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欽訝然起身,望着門口出現的那大腹便便的身影,眸中染上一抹冷凝之色。她爲何來此?有孕五個多月,早就顯懷,腹部比常人五個月的身孕要大得多,行走頗爲不便,他連院子裡都不許她多去,天冷路滑,深怕她有任何閃失。她卻爲何非要來參加宮宴,並且事先根本不曾與他商量?
呂芳菲率先凝眉問道:“徐大人怎不等夫人一同前來,夫人的身體狀況,可適合參加宮宴?快,你們出去扶着徐夫人進來,要小心仔細些!”
皇后娘娘吩咐自己身旁的宮人去照應某人,這是何等榮光?可徐玉欽只覺訕訕然,臉上熱辣辣地發燙。皇后娘娘之言,明裡是關懷,卻暗藏責備之意。在閨中之時她與鄭紫歆齊名,自是情分匪淺。
鄭紫歆身穿大紅色曳地宮裝,頭上明晃晃地戴着兩對金步搖,因着有孕而鼓起來的肚子跟明顯發胖的體態,叫人一時忽略掉了她眼中的凜冽之意。她欲要行禮,被呂芳菲及時出言攔住,命宮人立即看座,小心侍奉。鄭紫歆卻執意一拜到地,“皇上皇后在上,臣妾有要事稟告,求皇上皇后准許臣妾直言。”
徐玉欽眉頭一跳,雖不知她要說的是什麼,卻隱隱升起不妙之感。鄭靜明的眸子有若寒潭,掠過他面容的目光似一把利劍,似乎在責備着他的大意。他感到十分難堪,連忙起身離席,走到鄭紫歆身側,“娘子,發生何事?你爲何不先與我商量?”
鄭紫歆朝他微微一笑:“夫君,此事關係重大,只怕你無法拿這麼大的主意。必須請皇上跟皇后定奪!”
“究竟是何事?”宇文煒雖對這夫妻倆的行爲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鎮國公跟靖國公是他的左膀右臂,無論瞧在誰的面份上,他都不能忽視了鄭紫歆的訴求,不能當衆拂了她的臉面。
呂芳菲溫和一笑:“正是,徐大人您也別急,請徐夫人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在座之中,有一人犯了欺君大罪,請皇上皇后按律懲處此人,以正天威!”
鄭紫歆話音一落,赫連郡、徐玉欽均是臉色一變。他們已經猜到,鄭紫歆是針對誰而來了。
徐玉欽輕聲勸道:“娘子,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過來與我同席,據悉皇后娘娘準備了不少節目……”
“夫君此言差矣!欺君之罪豈是小事?必須揪出此人,嚴加處置,才能體現皇家儀範!我既知此人居心不良,怎能容其繼續欺瞞皇上皇后,以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鄭紫歆厲聲打斷徐玉欽的勸阻,事實上,她已經失去理智,尤其是見到徐玉欽這種反應,她幾乎可以肯定,徐玉欽是知道衛雁真實身份的,他竟存心替她遮掩,卻死死瞞騙住他的髮妻!究竟對他來說,誰纔是外人?
夫妻倆的一番言行登時成爲一出好戲,旁觀人衆紛紛露出愉悅的表情,準備看徐玉欽這位天子寵臣的笑話。
鄭靜明不知就裡,但何其願意自家妹子跟妹婿成爲笑話,連忙起身,笑道,“妹子多日不見,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跟玉欽鬧了什麼彆扭?家裡事回家說,這是皇上面前,豈容兒戲?快快坐下。”說着,朝徐玉欽打眼色,示意他快帶鄭紫歆入席。
鄭紫歆見徐玉欽伸過手來,想要扶起自己,自己的一番言行就要被當成使性子鬧脾氣,卻叫那卑微的女人看笑話,如何能忍,“啪”地一聲拍掉徐玉欽的手,忽視掉徐玉欽瞬間冷下去的臉,忽地站起身來,喝道,“皇上,臣妾沒有胡鬧,臣妾這便告訴您,究竟是誰在欺君!”
說着,她順手抓起身側席案上的酒杯,幾步走到衛雁座前,一杯酒盡數朝她臉上潑去!
饒是衛雁時刻戒備着,也無法完全避開那形態不定的液體,勢必會狼狽地被澆上一臉的酒水。變數突起,滿座驚疑。鄭紫歆爲何要如此針對賈輕雪,難不成他們有何嫌隙?宇文煒跟呂芳菲想要出言阻止卻根本來不及。赫連郡怒哼一聲,食指一彈,從袖中擲出一顆銀珠子,不偏不倚地擊在酒杯之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酒杯在鄭紫歆手中瞬時變了個方向,酒水潑向衛雁肩側,染溼了她的衣袖跟左邊臉頰。
衛雁皺眉而起,冷聲道,“我乃聖上所邀之客,還請徐夫人示下,這是何意?”
赫連郡大掌在桌上一拍,在鄭氏兄妹的怒視下站起身來,“你們當本侯是死的麼?”維護之意毫不掩飾。
“抱歉,許是拙荊認錯了人,賈掌櫃勿怪。”徐玉欽慌忙一揖,希望能夠大事化小,扯住鄭紫歆衣袖,勸道,“娘子,你這是怎麼了?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即刻送你回府……”
“我不舒服?”鄭紫歆不怒反笑,對徐玉欽的表現更感失望,他竟是要回護她到底麼?那麼怕她被治欺君之罪,不惜冤自己的髮妻“失心瘋”麼?
“啓稟皇上,皇后,請瞧瞧這位賈掌櫃!她臉上乃是僞裝!她的真實樣貌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鄭紫歆揮開徐玉欽的手,臉已經撕破了,她必須一擊即中,徹底地將衛雁的僞裝撕碎纔是!她要贏,要穩穩的贏!不惜一切!
衆人朝她所指看去,見衛雁正在用手帕擦拭被酒水打溼的臉龐,卻哪有什麼僞裝脫落的痕跡?她臉色暗黃,無論那帕子如何擦拭,都是一樣的顏色,五官亦絲毫未變。
赫連郡冷笑道:“鄭家真是好教養,徐家更是好家風!連個女人都降不住,真不知徐大人跟鄭世子您二位如何替皇上分憂解難,如何帶兵行軍打仗?”
朝臣們不由低聲議論起來,有那與徐鄭兩家親近的,便出言替他們解圍,說是鄭紫歆認錯了人,有孕之人情緒容易激動,亦有人對衛雁的身份表示懷疑,深信鄭紫歆不可能胡來。
衛雁將手帕收回,緩緩走向殿中,朝座上帝后二人一禮:“民女儀容不整,請皇上、皇后允許臣女告退。”
“你休想!”在帝后出言之前,鄭紫歆先開了口,聲音之尖利,令在場之人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