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蘭語見着慕蓮,急問道:“人呢?”
慕蓮眼淚在眼眶內滾來滾去,半晌才道:“他不肯,說是軍令如山,不同兒戲……他不理會我……”
獨孤蘭語聞言,頓時嘆了口氣,長劍揮過,擋開幾個護衛,輕飄飄的閃了開去,身子一晃,人急劇的向着馬車飛去,對着慕蓮道:“幫我擋住他們。”
慕蓮也不答話,手中的長劍一揮,擋住了幾個護衛的長刀,那些護衛畢竟都是周國之人,知道她的身份,誰也不敢下殺手傷了她,如此一來,獨孤蘭語頓時緩出手來,對着馬車疾奔過來——
偏生,就在這個時候,南面隱約傳來滾滾馬蹄之聲,獨孤蘭語一個到了馬車前,張十三擋了上去,長刀橫指。
“是南夏的人,怎麼辦?”慕蓮急叫道。
獨孤蘭語嘆了口氣,身子斜斜的飛出,拉着慕蓮一起後退了幾步,瞬間,只見塵埃滾滾,一年輕將領,領着三五千鐵騎而來,陣容夠大的,而且全部都是騎兵,手中都帶着軍中慣用的強弩。
爲首一人穿着銀白色的盔甲,年齡不大,最多二十左右,姿態高傲的緊,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獨孤蘭語和慕蓮,只是盯着張十三,問道:“人呢?”
張十三沒有說話,半晌才道:“馬車內。”
爲首的那人下了馬車,徑自走到馬車前,用力的扯下車簾,邵書桓和他目光相對,淡淡的問道:“閣下是誰,如何稱呼?”
“墨淵!”那人從口中吐出簡短的兩個字,隨即略略皺眉。“邵書桓?”
邵書桓點頭,墨淵已經下令,衆人上前,接過馬車,眼看就要離開,慕蓮心中着急,大叫道:“把我哥哥留下——”口中說着,已經揮劍過來。
“你哥哥?”墨淵倒是一愣。揚眉問道,“邵小姐?”
“慕蓮,快走!”邵書桓手腳都被鐐銬鎖住,心中着急,忙道,“蘭語,快帶慕蓮走。”
“安王的女兒?”墨淵冷哼了一聲,“倒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來人,給我把她拿下。”
“誰敢?”遠處,只聽得一人大聲喝道,“墨家小兒,真欺我大周國無人了?”說話之間。只見兩人聯袂而來,速度極快,已到跟前,正是顧少商和安王。
顧少商一襲黑衣。已經走到墨淵面前,冷冷的道:“把我家公子留下,我放你走。”
“閣下何人?好大地口氣,不過——我想閣下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吧?如今,本將軍帶着五千鐵騎,爾等不過四人而已,難道你以爲,你可以以一敵五千?”墨淵大笑道。
顧少商搖頭道:“以一敵五千太多了。但是,我只要殺了你就成。”
“你以爲你能夠殺得了我?”墨淵冷笑道,“如此口氣,我倒想要知道,你是誰?”
“顧少商。”顧少商冷冷的哼了一聲。
墨淵臉色微微一變,顧少商,人的名,樹的影……但是。幾乎是在一瞬間。他本就在站在邵書桓身邊,撥出腰際的佩刀。已經壓在邵書桓的脖子上:“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想來在你殺我之前,我還是可以先殺了你地主子。”
顧少商正欲說話,邵書桓卻淡然道:“顧先生,你請回去吧!”
顧少商一愣,邵書桓卻閉上眼睛,雖然張十三最後沒有給他服用蒙汗藥,但數日下來,長期服用蒙汗藥,讓他感覺疲憊不堪。
顧少商站着沒有動,墨淵冷哼了一聲,看着旁邊的一人道:“給我把他雙腿先打折了!”
“住手,你敢?”安王大怒。
“我憑什麼不敢?”墨淵冷哼了一聲,陡然用力的對着邵書桓腳上踢了過去,邵書桓痛得悶哼了一聲,雖然沒有被打折骨頭,但這麼一下,也夠他受的。
“墨淵,你可敢和我一戰?”慕蓮策馬緩緩過來,死命的盯着墨淵道。
安王和顧少商皆是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再說了,墨淵有着五千鐵騎再次,一旦動手,他們終究才四人而已,其中還有兩人乃是弱質女流。
“把人帶走!”墨淵知道顧少商不敢動,冷哼了一聲,隨即看向慕蓮,“小姐長得倒是好模樣兒,這沙場上麼,就罷了,若是紅綃帳下,本將軍倒不在乎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閉嘴!”邵書桓突然怒喝道,“你堂堂一介大將軍,居然出口輕薄一個女孩子,算什麼能耐?”
慕蓮卻沒有動怒,只是死死的盯着墨淵,冷冷的道:“墨淵,總有一天,我必殺你!”說着,她居然是第一個策轉馬頭轉身離去。
安王一愣,心中擔心慕蓮,又擔憂邵書桓,正爲難之間,獨孤蘭語突然道:“安王爺?令嬡已經幾天沒有閤眼了,你還是照顧一二爲好。”說着,她也緩緩的策馬離去。
安王呆了半晌,顧少商道:“你且去吧,想要他們也不會要了書桓地命。”
邵書桓看着慕蓮和獨孤蘭語離去,反而大大的鬆了口氣,墨淵冷笑了兩聲,便欲領衆人退去,張十三卻突然道:“墨將軍,請稍等片刻。”
“哦?”墨淵挑眉道,“何事?”
“容我給三爺磕個頭,再去不遲。”說着,當真走到邵書桓馬車前,撩衣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看着他道,“三爺,是十三對不起您,與老爺無關。”
“你也去吧……”邵書桓淡淡一笑,與老爺無關?怎麼可能無關?
“王爺,顧先生,將來若是進京見着我家老爺,或者陛下跟前,請代小的帶句話。三爺之事,全是十三一人所爲,我家老爺全然不知道,皆是十三貪圖南夏國的高額報酬,才行此事。”張十三慢慢地道。
顧少商和安王相視看了一眼,如今想要救出邵書桓,已經只能另謀他算,但張十三此言。卻擺明了是在給邵赦開脫,否則,一旦此事陛下得知,只怕龍顏大怒。
張十三說完,也不管顧少商等人是否答應,陡然倒轉刀柄,對着脖子上抹了過去。
墨淵和顧少商、安王倒是沒有料着他會如此,眼見他橫刀抹了自己脖子。身子緩緩的倒下,另一個邵府家奴忙着將他抱住,那張十三卻早已經氣絕身亡。
墨淵見此,反而沒有了剛纔的囂張跋扈,嘆道:“好個忠義之奴。”
“走吧!”邵府餘下的衆人。也都走到邵書桓地馬車前,跪下給他磕頭,隨即帶着張十三的屍體,跨上馬背。衝着安王爺和顧少商略一抱拳,頓時絕塵而去。
墨淵盯着安王和顧少商片刻,命人死死的看守着邵書桓的馬車,頓時之間,五千騎兵,如同是潮水一般的退去。
安王目送對方離去,問顧少商道:“你去哪裡?”
“回京!”顧少商簡短的從口中吐出兩個字。
“你剛纔爲什麼不動手?”安王問道,“如果你動手。我們至少還有一層勝算。”
顧少商冷笑道:“那又如何了?就算把他就出來,帶回京城,墨菲那瘋子也不會就此設法罷休,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他貴爲一國君主,居然還是如此脾氣。”
“衆朝臣上本請奏,用邵書桓做質子,換對方猛將墨武。得邊關和寧。算是一舉兩得,如果邊關連連戰緊。最後陛下迫於無奈,只怕還是會同意的。”顧少商道,“陛下終究是陛下,就算他心中再怎麼不捨,爲着國泰民安,他還是得舍……”
“書桓做質子,名不正、言不順。”安王皺眉道。
“哼!”顧少商冷哼了一聲,“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要什麼名正言順?與其到時候讓他做質子,不如現在照着邵公的意思,把他送走。”
“我只是想不明白,免之爲什麼要這麼做?”安王嘆了口氣,飛身上馬,向着慕蓮追去。
慕蓮走地並不快,連日奔波,已經讓她疲憊不堪,見着安王追了上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安王知道她的心思,嘆道:“傻孩子,想哭——就哭吧!”
慕蓮搖頭:“爹爹,以後慕蓮都不哭了,以後慕蓮會好好練武……”話未了,卻已經淚如雨下。
“總有一天,我會領兵南下,殺了墨淵!”慕蓮突然摸去臉上的淚水,擡頭看向南邊——
夕陽已經把所有的輝煌收斂,只剩下西邊的天際,還有着一抹玫瑰色的豔麗色彩,濃濃的墨色,已經鋪天蓋地而來。
“好孩子,有志氣!”安王點頭道,那句“女子不能領兵地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顧少商跟隨在慕蓮身後,淡淡地道:“郡主終於長大了。”
“本來,我們完全有機會搶在那個墨淵來之前,救出哥哥的。”慕蓮盯着北面,再過去,就是大周國軍隊紮營之地。
“什麼?”顧少商和安王同時問道。
“那個獨孤蘭語說,她會拖住那些壞人,讓我去軍隊中找人過來相助,她一個人,打不過他們……我去了,邵慶不肯發兵,反而說我是胡鬧……”慕蓮道,她原本一直叫邵慶做哥哥,這等事情,卻是完全改了口。
安王點頭,邵慶——自然是不會發兵地,這本來就是邵家一手策劃的,豈會容得他壞事?
“王爺多保重,少商告辭。”顧少商說着,抱拳行禮,拍了拍馬背,頓時疾馳而去。
慕蓮和安王兩人,均慢慢地策馬而行……
大周國京城。
五月的天氣,已經漸漸炎日,邵赦換了一襲單薄的長袍,自己攜了琴,自去晴瑤別院,這晴瑤別院已經有着幾十年的歷史。畢竟是皇家園林,花繁葉茂,且如今這等時候,正是那杜鵑、鳳仙、芍藥、牡丹等花卉盛開之極,整個晴瑤別院內,更是團花簇錦,柳飄香風。
邵赦自攜了琴,也不帶下人奴僕。徑自去了晴瑤別院,在臨水地一處涼亭內做了,看着池水中有着新冒出頭的嫩荷出神。
晴瑤別院乃是邵書桓地住宅,但由於最近是邵赦負責修繕,周帝派內監宮娥過去侍候,但外面侍候的護院、小廝,老嬤嬤等,卻大部分都是邵家之人。邵書桓不在,邵赦倒常常過來坐坐,遊覽一下園中景緻。
“老爺!”一個家奴模樣打扮的黑衣人急步走了過來。
邵赦點頭道:“怎麼樣了?”
“十三自盡了!”黑衣人壓低聲音道,“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在三爺面前自盡的。”
“多賞他家裡幾兩銀子。”邵赦道。
“是!”黑衣人躬身答應着。“七號貓頭鷹一直聯繫不上,只怕出事了。”
邵赦點頭,從上月開始,七號、三號、四號的信息。都被人攔截,這次更好,連人都找不到了。
“安王爺回京了!”黑衣人再次道,“昨兒傍晚到地。”
“知道了!”邵赦只是略一點頭。
“南夏要求議和……”黑衣人面無表情,繼續稟報。
“嗯!”邵赦這次只是答應了一聲。
南夏要求議和,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雙方的皇帝陛下都不想打,這仗。如何打得起來?
“你去吧!”邵赦揮了揮手,命家奴退下,自己卻調了琴,琴聲穿林涉水,飄逸出去,說不出地雅緻清幽。
“免之倒的懂得享受,居然跑來這裡,害我還找!”安王並沒有通報。直接就闖了進來。
邵赦依然低頭撫琴。卻是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安王憋着一肚子的怒氣,緩步走到他面前,陡然按在琴絃上。
邵赦只能作罷,擡頭道:“王爺做什麼?”
“免之,難道你就可以裝着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安王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問道。
“發生過什麼?”邵赦裝糊塗。
“你難道就不問問此間主人,現在身在何處?”安王提到嗓音,怒道。
“我知道,何用再問?”邵赦擡頭,習慣性的翻了翻白眼。
“很好。”安王都用一拳重重的捶在鳴鳳古琴上,啪地一聲,古琴斷爲兩截,“你既然知道,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邵赦垂下眼斂,半晌才道:“我無話可說!”
“你……”安王說着,輪拳就要打,但邵赦卻只是看着他,搖頭道:“若不如此,王爺教我,該當如何?”
安王目瞪口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我養了書桓十七年,一直想着藏着他,養着他,哪怕……他就這麼靜靜地死在邵府,那都他地福氣,可是最後,卻被你捅了出去,如今倒好,你問我我怎麼辦?難道我等着,就這麼坐着等死?陛下地意思很明顯,非他不可。可是,陛下如何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嗣身份,如果要給,就得滅我邵家滿門,爲着我自己,也爲着邵家,我不能容他繼續留在大周國……
這次他去江南,實話說,我曾經想過,就在江南解決一切,倒也乾淨利落,可是,終究不捨,這才鋌而走險,送他走……”邵赦道。
“送他走,難道就好嗎?”安王問道。
“墨菲念着古舊之情,斷然不會爲難他。”邵赦淡淡的道,“否則,他也不會輕啓兵禍,只爲這逼着陛下送他去南夏做質子。”
“原來你早就知道墨菲的用意?”安王皺眉道。
邵赦沒有說話,這是自然地,如今這等局勢,要打,勢必是兩敗俱傷,戰爭的根源都是爲着某種利益,沒有利益的戰,實在是莫名其妙。
墨菲不傻,周帝也不傻。自然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國你死我活地戰亂一場,陷天下百姓於不顧。
“我倒要看着你,如何平息陛下之怒!”安王說着,陡然拂袖而去。
邵赦笑笑,如何平息?沒有真憑實據,陛下也不能把他怎麼了。話說回來,就算有着真憑實據。又能夠如何?畢竟邵書桓名以上是他邵赦幼子,而是不皇子。
這兩天的大周國京城內,人人惶恐,誰都知道,陛下正火氣大着,原因無他,和安王爺一起去江南追查鹽稅案子的邵家三公子,被南夏之人擄走。誰都知道周帝寵愛邵書桓,比太子和二皇子尤有過之,別地尚且罷了,如今邵書桓被南夏抓走,周帝焉有不怒的?
江南的鹽稅似乎並不再重要。揚州知府利用職權私下扣押鹽稅銀兩,販賣私鹽,證據確鑿,在押送往京城受審的時候。與大牢中碰壁自盡,餘下家中老弱婦孺,皆被髮配。
安王爺已經在昨日回京,進宮面聖,不但沒有嘉獎,反而捱了老大一通申飭。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邊關戰事算是得到和緩,南夏主動提出議和。兩國交換公主聯姻,卻是絕口不再提質子一事。
有些敏感地朝臣已經隱約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但是,和南夏聯姻議和一事,似乎並沒有衝散京城中緊張的氣息,直到午後,周帝連下了兩道聖旨,一道是召邵慶回京,老將王鐵漢依然鎮守邊關。
第二道卻是撤去柳玉衡護軍參領職務。罪名地玩忽職守。
誰都知道。柳玉衡被封爲護軍參領,只是爲着去江南保護邵書桓的安全。而柳玉衡心中不忿,一路上故意走走停停,等着邵書桓出事,被南夏擄走,他居然人還沒有到揚州,周帝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
柳炎雖然心中不滿,但柳玉衡失職,卻是明擺着的,也不敢說什麼。
景陽宮中,周帝穿着普通的青色長袍,負手而立。
張德榮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天黑了,是不是傳晚膳?”
“不吃!”周帝搖頭,邵書桓被擄走地消息傳到京城,他哪裡還有心情吃飯。
“陛下縱然擔憂桓殿下,也得先顧好您的萬金之軀,再謀他算?”張德榮小心翼翼地道。
“宣邵赦進宮!”周帝道。
“陛下,現在?”張德榮呆了呆,問道。
“沒錯,另外,給朕備些東西。”周帝道。
張德榮聽得周帝要備下的東西,不僅愣了半晌,但還是忙着出去,命小太監去邵府宣旨。不到兩柱香的時間,邵赦已經進宮,張德榮引着他徑自來景陽宮中。
“臣邵赦見過陛下。”邵赦見着負手而立,忙着跪下行禮道。
周帝這才緩緩的轉過身來,盯着他半晌:“邵愛卿,擡起頭來。”
邵赦聞言,擡頭看向他,不料周帝陡然揚手,一個巴掌對着他臉上狠狠的甩了過去,邵赦身子一側,另一邊臉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
邵赦只感覺滿嘴裡都是又腥又甜,兩邊臉頰生痛,嘴角有液體流出,忙着舉袖拭去嘴角的血跡,這才慢慢的道:“陛下着惱,也範不着拿臣下出氣。再說了,就算臣有何失職,陛下也該交由三司會審,明正典刑,這等與宮中動用私刑,傳了出去,可是有失君儀。”
“邵赦!”周帝冷哼了一聲,從袖內取出一張信箋,甩了過去,道,“你自己瞧瞧,憑着這個,朕可以定你的罪名嗎?”
邵赦接過信箋,展開一看,心中已經明白,吳君綽寫給他地那份信,落在了周帝手中。
“私通南夏,這通敵賣國的罪名,夠了吧?”周帝問道。
“陛下此信從何而來?”邵赦在一驚之下,已經鎮定下來,早在家奴稟告“貓頭鷹”失蹤的時候,他就知道,勢必有信落在了別人手中,原本他懷疑是顧少商動了手腳,不料卻是周帝命人攔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