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所有人之後,溫暖獨自在房間裡拆封禮物,其實這種坐在一堆禮物中拆包裹的感覺比雙十一收到滿倉的快遞要嬌爽許多,每拆一個禮物都能給心臟多安裝多一份充實感,這是女人的天性使然。
可這時候,她的心裡卻莫名地沉重難捱,不知道緣因何起。
她把所有禮盒拆完了,纔去拆宋名揚送的禮物。
禮物是用印花紙包裝起來的,看上去薄薄的一疊,說是書籍,可又比書的厚度還要單薄。
總不會是支票吧?
也不是不可能,他以前不是說過“等他有錢了,就可以跟她終成眷屬”嗎?
這會兒不會是來兌現承諾來了吧?
溫暖被自己的無厘頭想法逗笑了,慢慢撕開包裝紙,打開來,卻是一張空白的dvd光盤,她猶豫了一下,將光碟放進電腦光驅裡。
音響播放出來的是一段刻錄的鋼琴曲,正是開年酒會上宋名揚彈奏的那曲串燒,這次還另外增加了他本人的演唱。
琴聲和演唱交錯,迴盪在空蕩的房間裡,帶給人的共鳴,彷彿是親眼看到了歲月千帆過盡的片段。
溫暖聽完,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這便是音律的力量,尤其在夜晚,最能攻擊人的柔弱點。
一曲彈唱完畢後,是宋名揚的一段錄音。
“小呆瓜,我一直欠你三個字,或許現在說這三個字已經沒有意義,像你說的,你已經找到最適合你的另一半,所以這一次,我只能說一聲,謝謝你,謝謝你曾經給了我一段美好的回憶,謝謝你陪伴我走過最美好的歲月,我會永遠記住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記住你的一顰一笑。
還有,對不起,那時候,我竭力說服自己欺騙你,直到登機的前一秒,我還在動搖,多想回頭去看一看你的臉,但是又害怕你會看到我眼裡的不捨,更害怕自己在看到你的無助時有所退縮……”錄製到這裡停頓了良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接着又笑着說,“呵呵,算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希望你能幸福。”
“再見,小呆瓜。”
溫暖的身體猛然怔住,宋名揚的話裡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說極力說服自己欺騙她,六年前,他究竟有什麼事瞞着她?難道那次出國另有原因?
她掙扎了許久,才遲疑地撥通了宋名揚的電話,可對方卻已經關機了。
她隱隱覺得心緒不寧,在房間裡一直坐立不安,被吊着的滋味兒絕對不好受,心裡就如同有一萬隻螞蟻在爬,撓得人想要抓心撓肺。
人的矛盾心理造就,原本一件很明瞭的事情,一旦被掛上“原來另有隱情”的神秘色彩,就容易讓人陷入刨根究底。
這就好比懸疑片看到最關鍵部分,謎底就在眼前,可電腦突然當機了,同樣讓人想要抓狂。
溫暖正處在焦慮的內分泌失調狀態中,這時,趙玟軒的來電進來了。
她看着手機屏幕,發了好半天的愣,才驚覺自己此時的焦躁不安有多荒唐,不管以前宋名揚是出於什麼原因才離開自己的,現在都已經跟她沒關係,她究竟還有什麼可執着的?
而事實上,當你對某件事情產生高度的好奇感,該事件就越能引發你高度的新鮮感和求知慾,這便成就了耿耿於懷。
溫暖慢慢將電話貼近耳朵:“喂……”
“在幹嘛?”
“……拆禮物。”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然後說:“明天來我家一趟,我爸媽想見見你。”
溫暖輕聲應道:“好。”
等第二天來到趙宅才知道,原來是爲兩人的婚事,溫暖幽怨地向趙玟軒投來求助的目光。
趙媽拉着她的手,不緊不慢地說:“婚禮就辦兩場,一場中式的,一場西式,地點就定在本城的展覽中心,至於度蜜月就由你們年輕人自己定……”
趙玟軒低着頭笑,實在撓不過溫暖不斷巴望過來的可憐神情,只好適時地打斷自己的母親:“媽,不用這麼急,我們還沒決定好呢。”
趙媽驚訝地問:“戒指都戴上了,還沒決定好?”接着又語重心長規勸道:“你們倆也都老大不小了,既然情投意合就早點把這事定下來,都已經過了可以拖的年紀了,別讓我們兩家等着抱孫子的長輩盼得望穿了秋水。”
溫暖很詫異,趙伯母居然知道這事?她今天可沒把那鑽戒戴出來招搖過市,這麼昂貴的寶貝自然被她珍藏起來。
後來一想,猜到可能是王崇明泄的密,他盼這弟媳酒也是盼得望穿了秋水,這是拿趙家二老來給他們倆施壓呢。
她有些無措,眼風掃過茶几上的剛泡的花茶,就順勢端過瓷杯遞到趙媽手裡:“伯母,你嚐嚐看這花茶,趁熱比較好喝。”
趙媽還在滔滔不絕地敘說着,無意就用右手接了過來,結果一個沒端穩,“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
熱水濺起幾滴水珠,砸落在兩人的腳邊。
“對不起對不起……”溫暖一邊道歉,一邊去查看她的腳有沒有被燙到,而原本站在遠處的趙玟軒大步走過來,緊擰了長眉,最先查看的卻是自己母親的右手。
溫暖注意到這一點,着實覺得奇怪,轉眼無意卻瞥見趙媽手腕上有一道細微的疤痕,頓時渾身一震。
聽說過很多自殺未遂最後誤傷了手筋導致左手終身不能使力的案例,難道趙媽曾經……
難怪切菜用筷時,她用的都是左手,溫暖一直誤以爲她是左撇子。
擡眼再去看神色緊張的趙玟軒,所以……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溫暖猛得回過神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卻沒想到是樑成俊打來的。
她走到客廳外面,才接起電話:“喂?”
樑成俊在電話裡遲疑了兩秒,說:“名揚要走了,下午兩點的飛機。”
她愣了老半天,纔回味過來,難怪宋名揚在錄音裡說再見,原來是要出國了,她聽到自己用滿不在乎的聲音迴應了樑成俊一聲:“哦。”
電話裡微微怔了一下,樑成俊才用平和的聲線說:“溫暖,名揚過去究竟爲什麼離開,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溫暖有些詫異,連他都知道事情有內情,可這又關她什麼事?她轉眼望向客廳里正在跟趙媽說話的趙玟軒,甩甩腦袋,淡淡地答了聲:“不想。”
回到客廳,剛纔的小插曲已經恢復如常。
她安靜地坐在兩人對面的沙發上,手裡一直在手機屏幕上滑來滑去,漫無目的地將其中一個軟件打開,又重新關上,思緒已經從打翻茶杯一事轉移到另一件事情上面。
趙玟軒的餘光瞥見她的異動,慢慢斂下了笑意,只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這小妮子心裡有事。
回去的路上,溫暖還是異常的安靜。
趙玟軒也沒有說話,一直專注地開車。
“玟軒。”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寂靜,停頓了一下,才說,“宋名揚今天要走了,去英國。”
他不看她,依舊目視前方,淡淡道:“是嗎?”
溫暖看着他,故作輕鬆笑道:“嗯……”頓了頓又說:“是不是皆大歡喜了?”她再也沒有機會變心了。
趙玟軒突然一大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熄了火,轉過頭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片刻才說:“小暖,你確定已經定下心了?”
她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不可否認的是,從樑成俊打來電話後,她就一直坐立不安,但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想去見他最後一面,還是僅僅想知道那個答案。
“答應我,別再想他的事,好嗎?”趙玟軒輕輕捧過她的臉,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溫暖看着他,半晌沒說話。
“玟軒,或許我還需要一個答案。”她終於開了口,“我想,也許知道了他當初離開的原因,我可能就沒有了遺憾,也許終於,我的心就徹底定下來了。”謎底揭開了,她應該也就了無牽掛了。
“相信我一次,得到答案後,我就馬上回來。”溫暖望着他的眼睛,語氣裡帶着毋庸置疑的堅定。
然而,他卻看着她不說話,下巴的線條慢慢變得僵硬起來。
良久,他略帶失衡的聲音才響起:“抱歉,這一次恐怕不行。”
溫暖詫異地擡頭看着他,他這是不相信自己?
趙玟軒一直都很信任她,哪怕當時她對宋名揚的惦念表現得那麼明顯,他也不會在她面前挑明瞭態度說出這種話,這一次,他卻說,抱歉,辦不到?
氣氛一時有些冷寂的尷尬。
溫暖就是典型的服軟不吃硬之人,這時候趙玟軒的態度越是強勢,她就表現得越強硬,她說:“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真相,你當我是任性也好耍脾氣也好,這一次,我一定要去,否則帶着這個謎底,我永遠都會寢食難安,難道你希望我一直惦記着這個遺憾一輩子嗎?”
趙玟軒還是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僵持了許久,直到她實在忍受不住這樣的冷氣場,轉身準備開門時,他才一把拉住她的手,像當初阻止她去撿那枚戒指一樣,低啞着聲音說:“別去。”可這一次語氣裡卻分明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懇切。
溫暖狠了狠心,轉過頭看着他,用請求的口吻說:“玟軒,就這一次,好嗎?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那麼多次,宋名揚在她的眼前反覆扮演着過去,一次又一次的誘導她,她都一一挺過,最終也沒讓自己向他邁出半步,這樣還不足以證明她的決心不可撼動嗎?這一次僅僅只是讓自己能安心,不留一絲遺憾而已,她不想帶着宋名揚留下的謎語過活一輩子,人生本就該有始有終不是嗎?
趙玟軒看着她,一點點地鬆了手,眼神一點點變得暗淡下去。
溫暖打開車門,而他一直把車停靠在路邊,他看着她走下車,看着她走到路邊攔下一輛的士,眼睜睜地看着她鑽進了的士,直到的士揚長而去,朝着一個明確的目的地,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主駕上。
她的要求,他都從來不曾拒絕,何況是這般低聲下氣的請求。
哪怕明知道這一次放她離去,將揹負着多大的風險,可他也不忍心再見到她眼底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