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陳皇后,自以爲深受寵愛,得意了十多年,”未央譏笑道,“原來,她只是一枚棋子!六弟知道麼?六弟知道您對他母后的深情,全是在演戲麼?六弟如果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高興,他能風光無兩,全是因爲您要打擊自己的四子?所有人都是棋子!都是你用來祭奠那個女人的犧牲品!什麼父子,什麼夫妻,什麼君臣!你除了她,什麼都沒在乎過,你根本不在乎我們任何人!哈哈,哈哈哈……”
未央仰頭大笑,漸漸笑聲低去,悲從中來。她袖中寒光一閃,擡手向頸上一劃,當時血灑大殿。
光滑的玉石地面上,未央漸漸軟倒。
宇文勁站起身,雙手撐住桌案,忽覺一陣天旋地轉。
對這個女兒,他曾真心疼愛過。當年的駙馬董舒,相貌俊美,才華橫溢,是他親自替她挑選的良人。可惜,她最終辜負了他的愛女之心……
宮人聽聞大殿中久久無聲,待宇文厲與宇文煒來時,在外通傳數聲,不見應答。宇文厲衝進大殿,見未央躺在血泊之中。而宇文勁,已昏倒在龍座之上。
“母親,兒子真的沒事,叫兒子去瞧瞧她吧!”
上院之中,馮氏情緒複雜地盯着自己心愛的二兒子。他受了這樣重的傷,竟還心心念念想着那個掃把星女人!她真的很氣,很難過!
徐玉欽伏在榻上,背上綁着厚厚的白布帶,隱隱還有血水滲出。
他臉上也有青紫,兩頰印着巴掌印。
馮氏沒好氣地道:“人已經擡進來了,我叫人好好看顧着呢,你急這會子做什麼?你這身傷,連路都走不好,難道還想洞房?”
說完這句,她自知失言,扭過頭吩咐下人去給兒子盛藥湯來。
徐玉欽紅了臉,訕訕然道,“母親,您說什麼呢?我豈是那等用心?她父親祖母都沒了,家裡人死的死,走的走,現如今,她就只有我了。母親,您讓我去吧!我只去看她一眼,說兩句話,馬上就回來。”
外頭小丫頭走進來道:“夫人,世子夫人來了,說來瞧咱們二爺的傷。”
馮氏道:“我去瞧瞧,玉欽,聽母親的話,你傷得太重,養幾天再下牀。”
徐玉欽哀怨地道:“母親,兒子鎮日躺在您這暖閣子裡頭,您不怕父親回來了又捶兒子?”
“你放心吧,他來不了!”馮氏點着兒子的頭道,“爲了你這個不孝東西,我把你父都攆出去了!這些年你母親好不容易攢下的賢名,全賠給你了!”說罷,扭頭到前廳會世子夫人去了。
世子夫人姓何,是徐玉欽的大伯、靖國公世子徐億濤的妻子。徐億濤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牀,何氏一心照料他,府中中饋,皆交給馮氏這個二夫人主持。
馮氏跟何氏在東稍間大炕上坐了,各自捧着茶。
何氏問起徐玉欽的傷,馮氏就氣呼呼地道:“大嫂,您別理那不孝子!沒用的東西!爲了一個女人,幾乎連全家性命都搭了進去!那衛東康可是亂臣賊子!廢太子一反,他養的那些兵就都是謀逆,衛東康四處籌錢幫廢太子養兵,最終定的罪也是謀逆。按律,那是要誅九族的啊!罪都定了,還要與他結親,你說我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糊塗東西!”
說着,拿出帕子來抹眼睛。
何氏安慰道:“有咱們老爺子在呢,皇上哪會當真怪罪?不過打一頓板子叫他知道知道厲害,警醒他呢!要我說,以後欽哥兒再不會犯這樣的錯了。欽哥兒向來沉穩,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他這樣,也是重情重義……”
“我寧願他不要重情重義!嫂子您沒瞧見,我家那位氣成什麼樣兒。玉欽在宮裡已經捱了三十個板子了,回來他還打他!把戒尺、拂塵都打折了!可憐那傻孩子,挺着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當晚,就發起高熱來,淨說些胡話,藥都灌不進去,差點沒嚇死我……”馮氏越說越心疼,淚花變作溪流,成行流了下來,連忙用帕子擦了。
何氏道:“二弟是個急脾氣,玉欽這回,也實在太冒險了。上回定親,就已經不該。原以爲玉釗後來勸服了他,真跟那女孩子斷了往來。誰知到了最後,還是割捨不下。這孩子,太癡!”
何氏又道:“那女孩兒現在如何?一個嬌滴滴的世家小姐,遇到這種家破人亡的事兒,可還受的住?”
“哼!我兒爲了她已經這般,我哪還有心思去管她傷不傷心、受不受得住?”馮氏提起衛雁,便怒不可遏,“原以爲她是個好的,我兒又中意,我想着‘罷了,就她吧’,誰想原來結親一事都是公公跟玉釗他們的計策!計策便計策,她父親一死,也該將婚約作罷了。誰知最後她成了罪臣之女,竟還是得娶進門來!嫂子,我這心裡,實在是亂得很!你說,以後婆媳相處,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拿什麼臉色對她?”
何氏笑道:“什麼臉色?當然是你一貫的溫和笑臉。你是個實誠人兒,哪裡給過人難堪?別在我面前逞強,你當我不知道?你把拔步象牙牀都給她了,那樣匆忙接進來的,你還細心吩咐人佈置得那麼好,可見你仁善!”
馮氏笑了:“嫂子您別誇我,我那可不是給她備的,我兒子的新房,難道我不費心?”
兩人說了一會話,馮氏道:“嫂子您別見怪,玉欽後背上全是口子,穿不得上衣,伏在榻上養着呢。他臉皮兒薄,您且別去瞧他了。等他好了,讓他給您請安磕頭去。”
送走了何氏,馮氏轉頭回屋,見小丫頭怯怯地立在角落裡,心道“糟糕!不好”。
進屋一瞧,徐玉欽果然不在了。
小丫頭哭喪着臉道:“二爺不叫奴婢驚動夫人!二爺叫錦墨扶着,從窗戶逃出去了。”
馮氏氣道:“沒出息的東西!不知他老孃心疼着他,就知道惦記那個女人!”
衛雁已在房中住了四天。每天有人按時送來吃食,鋪牀疊被,給她打水洗漱,服侍得十分周到,卻只不肯答她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