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恩是誰？
一時之間，衆人都不由面面相覷。
距離那場重生日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千年，許多史詩、典籍、史書、詩歌都已經失散，原本那輝煌的名字連同黃金殿堂都隱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在如今的真教，那四部經文裡也都沒有提到過閃恩的名字，而如今的丹斯切爾帝國內，也找不到比真教經文更爲久遠的史書。
米拉撓了撓頭，她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又有些記不清。
那似乎…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名字。
曾經是。
幾人將目光齊聚在科林身上，期望這位來自外邦的異教徒能給出答案。
科林尷尬地搖了搖頭，出聲道：
“我、我不知道閃恩是誰…或許、或許跟黃金殿堂有關吧……”
艾諾絲見此開口道：
“那麼，關於黃金殿堂，你還知道些什麼？”
科林再次搖搖頭，小聲道：
“我只在很古老的禱詞裡聽到過，現在那些禱詞都沒人用了，只有老祭司纔會幾句，就好像生了鏽。”
科林做的比喻很巧妙。
“嗯…一無所獲嗎？”
艾諾絲擡手虛咬着手指，看着棺木上的文字呢喃道。
長久以來，索拉繆斯都是至今爲止的最後一位先知，可這座墓穴的建造者，這個異端邪教的信徒們卻不這樣想。
閃恩，一個從未聽到過的名字…這個異端邪教似乎認定他纔是主的先知。
就在艾諾絲陷入思緒之時，米拉走近着墓室，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地搖了搖頭。
“你發現什麼了嗎，米拉？”
艾諾絲看着女孩，輕聲道：
“我期待你的發現。”
米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道：
“我也什麼都沒發現……”
“好吧…”
艾諾絲原以爲神奇的米拉會發現些什麼。
看來米拉雖然是個奇異的女孩，但不是萬能的。
幾人在這個墓室裡搜尋了一下之後，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找到，最後只能無奈地嘆口氣，悻悻而歸。
倒是艾諾絲眼睛敏銳地注意到，神父普雷總時不時地將目光瞥向那倒下的女屍。
臨行之時，皇女出聲問道：
“看樣子，普雷神父你似乎發現了些什麼啊。”
普雷神父瞥了眼艾諾絲。
米拉不由地上前一步，想將艾諾絲護在後面。
那眼神裡蘊藏着絲絲縷縷的敵意。
皇女殿下的問話顯然冒犯到了神父。
“尊貴的艾諾絲殿下，我確實有所發現。”
見衆人的目光伴隨艾諾絲的話語齊聚自己身上，普雷主動說道，
“身爲神父，常常會有人請求我驅鬼。主在上，我每一次都不曾怠慢。
在我多年盡心盡力對神的服侍中，我曾多次遇見這樣的活死人，弱小者全無靈智，憑藉着本能行事，強大者卻有類於常人，能夠思考、能夠交流。
我之所以會盯着這屍體看，不過是因爲我比較敏感，容易陷入到回憶中而已。”
普雷神父一口氣說了很多，這看上去很是坦誠，幾人都紛紛點頭。
可皇女顯然不會這麼簡單地放過他。
“哦…聽上去很有意思，
究竟是什麼回憶讓你無法忘懷？”
普雷神父皺了皺眉頭，他的手在輕顫。
衆人不由地簇擁在艾諾絲身邊。
普雷神父鬆開了手，緩緩道：
“曾經有位活死人殺害了一個孩子的全家上下，除了躲進衣櫃裡的孩子以外，沒有人活下來。
你們不知道，那件事對我有多大的衝擊，主在上，即使我讓那個活死人離開人世，也無法撫平那孩子的創傷。
到這裡爲止，別再追問我了。”
說到最後，普雷神父有些侷促。
“沒想到這墓穴能勾起神父的回憶，不由地讓人感慨因緣巧合。”
艾諾絲拉了拉白色的絲綢手套，說到這裡便打住了。
……………………………………
從墓穴離開之後，艾諾絲與橄欖行會的主管交涉，後者幾乎是被單方面的訓話，在皇女面前大氣不敢喘，一直低着頭。
“殿下、您、您是說…這個酒窖不能用了嗎？”
主管幾乎是哭喪着臉。
“正是這樣，而且我不會再說一遍。”
艾諾絲拋下這句話後，轉過身去，
“接下來，是時候讓守夜人來接手這裡了。”
米拉聽到後，好奇地問道：
“守夜人？那是什麼？”
艾諾絲簡便地解釋道：
“一個專門處理異端邪教的組織，直屬於皇帝與帝國牧首。”
米拉“哦”地點了點頭。
皇女旋即看向普雷神父離開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米拉，今晚想去冒險嗎？”
米拉一聽到有冒險，眼睛立刻冒了金星。
“怎麼不去呢？”
她反問道。
………………………………
太陽慢慢地滑落山坡，朦朦朧朧地來到昏沉的夜色之中。
普雷神父喘着粗氣，終於在宵禁之前返回了自己管理的教區。
他的弟子修士們坐在教堂的長椅上，見到神父回來，立即起身迎了上去，神父外出驅鬼而未能趕上晚禱並不是一件罕見的事。
“讓開！”
普雷神父怒聲喝道。
幾個弟子修士一怔，一個個都僵在了原地，看着普雷神父往教堂的最裡頭衝去。
他快步穿過教堂的大廳，徑直走到後院，那裡是神職人員的住宿區，也是神父的家，普雷神父重重地敲擊脆弱的房門，聲音尖銳極了。
不久之後，一個女人從裡面開了門，月光之下，她的面色慘白極了。
“愛麗絲。”
普雷神父一腳踏入房間裡，低聲說道。
在這年代裡，神職人員娶妻是件很正常的事，甚至有些教區還有女子神甫、女子教區的存在。
愛麗絲退後一步，看着自己的丈夫火急火燎地闖入家中，然後一把甩上房門。
“神啊，看看他這焦急樣子。”
愛麗絲埋怨，上前爲他脫下沉甸甸的神甫袍。
普雷神父喘着粗氣，看上去似乎冷靜了下來，接着他慢慢坐到一邊的牀榻上。
“你怎麼了？我親愛的丈夫。”
愛麗絲上前溫柔地問道。
普雷神父看着愛麗絲，一時間怔怔出神。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小聲點，孩子都在樓上睡了。”
愛麗絲說着，瞟了瞟樓梯的情況，確認孩子們沒有被着急的丈夫吵醒。
普雷神父點了點頭，而後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半響後，他壓低嗓音道：
“愛麗絲，你記得嗎？我一直都有一件心病。
在我童年的時候，我的家人…全部…全部離開了這個世界……”
“你又做噩夢了？”
愛麗絲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
“我問你記得嗎？”
普雷神父沉聲問道。
愛麗絲愣了下，開口道：
“當然記得，你跟我說過好多遍了。”
普雷神父喃喃道：
“主在上、主在上……”
“你到底怎麼了？我的神父。”
愛麗絲嗔怪地說道。
普雷神父自下而上地仰望着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美麗動人，端莊漂亮，很久以來，附近的信徒們都認爲他們夫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的感情蒙受天使祝福。
他們生育有五個孩子，一女四男，各個粉雕玉琢、聰明伶俐，令人不由豔羨。
燈芯草燈在房屋內燃燒着，那股燈臭味縈繞在普雷神父的鼻腔，他直直地看着愛麗絲。
愛麗絲見他一直沉默，也不逼迫他，陪同他坐下，耐心等候着。
良久之後，普雷神父總算不再沉默，低沉着聲音道：
“愛麗絲，你是多麼美麗，簡直不像是凡人。”
愛麗絲撲哧一笑，小聲道：
“難道你覺得我是天國的天使？還是說蠱惑人心的魔女？”
普雷神父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目不斜視，沒有將目光放在愛麗絲身上。
“在我的童年裡，一直有個孩子躲在衣櫃裡，他看着一個活死人將自己家人一個個害死，而且死狀悽慘。”
愛麗絲滿臉不解。
普雷神父轉過頭，看着燈光下的妻子。
“愛麗絲，以神的名義，我越看你越像一個活死人……”
昏黃的燈光下。
愛麗絲的臉龐慘白得像是會反光。
她聽完這番話，垂下頭顱，雙手慢慢伸出，摟住普雷神父的脖頸。
這是妻子習慣性的動作，每天晚上，普雷神父都會這樣被摟着入睡。
愛麗絲的臉龐位於燈下陰影中，
“我的好神父，那確實是我……”
她的聲音哀慼極了。
那手腳分明是冰冷的，好似一具將死未死的屍體。
猛然間，愛麗絲的指甲以變態地速度生長，轉眼間便鋒利過利刃。
愛麗絲仰起頭，張開嘴，那裡頭不再是整潔的牙齒，而是一顆顆尖銳的獠牙。
她摟住普雷神父的脖頸的手越摟越緊，越摟越緊，怎麼都不鬆開，那兩條長得驚人的手臂改摟爲掐。
普雷神父的臉龐因爲窒息而通紅，他擡起手，企圖扯開愛麗絲掐住脖頸的手，他張大嘴，卻吸不到任何一口氣，更遑論說話。
“我親愛的普雷，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
愛麗絲湊到神父的耳畔，一邊掐着，一邊用滿是獠牙的嘴巴溫聲問道：
“第一次交歡的時候？我爲你生育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還是說從你認識我開始？不，應該沒這麼快。
我的好神父，你不該察覺的。”
普雷拍打着愛麗絲掐住脖頸的手，但無濟於事，看上去柔弱的愛麗絲，她此時的力氣卻如同牛一般大。
愛麗絲看着普雷的面龐紅得發紫，一點點地向死亡邁進，她放柔聲音道：
“你不明白嗎？普雷，我就是因爲害死你的家人，纔想着彌補你。
當年，如果不攥取你家人的生命，我的魂魄就要離開這世界，噢，對我這種人來說，只有地獄這一個去處，那多麼可怕。
我一直守着你長大，當你成年時獻身給了你，爲你生兒育女，想想我的孩子們，他們一個個多麼機靈，你既然發現了，又何必要拆穿呢？”
愛麗絲質問的聲音溫柔而可怖，她在莫大的哀切中，一步步將丈夫送入死亡之中。
咚、咚。
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愛麗絲眼神一凜，看了眼手中的普雷，再看了眼門外，眼神陷入到猶豫之中。
普雷幾乎快被她活活掐死了，拍打妻子手臂的手也一點點地變得無力。
愛麗絲始終沒有放開她的丈夫。
門外的來人接連敲門，但都沒有等到屋裡的迴應，慢慢地，敲門聲停下了，普雷神父的眼神也隨之變得絕望起來。
愛麗絲不再猶豫，要徹徹底底地掐死自己的丈夫。
忽然間，樓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愛麗絲怔了怔，她的動作慢了下來。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們夫妻的孩子們，或許是要起夜、或許是被敲門聲吵醒，又或許兩者皆有。
慢慢地，愛麗絲放開了掐住丈夫的手，她滿眼淚水，
“謝謝孩子們吧，如果不是看在他們的份上，你今晚就死了。”
說着，愛麗絲將普雷像垃圾般丟到地上，而後她撞開房門，在夜色中逃逸出教堂，身影在如墨般的夜色裡消失不見。
普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有餘悸地看着妻子逃竄的方向。
“爸、爸爸？”
普雷家的次子光着腳踏着樓梯走了下來，滿臉疑惑地看着倒地的普雷神父。
神父回過頭去，看着自己的孩子，而後瞳孔慢慢變大。
只見在孩子的身後，跟着兩個少女。
“是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普雷神父不可思議道。
艾諾絲拉了拉白絲綢手套，戴得更緊了些，
“先不說這個，神父，你的妻子呢？”
普雷神父默默無言，半響後道：
“她…逃了…”
米拉越過孩子，她蹦出來得意道：
“我們早就猜到你有什麼瞞着我們！”
普雷神父苦笑一下，他看向次子。
次子有些害怕地說道：
“是這兩個姐姐把我叫起來的，她們突然出現在窗外，讓我下來看看。”
普雷神父慢慢從地上爬起，
“這真是神的庇佑…讚美祂。”
“你的妻子去哪了？”
艾諾絲皺了皺眉頭，沒有跟隨神父一同讚美。
普雷神父指出一個方向，
“她往那裡逃了…殿下，我勸您儘量謹慎。”
艾諾絲沒有說話，徑直地走出屋子，米拉緊緊地跟了上去，她的心情雀躍極了。
次子懵懵懂懂地來回看着父親和兩個姐姐，訝異道：
“神啊，發生…什麼事了？”
普雷神父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凡人跟活死人的孩子……
“沒什麼，上去睡吧，媽媽…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