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靜明連夜帶着人馬離城而去,卻是苦了鄭澤明。
常福跟在鄭澤明身邊,自然也被綁了去,此刻正坐在一堆乾柴上苦着臉抱怨:“公子爺,小的勸您別隨意亂走,咱們世子還在氣頭上呢,您偏不聽。如今被人抓到這裡,餓着肚子,受着氣,您說何苦?只盼世子爺早早派人來接咱們回去。”
他說這話,雖是埋怨語氣,但話中並無懼意,想是對鄭靜明極有信心,相信只要鄭靜明發覺了自己跟主子失蹤一事,就會立刻追來營救。至於那綁匪,他更是沒看在眼裡。一個山野村婦,何足懼哉?
他不時流露出的蔑視之意,令阿桑心頭火起,氣得不行,“兩隻小烏龜!給我把嘴閉上!一個時辰之內,我瞧不見阿雁來此,我就給你倆放點血,當水餵給你們自己喝!”
鄭澤明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沒將阿桑的話放在心上。衛雁此時,只怕已身首異處,死於驛館之中了吧?過後,兄長會將廂房僞造成兇案現場,引官府之人來瞧那具無頭女屍,再慢慢透露衛雁的身份,坐成她是被貪花又貪財的賊人“劫殺”的“事實”。兄長則暗中派人,將首級送回京城,趕在徐玉欽到達之前,交給徐家,了斷這件事。衛雁此人,自此從世上消失無蹤,不會再被任何人提起。
只可惜,那絕色容顏,冰肌玉骨……再也不能擁在懷中了……
想到此處,鄭澤明傷感地落下淚來。他再也見不到他的雁妹了!
阿桑見自己的恐嚇未曾嚇住兩個“肉票”,不由氣得臉色發青,她伸腳在兩人身上踢了數腳,罵道,“姑奶奶說話,你們聽不到麼?你們的死期到了,知不知道?”
鄭澤明縮了縮腳,並不說話。那常福卻是哀哀叫個不停,一時大聲咒罵阿桑是蠻不講理的母老虎,一時哀怨自己的命苦竟落入女強人手中。
阿桑見二人全無懼意,自己心裡也虛了,難道這些人還有什麼後招不成?
這時,三人所處柴房的門扉輕響。一個童聲傳來,“鄙人受家主之命,特送信於夫人。”
阿桑吁了口氣,心想,還好那個鎮國公世子沒拋下他弟弟不管。朝二人打了個噓聲的手勢,手中攥着刀,走過去將門打開一條小縫。那常福大叫道:“長生,送什麼信啊,我跟三爺在這吶,快救我們!”
阿桑開了門,見外頭立着一個童子,正是鄭靜明身邊跑腿的小廝長生。
他遞上信箋,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小人信已送到,夫人請便。告辭!”
常福和鄭澤明聽聞他要走,不免有些慌神,鄭澤明遲疑道,“長生,我在這裡。大哥何在?”
知曉他被人劫擄,以大哥的個性,該是直接帶兵殺過來纔是,爲何會多此一舉派長生來送什麼信?
長生卻道:“三爺,小人受命送信至此,其餘一概不知。”阿桑狐疑地拆開信封,瞧了一眼,臉上一紅,指着長生道,“信上說的什麼?”
長生心想,原來這婦人不識字,面上不露半絲不敬之意,恭謹地道:“我家主人的意思是,他有要事在身,不便前來親自會見夫人您。感謝您盛情招待我家三公子,只是夫人所求之人,已不在了。還請夫人勿要太過客氣,招呼我家三公子數日,便放他回去吧!”
長生話音一落,不僅是阿桑,就連鄭澤明亦吃了一驚。
阿桑瞠目道:“什……什麼?他……他……他已經殺了阿雁?”
鄭澤明想的卻是,“大哥不來救我,難道是出了什麼亂子需他去處理?”
長生再不答話,行了一禮,朝外走去。
阿桑眼中滾滾落下淚來,“阿雁……阿雁……我沒能救你,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
鄭澤明悽然道:“你與衛小姐認識不久,卻結下如此深厚的情誼。我真是羨慕……我待她那般好,她卻從未給過我好臉色……”
阿桑怒道:“呸!你算什麼東西?你也能與我相比?我與阿雁一同睡過狼窩,跳過山崖,你算什麼?是你那個該死的大哥害死了她,我要殺了你,替她報仇!”
見阿桑淚流滿面,目露兇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鄭澤明心中一凜,此時方感到有些懼怕,“你……你別亂來,不是我殺死她的,你沒道理,殺我爲她報仇啊!”
常福亦嚷道:“不錯,我家三爺,待衛小姐極好的!衛小姐……衛小姐是我家三爺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傷害她呢?你別亂來,別亂來啊!”
“阿桑!”
門口處,不知何時,走來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聲輕喚,令阿桑渾身一震,含淚回過頭去。
“你爲何私自行動?爲何不肯聽我的話?爲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你值得麼?”
“阿兄!”阿桑苦澀地喚道,“爲何你不肯早些去救她?她死了!她死了!她真的不是鎮國公府的人!她被他們害死了!”
獵戶大步走進來,一把按住阿桑的肩膀,“冷靜!聽我說!她是生是死,與你無關!鄭靜明領兵去了陽城,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我不管,我要殺了這個姓鄭的!”阿桑叫嚷着。獵戶反手將她一帶,不顧她如何叫喊掙扎,強行拖出門去。聽聞一聲巨響,柴房的門被“砰”地一聲從外頭關上。鄭澤明和常福二人喊道,“喂,別走,先別走啊,先給我們解開繩子,喂!”
迴應他們的,卻是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
常福驀地臉色一變,失聲叫道,“不會吧?”
鄭澤明道:“什麼不會?咱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
常福結結巴巴地道:“爺,您沒聽到什麼聲音麼?咱們……咱們現在何處,您知道麼?”
鄭澤明搖搖頭,“那女人在後巷打暈了咱們,用推車將咱們推到這裡來,我哪裡有機會去辨認這是何處?”
“爺,進入郭鎮之時,您聽人說過賀家‘凶宅’麼?”
“聽過啊,不就是一戶姓賀的人家,一家十幾口全莫名其妙地死在……”鄭澤明陡然明白過來,立時嚇得臉色發青,“你的意思是,這裡……這裡是……?”
常福閉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爺,您聽到外頭的鬼哭了麼?小人一輩子,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啊……最多,最多,賭錢的時候,出幾把千,還……偷偷摸過、秋葉的小手……,卻……卻要死在這些冤鬼手裡,小人……真是……好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