寒風中,碼頭石階上筆直地站着一排河道標營兵,站在他們最前面的是一位頂戴輝煌的官員,看服色正是知縣,這位大概就是那兩位鄉紳閒談時說起的本地父母官知縣李大人。
走到近處,馬上一位營兵喝道:“河道總督在此,閒雜人等走開!”
小寶嘿嘿一笑,拱手道:“這位兵哥,我不是閒雜人等,我是欽差一等忠勇侯魏小寶,麻煩通稟一聲,小侯求見總督楊大人。”
小侯?哪有這種自稱的?正在等候河道總督接見的陽谷知縣驚訝地擡起頭,啼笑皆非地注視着這位“小侯”。
氣死風燈的昏黃光線中,這位“小侯”身穿貂鼠風毛天青錦繡巴圖魯背心,裡面一襲淡金色百花穿蝶夾袍,頭上戴着頂黑緞瓜皮小帽,年紀甚輕,長得也算眉清目秀,一根烏黑油亮的髮辮結得整整齊齊甩在腦後。儘管他的表情十分正經,李知縣卻覺得他的臉上總帶着說不出的嬉皮笑臉,看上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不過魏小寶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有幾分耳熟,好象在哪裡見過。
把守官艦的營兵不耐煩地喝道:“什麼小猴子大猴子的!快走開!不然別怪老子不客氣!”
小寶頓時怒了,挽起袖子回瞪着他道:“你敢對本欽差無禮?老子沒稱老子,你竟然先在老子面前稱起老子來了!沒長眼睛的東西,快給老子通報!”
一連串“老子”罵得那位營兵差點噎氣,聽得旁邊的陽谷知縣也直皺眉頭。他暗暗朝小寶打量,認定是哪位京城大官的狐朋狗黨,撒野撒到河道總督楊大人面前來了!
他走上前對小寶略略拱手,語帶嘲諷地勸道:“這位‘小侯’,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河道總督座駕豈是你說上就上的?何況本縣都沒得到允許可以上艦。你還是消停一下,跟本縣一樣旁邊候着再說。”
“知縣大人,你就別管老子的事了!老子真的找河道總督有急事。你先站一邊去,這裡沒你說話的地!”小寶懶得跟他羅嗦,衝他很不客氣地連連揮手。
李知縣更氣了,這位不知哪裡鑽出來的“小侯”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楊大人是公認的清官能吏,也是他佩服的偶像,好不容易來治下巡視河防,自己還有好多要務稟報,卻被這麼個不講理說話也毫無斯文的人在這裡胡攪蠻纏,如果被楊大人知道,豈不是要責怪自己治下不嚴?李知縣打定主意要趕他走,瞪起眼睛衝身後叫道:“捕快何在?把這種不識趣的粗人趕走!別讓他在這裡防礙公務。”
身後臨街的房檐下立刻衝上來幾名持刀捕快,嗆啷一聲刀已半出鞘,架在小寶脖子上恐嚇道:“滾開!敢在這裡鬧事,再不走開馬上帶回衙門先打五十大板!”
“什麼?你們知縣老爺都沒說打老子五十大板,你們幾個捕快竟然敢嚇唬老子!當老子嚇大的?先把你的髒手跟鏽鐵刀子從老子脖子上拿開,不然有你們好看!”越說越僵,小寶不由動氣。身後的白小魚等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用小寶吩咐,他們嘩啦一聲抽出藏在衣服底下的刀,跟捕快們對峙起來。
“有刺客!”營兵們頓時沸騰,一隊隊衝下官艦,齊齊拔刀出槍,把小寶和白小魚等人團團圍在中間,明晃晃的刀尖槍頭都對準他們一行。
小寶皺了皺眉頭,自己不是來鬧事的,只是一時心急,被這位死板的李知縣三言兩語說得上火,不由露了行藏。他朝身邊的白小魚等人喝道;“先別動手,老子倒要好好跟他們講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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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你怎麼鬧到這裡來了!”正亂間,一位中年人揹着手從街後拐角處慢慢走過來。當走到氣死風燈亮光下,他的臉清晰可見。小寶不由一愣,他不是之前那位在客棧裡跟白小魚吵架、後來又氣鼓鼓走了的私塾先生麼?
可是營兵和李知縣見到他都齊聲高叫道:“見過總督大人!這人在這裡鬧事,還私帶兵器,請總督大人下令拿下!”
他就是河道總督楊方興?小寶暗暗叫苦,都怪不長眼睛的白小魚,莫名其妙就把人得罪了!不過這麼位穿得像私塾先生、一身青布棉袍的人就是正二品大員河道總督楊方興?真是難怪白小魚看走眼……他眼珠子一轉,對白小魚喝道:“總督大人來了,還不快點把刀收起來?”
白小魚不敢不聽,朝幾位兄弟使個眼色,略略將刀尖垂下,只是仍然不敢放鬆警惕。
小寶再次喝道:“把刀收起來!楊大人面前有你們撒野的地方?”隨即換了張笑臉,對楊方興拱手道:“都是誤會,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大清一等忠勇侯魏小寶,奉皇上……”小寶說到這裡停了停,朝周圍的人努努嘴,意思是當着衆人的面不方便說,接着又道:“反正有緊急要務,求大人行個方便。”
楊方興回想了一番,立刻想起曾在邸報上看到過這位新晉封的一等忠勇侯魏大人,想到這裡他更是不屑。邸報上說的不是很明白,大抵意思是魏小寶在平多爾袞叛時立下大功,被直接越級封爲忠勇侯、議政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據小道消息,傳聞他跟建寧是先上船後補票,仗着跟皇帝妹妹的裙帶關係才得此高位,實在是一位大清的弄臣、東方朔之流,可能東方朔都比他正直許多、貢獻更大呢!再想到之前他的隨從白小魚如此跋扈,楊方興對小寶更是半點好感都沒有,甚至懶得要他出示令牌或者文書證明身份,冷冷地說:“魏額駙要本督行什麼方便?當着衆人的面說又何妨呢?”
小寶沒聽出他話裡的諷刺寒意,只當補藥吃,笑嘻嘻道:“還是總督大人明白事理。小侯要南下,如今黃河實在很難渡,請楊大人用官艦送小侯一程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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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方興再次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冷着臉拱手道:“本督責在河防,現在正是菜花汛期,本督的座艦還要巡視河防,不是什麼私人的座艦!請魏額駙另想辦法,恕難從命!”說完對李知縣客氣地道:“知縣大人船上說話。”便帶着李知縣徑直上了官艦,把小寶幹晾在一邊理也不理。
“你……”小寶登時氣結,他把自己當什麼人了!也顧不得泄露秘密南下的欽差使命,高聲叫道:“等等!我有聖旨!你敢不聽麼?”
一聽聖旨二字,已經上了官艦的楊方興頓住腳步,遲疑地回過頭來注目小寶。
小寶從懷裡摸出順治的親筆詔書,再次叫道:“楊大人,你先看了再說好麼?”
氣死風燈下,大夥都看得明明白白,這封詔書用的是明黃面袱,雖然沒見到裡面的內容,但看那明黃面袱及格式肯定是聖旨無疑。
楊方興頓時一驚,趕緊快步走下跳板,跪到河岸上,三呼萬歲,恭請聖安。
小寶舉着順治給他的親筆詔書,扶起楊方興,湊到他耳朵邊上道:“小侯我是秘密欽差,這下可好,被楊大人泄露行蹤了。”
楊方興穩妥起見,伸手接過小寶手裡的詔書,打開看了兩行便啪地合上,額頭不禁淌下冷汗,心裡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詔書上說的很清楚,大清一等忠勇侯魏小寶奉密旨南下公幹,沿途便宜行事,可以調動官員協助,甚至還能調動大清南疆駐防軍隊襄助。雖然不知道確切使命是什麼,但從他可以調動南疆駐防軍隊來看絕對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楊方興暗自責怪自己鹵莽,爲什麼不先問問清楚便先入爲主、以貌取人……
正不知道怎麼下臺階,小寶卻滿臉誠懇拱手道:“之前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小侯當時也責罵了屬下,都怪他們狗眼看人低!請楊總督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小侯在這裡再次跟總督大人賠罪。”說着深深彎下腰去朝楊方興一揖。
楊方興愣住了,這位欽差魏“小侯”很是禮賢下士嘛,看來傳聞也有不確切的時候,光看他如此高位卻如此謙虛,只怕之前真的一場誤會,何況他急着過黃河也是跟欽差使命有關,還是趕緊請上座艦說話。
他朝魏小寶一拱手道:“下官不敢!請欽差大人上艦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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