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陛下不滿柳家,早在登基之初就已經甚是明朗,先是兵部大權旁落,隨即柳家的勢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擊,而如今,柳語晴敏銳的感覺到。如果柳家再不知趣,只怕難逃滅門之災。
她不會天真的以爲,邵書桓會看在她的份上,而放過柳家。
想到這裡,柳語晴輕輕的搖頭,爺爺也許是錯了,不。是柳家都錯了,當初委實不該藉着她生事,給邵書桓難堪。
雖然父親幾次都只是向邵赦發難,但口口聲聲的稱呼邵書桓乃是邵家偏房庶子,只怕誰聽了都不會好過。
當時她曾經暗中和母親說過,不如趁機巴結一下邵書桓,也給留一條後路,不料卻換來爺爺一頓喝斥,說什麼邵書桓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是仗着邵家捧着,陛下寵愛,也難成大事,沒必要爲此得罪太子殿下。
因此,爺爺不管她是否反對,還是安原計劃讓她假死,隨即,隨着父親出征大軍,一同出城,離開京城。
想到這裡,柳語晴無奈的苦笑,自己剛剛離開大軍,就遭到人襲擊。
邵書桓毫不留情的命人把柳家的家丁守衛,全部殺死,僅僅把自己帶到這裡,從從此撂下不管。
在他動手的時候,就意味着。他和柳家再無轉圜的餘地。
如今,太子亡命二逃,邵書桓成了唯一的皇位繼承人,他還會給柳家一絲一毫的機會?
想到這裡,柳語晴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氣,順着千和寺前長長的石階,她一步步的向上走去。擡頭看向西方,殘陽帶着最後的一抹嫣紅,漸漸的消失在天際,遠處的天空,倦鳥歸巢,昏鴉亂舞。
天際的一抹嫣紅,卻是愈發深邃,轉爲紫羅蘭色的深沉。
“柳小姐,殿下有請!”正當柳語晴呆呆出神的時候,一個女尼靜靜的走了過來,雙手合十,頷首行禮,低聲道。
“哦?”柳語晴聞言大喜,他來了?這麼快就來了?但願她還念一些舊情。
禪房內,邵書桓只穿着一襲青色長袍,負手而立。
“你要見我?”邵書桓聽得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乃是柳語晴。
“是的,殿下!”柳語晴微微蹲身施禮。
邵書桓緩緩的轉過身來,看着一身素衣裝飾的柳語晴,卻比着原本更多了一份出塵的飄逸風韻,幽微靈動,飄飄然有如仙子下凡。
當初,在安王府初見柳語晴,他就有着一種驚豔。
是的,驚豔。至今他還記憶深刻,慕蓮確實是小美人胚子,但是,慕蓮終究小了點,明豔之中帶着一份青澀。
而柳語晴不同,她宛如是半開的牡丹,早已經亭亭玉立,雖然未曾盛開,卻已經足夠讓人一窺其中的完美。
邵書桓的看向她精緻完美的臉,長長的睫毛,略略捲曲而上翹,下面是一雙勾魂攝魄,明媚動人的眸子,挺直的小鼻子嬌小可愛,粉色的嫩脣,散發着誘人的玫瑰香氣。
想到這裡,他心中微微一蕩,那日在安王府和三女大被複同眠,胡天黑天的亂搞一通,卻是在烈性藥劑的重用下,他可是一點也沒有體會到三女的軟玉溫香。目光順着她秀氣光滑的脖子,一路向下滑去,從領口露出的一縷膩白,素衣下撐起鼓鼓的兩塊渾圓,看的他不禁有些心動神馳。
壓下心中的旖念,邵書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的問道:“柳小姐在這裡還住的慣嗎?”
“這裡很好!”柳語晴事實就是的答道,有什麼住不慣的?連着華光公主都在此一住二十餘年,何況是她?
“那就罷了。”邵書桓點點頭道,“柳小姐找我所爲何事?”
柳語晴勾起一絲苦笑,半晌才道:“此地雖然清淨,卻不能無爲,我聽的說。太子殿下私通西蠻,已經畏罪潛逃?”
“沒錯!”邵書桓緩緩的點頭道,“如今禁軍正在全城搜捕中,柳小姐難道知道他的下落?”
“殿下說笑了,我一介小女子,怎麼會知道太子殿下的下落?”柳語晴忙着含笑道,說着,又悠悠的嘆息了一聲,“殿下,小女子這次請殿下來此,只是想要代家父和家祖,給殿下賠個不是。”
邵書桓聞言,已經心知肚明,柳語晴是爲着柳家求情?
但陛下要滅柳家的心意,早就明瞭,也不是他能夠做得了主的,當即搖頭道:“柳小姐說笑了,令尊並沒有得罪於我,何來不是之說?”
柳語晴苦澀的笑了笑:“事到如今,語晴也能說什麼,只是想求着殿下高擡貴手,繞過家父和家祖……”
邵書桓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擡頭看着牆壁上掛着的一幅白衣大士的畫像,半晌才低聲道:“柳小姐說這話,我倒是不懂得緊,饒過?令尊現在出徵密州,令尊更有着世襲的爵位,何來饒過一詞?”
“殿下何苦說笑?”柳語晴輕輕的嘆息,“家祖一直支持太子殿下,幾次刁難於您,如今太子失勢,殿下焉有放過家祖的理?”
“柳小姐是說。在下小肚雞腸了?”邵書桓淡淡的問道。
“啊……”柳語晴一呆,隨即大驚,忙着施禮道,“殿下且勿誤會,語晴斷然不敢,但求殿下慈悲。”
“罷了!”邵書桓揮手道,“柳小姐若是喚我來此爲着別事,倒是可以商議一二,至於國政大事,上有陛下主持,下有衆朝臣商議,可由不得我做主。”
柳語晴只聽得目瞪口呆,哪裡還說的出話來,邵書桓已經說得很是明白,他不想在談論柳家之事。
“柳小姐,天色不早,千和寺乃是佛門淨地,我也不便在此久留,若是沒事,在下告辭。”邵書桓站起身來,便於出去。
“我……我……”柳語晴連說了兩個“我”字,卻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
邵書桓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站住腳步問道:“柳小姐還有事嗎?”
柳語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發。
“殿下因何把語晴帶到此地?”柳語晴咬咬牙,終究問道。
“也許,這裡合適吧!”邵書桓淡淡的笑着,“紅塵萬丈皆是癡,柳小姐難道不覺得這裡很好嘛?”
“好?”柳語晴在心中反問了一句,“好嘛?”
“柳小姐如果貪戀紅塵繁華,在下自然也不是不同情理之人。”邵書桓道,他自問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但如果她還裝糊塗,不如就罷了,這等事情,勉強不得。
柳語晴不傻,只是有些愣然。
“柳小姐這些日子可有好曾想想,將來該何去何從?”邵書桓問道,“在世人心中,柳家小姐可是已經去世了。”
柳語晴心中頓時已經明白,邵書桓依然對她有着一絲情意,也許不是所謂的情意,不過是貪圖她現在的美色罷了。他言下之意已經很是明白,乃是讓她換一個身份,嫁他做妾……
是的,也只是做妾罷了,以邵書桓現在的身份,他是不會娶她做正室的。但是,難道讓她陪伴在他身邊,眼睜睜的看着,他將來滅了柳家滿門而無動於衷?
她不會傻得以爲,憑着她柳語晴的美貌,就可以改變邵書桓的初衷。
權勢之下,些些感情似乎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何況,只要邵書桓願意,有沒有名分對於她似乎壓根不重要,他隨時可以用強勢佔有她。
想到這裡,柳語晴轉身,看着掛在牆壁上的那副白衣大士,端莊秀美而飄然出塵,何等高潔!
“殿下剛纔說了,這裡合適!既然如此,語晴也感覺,此地不錯,語晴有一容身之所,孤老終身,別無所求。”柳語晴平靜的說道。
邵書桓心中一顫,雖然這個結局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從柳語晴的口中說出,他還是有些遺憾。
只是他自己也明白,當他下令別讓柳輕侯回柳家的瞬間,他和柳語晴之間就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人生從此再無交錯。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常伴青燈古佛吧!”邵書桓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向外走去。
殘陽已經斂去光輝,天際只剩下一道嫣紅,鮮豔明媚,宛如胭脂。
千和寺的鐘聲在空寂中迴響,一聲聲餘音嫋嫋,敲落紅塵塵埃。
“殿下!”王泰忙着把一件氅衣披在他身上,馬車早就備下,邵書桓搖頭道:“庭少賠我走走,你們都散了吧!”
王泰忙着點頭答應了,知道有內衛暗中相隨,倒也不用擔心,自帶着人先回晴瑤別院。
邵書桓卻帶着邵庭,緩緩地信步走來。
“殿下要去哪裡?”邵庭笑問道。
“隨意走走,你也不用叫我殿下。”邵書桓嘆了口氣,“我被父親關了十七年,後來就算是自由了,想要出個門,也是諸多不便。”說到這裡,他不禁自嘲的笑笑,前年家宴,他偶然出個門,就被陛下用迷迭香迷倒,帶回皇宮,接着邵赦爲着找他,動用禁軍四處搜查,鬧得滿城風雨。
而去年的除夕之夜,他卻是故意獨自外出,不料卻連着陛下都驚動了,若是在天明他沒有回去,只怕大年初一京城都要大亂一場。
平日裡他就算外出,也是前呼後擁,開鑼喝道,何曾可以清淨過?
身份。在這個世界是講究人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今兒清閒,不如四處走走?”邵庭低聲笑道。
“正有此意。”邵書桓道,幸好他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便服,倒是方便得緊,而邵庭也只不過是普通公子打扮,在這京城地面,倒也不惹人注目。
“你去見柳家小姐,如何?”邵庭輕輕問道。
邵書桓心中一窒,甚是不舒服,半晌才低聲道:“青燈燃,美人禪,唯有菩薩解心煩。”
邵庭心中也有些可惜,但沉吟片刻後道:“對她來說,如此結局,也沒什麼不好。你也不用在意,什麼地方找不出個好人來?”
“事實上,她如此選擇,我倒是省心不少。”邵書桓道。
邵庭明白他指的乃是柳家,若他真把柳語晴收在房裡,對柳家好歹也不能趕盡殺絕,聞言點頭道:“也是!”
“這是去哪裡?”邵書桓站住腳步,問道,原本天色漸晚,街道上早就冷清下來,但這一帶附近,卻熱鬧的緊,一路上走來,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看起模樣,似乎都有些來歷。
邵書桓本能的以爲,邵庭帶他去風月場所。
“你忘了?”邵庭笑道,“去年的秋試,延遲到今年春上,禮部已經定下,在下月初九便是吉日,將於京試,此地乃是附近學子云集之地。”
“這赴京趕考的學子,怎麼都雲集在一處?”邵書桓有些好奇的問道。
邵庭有些訝異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可真真糊塗了。”
“我本來就糊塗,你又不是不知道?”邵書桓也不在意,笑道,“說說,這麼回事?”
“這些學子,可不都是家產萬貫之人,其中免不了出身貧寒,赴京趕考,又住不起客棧,總不能讓他們流露街頭爲乞吧?”邵庭笑道。
“說的也是!”邵書桓點頭道,“難道有慈善之家,爲所有的學子提供住宿?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這倒不是什麼慈善之家提供住宿,乃是先皇下令,命天逸學院再此附近修建住所,每次京試,學子只要憑各地地方官府開出的身份碟文,應試資格文書,就可以免費入住。這筆銀子嗎,乃是朝廷撥款。
不過,自然有一些有錢人家的子弟,不願意住進天逸學院修建的普通住所,因此上附近的商賈都有藉此出租房舍的,加上一些別的東西,倒是導致三年一度的京試,此地熱鬧繁華之極。”邵庭解釋道。
邵書桓想想也是,有錢人家的學子自然不用去住那些簡陋的免費住所,附近的商賈再此打發學子財的自有人在,因爲是學子、筆墨紙硯等等文房四寶,銷售自然也是極好,加上學子三三兩兩相聚,免不了吃吃喝喝,附庸個風雅啥的,酒樓茶館,更是少不了。
如今正值花燈初上,一些學子三三兩兩的結伴而出,逛街吃飯的,吟詩作對者皆有。
“我們今兒也在這裡找個地方吃飯?感受一些學子的氣氛?”邵庭笑着建議。
邵書桓笑道:“母親以前可一直盼着我進士及第。”
邵庭聞言笑道:“別說你了,我何嘗不是?以前母親還不是老唸叨着,讀書讀書。你可別丟了你父親的臉面,連着老太太提到這事,也不會護着我。”說到這裡,他陡然頓住。
邵書桓心中也不好過,方氏可是他殺了,而且,邵庭也心知肚明,如今提起舊事,免不了尷尬。
“我們這樣的人家,有時候終究是有些無奈的。”邵庭嘆息。
“不要提這些了,找個地方吃飯吧,我也有些餓了。”邵書桓道,“好久不曾在外面吃東西了。”
“也罷!就這家如何?”邵庭站在一家並不算太大的酒樓前,問道。
邵書桓擡頭看過去,只見酒樓上高高的挑起幾隻大紅燈籠,一塊匾額寫着“鴻運酒樓”四個大字。
“好吧,就這裡了!”邵書桓點頭道。
兩人說着,一起向裡走去,店小二忙着躬身迎了上來,大聲道:“兩位公子,裡面請!”
邵書桓走進去一看,頓時也有些吃驚,偌大的大廳內,居然人影綽綽,座無虛席,這家酒樓的生意,真不是普通的好。
“小二,可還有位置嗎?”邵庭問道。
“有有有。我給兩位公子挪一挪!”店小二忙着躬身答道,大凡酒樓茶館的夥計,一雙眼睛都歷練了出來,他一見就知道這兩位都是有錢人家的公子爺,因此大力的巴結,豈會讓他們就此走了?
但無奈酒樓的生意着實不錯,這等時候又正是晚飯時分,哪裡騰得出地方來?
店小二轉悠了一圈,只能陪着笑道:“兩位公子,且略受些委屈,在這和兩位公子一起擠一擠吧。”
兩人看時,那張桌子前已經坐了兩個年輕人,皆是普通的布衣長袍,相貌也是平常。
邵庭看向邵書桓,邵書桓本來也沒什麼架子,點頭道:“如果這兩位公子沒意見,擠一擠又何妨?”
那在座的兩人忙着站起來道:“兄臺說笑了,四海之內皆兄弟,快請坐吧!”
邵書桓含笑點頭,邵庭待他坐下後,纔在他身邊坐下,四人互通了姓名,邵書桓和邵庭都是隨意捏了個名字罷了。
那兩人一個叫做簡邦宇,一個叫做呂衝,皆是進京趕考的學子。
“兩位兄臺乃是京城人士?”四人閒聊片刻,略熟,呂衝就忍不住問道。
“是啊!”邵庭笑道。
“這京城果真是人傑地靈,居然醞釀出兩位如此人品。”簡邦宇含笑道。
“過獎!”邵書桓笑了笑,“兩位卻是什麼地方人?”
“我等兩人都是河南人氏,一同進京趕考!”呂衝說着,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邵庭笑道:“兩人既然進京趕考,想來功名前途,指日可待,爲何卻悶悶不樂?”